我忘記我是什么時候點頭，答應(yīng)要和紹博學(xué)長交往的，等回過神來，就發(fā)現(xiàn)學(xué)長已經(jīng)沉浸在喜悅的情緒里，親暱地喊我的名字。

    ──更正確來說，是喊我「小瀅」這個綽號，雖然從升上高中之后，就沒人這么稱呼我了，讓我聽來耳熟卻又陌生。

    因為還無法冷靜思考，我在腦袋近乎一片空白的情況下，草草要學(xué)長先回家休息，便恍恍惚惚地回到屋內(nèi)。

    等背脊靠在關(guān)閉的門板上，感受到自己全身上下正微微顫抖，我才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一個無法挽救的錯誤。

    大概是一時的心軟跟過意不去，導(dǎo)致我違背了心意，我明明很清楚自己根本不喜歡紹博學(xué)長。

    「怎么辦？」靠著門板滑坐到地上，我捂著耳朵，忽然覺得來自四面八方的細微聲響都變成了噪音，好吵好吵，吵得我的思緒好亂?！冈趺崔k……」

    該不該現(xiàn)在打電話跟紹博學(xué)長解釋清楚？

    可是，哪有人在答應(yīng)交往的下一秒馬上反悔的？這不是跟笨蛋一樣嗎？連自己的意愿都搞不清楚，出爾反爾。

    用力敲了腦袋好幾下，隨后又呻吟著按摩自己隱隱作痛的頭跟手，我已經(jīng)不曉得該如何是好了。以往總是自己主動，卻每次都以失敗收場，這次難得被動接受了別人的感情，本來該期待是否能有好結(jié)果的，但我竟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因為錯了。接受的人是錯的，想在一起試試看的人是錯的，就什么都錯了，連期待都不會有。

    惶惶然地抱著膝蓋坐在地上，忘記坐了多久，我才聽見一陣熟悉的鈴聲傳來。從紊亂的思緒中抽神，我接起手機，但卻遲遲吐不出半個字。

    「喂？是湛瀅嗎？喂？」大概是我過了許久仍沒開口，晴晴的口氣略顯遲疑。

    「……嗯?！褂诌^了兩秒左右，我才輕輕地哼出一聲，帶著nongnong鼻音。

    「你怎么啦？」她停頓了一下，才問我：「不是說今天要去探望紹博學(xué)長嗎？我一直在等你電話，可是你都沒有打過來，臨時有事嗎？」

    像有塊異物哽在喉嚨，我連嚥了好幾次唾液，才艱難地說：「學(xué)長剛剛來過了。」

    「來過了，什么意思呀？」晴晴完全摸不著頭緒。

    「來過我家了?！孤犞缜缬行┚o張兼困惑的口吻，反而讓我冷靜下來。我從門邊起身往客廳走，最后把自己擠到沙發(fā)上的抱枕堆里，彷彿如此才讓我感到有所依靠。

    「什么？他怎么知道你家在哪里？」晴晴詫異地追問，我隱約還聽見電話另一頭有什么東西掉落的聲響，乒乒乓乓的。

    「通訊錄?！刮液唵蔚鼗貞?yīng)，接著將臉埋進膝蓋里，悶悶地說：「……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我覺得你聽見會想打我?！?/br>
    「什么事情？太可怕的事情我不要聽喔！」說是這么說，但下一秒她又馬上催促：「快講快講！」

    「……紹博學(xué)長跟我告白然后我接受了?！刮覜]有間斷也沒有喘氣地說完這句話，深怕拖越久就越說不出口。

    我又聽到一陣碰撞聲傳來，但除此之外，晴晴并沒有出聲，連反射性地「咦」或「啊」都沒有，只馀通話中的雜音。一向多話的晴晴，此時此刻她的安靜令我十分惶恐。

    終于，她乾笑一聲，卻問：「今天好像不是四月一號耶？」

    我捂了捂額頭，也很想相信這是一場玩笑，可是自己闖出來的禍還自欺欺人，這種事情我辦不到。

    「就算今天是四月一日，事實也不會變成假的?！刮矣昧ξ宋亲樱珜φ駣^心情似乎沒有幫助，「不要安慰我，可以告訴我該怎么辦就好嗎？」

    停頓了下，晴晴反問：「你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嗎？你不只一次告訴我紹博學(xué)長看你的眼神很奇怪，也不只一次聲明你對他沒感覺啊。除非你是心里喜歡，嘴巴上卻說不喜歡的那種人，不然，跟學(xué)長在一起也不會開心吧？」

    這下，換我沉默了。這番話簡直一針見血。

    晴晴說的沒錯，我是知道該怎么做，不過，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讓自己的感情世界凈空了數(shù)個月，結(jié)果，我好像把以前果斷的自己也一併凈空了，變得喜歡遲疑跟猶豫，做個簡單的決定也拖拖拉拉。

    「欸，如果我再繼續(xù)這樣傷害喜歡我的人，會不會在談戀愛這方面永遠都無法成功??？」我忍不住自暴自棄。

    「你這樣說，要那些偶像明星怎么辦啊？他們沒辦法跟每個喜歡他們的粉絲在一起耶！這輩子談戀愛不就完蛋了嗎？」晴晴舉了個看似好笑，卻頗有說服力的例子。

    嘆了口氣，我直接橫躺在沙發(fā)上，望著客廳的天花板。

    這時候，晴晴突然冒出一句：「話說湛瀅，你現(xiàn)在拒絕學(xué)長的話，怕不怕你的期末成績會完蛋啊？」

    聞言，我又馬上從沙發(fā)上坐起來，驚恐地說：「學(xué)長不是這種人吧？」

    這當(dāng)下我才深刻體認到，我對紹博學(xué)長根本一無所知，以往所能看到的，全都是表面而已。一個月不超過五次的會面，別說學(xué)長的內(nèi)心世界了，就連他日常生活的喜好我都不瞭解。

    或許從前的我也是如此，往往只是被一個人的表面……更準(zhǔn)確而言，是被「部分的表面」吸引，就以為能喜歡上他的全部，就費盡心思地想將對方攻略。

    為何我老是無法長久喜歡一個人？問題的根本究竟出在哪里？這一刻，我總算有了些頭緒。

    「我跟你開玩笑的啦！這種情節(jié)大概只會在電影或小說里面看到?！乖掚m如此，晴晴的笑聲卻很不自然。

    我摸摸鼻子，稍微好起來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如果跟學(xué)長坦白之后就被他陰，期末成績爛到不像話的話，那也是我自食其果吧？怨不得別人。畢竟先前要是沒學(xué)長幫忙，我連期末成績都不用看了，可以直接為重修做準(zhǔn)備。

    「想到要讓學(xué)長一下子從天堂掉到谷底，我就覺得好過意不去……這比一開始就把他推到谷底更可惡?！鼓税涯槪乜趨R聚的罪惡感壓得我好難受。

    「想開一點嘛！你不早一點放生他，也是浪費他的時間呀?！骨缜缈桃獍言捳f得輕松，不想再增加我的壓力。

    躺回沙發(fā)上，我閉起眼睛喃喃地說：「忽然覺得好討厭自己，好討厭好討厭?！?/br>
    該不會以前的人生走得太順?biāo)?，接下來就要開始不順了吧？我苦惱地想。

    「乖啦，不要想得太復(fù)雜喔，你就當(dāng)成是在解決一個比較難的……」話說到最后，晴晴的聲音愈來愈小，最后打住。通話空白了幾秒，她才接著問：「我去陪你好不好？」

    心頭一突，隨后，想脆弱一會的念頭便肆無忌憚地泉涌而出。

    或許我給人的印象一直是光鮮亮麗、生活過得很愜意多彩的人，所以并不須要為我擔(dān)太多心，而事實上，我也真的不太須要別人擔(dān)心。

    不過，還是有些時候，我比任何人都需要關(guān)懷。

    「……嗯。」眨了眨已經(jīng)盈滿淚水的雙眼，我用緊繃的嗓音輕哼了一聲，就怕再多用一絲力氣，眼淚就會傾瀉不止。

    或許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不想繼續(xù)失敗。

    只是短暫的動搖，我就得多背負一次失敗，多傷害了一個人。

    不過，如果最后的美麗結(jié)局是要用數(shù)不清的波折來換，我想，我仍然必須保有不畏挫敗的勇氣，以及深信未來幸福的可能。

    而那些負面的情緒和遺憾，就讓它們隨著時光一併逝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