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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怎么會這樣?就算我常稱呼他為倒楣鬼,他也沒必要在這名號上盡責(zé)守分到這種程度吧? 「那個比較高的男生,他長得不錯耶!」 「對呀,聽說帥哥心腸好,他一定不會為難我們的!」 「真的真的,他看起來就好善良喔!」 幾位女同事顯然被徐昶熙俊俏的外表矇蔽,全然不知這傢伙其實性格扭曲、脾氣暴躁,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黑暗面。 好吧,我承認(rèn)我有些『過獎』他了,總之我現(xiàn)在就是不爽他。 四個稽核人員在疊滿文件的桌子旁查閱每一本記錄或報告,老女人也參雜在其中,說是為了及時應(yīng)付他們的提問,卻總讓我們看到她飢渴地偷摸兩個男性背部,笑得合不攏嘴。 不管男女,上了年紀(jì)都會變成這副德性嗎? 話說徐昶熙那傢伙是被吃豆腐慣了嗎?老女人無論怎么搓揉他,他依舊沒有半點反應(yīng),感覺神經(jīng)是不是壞了? 「悅青,你來一下!」瞥向聲音出處,站在徐昶熙旁邊的老女人擺擺手要我過去。 為什么是我?我有不好的預(yù)感。 「這位先生有問題想請教你?!估吓诵χ鴮ξ艺f話,一手仍不停地偷摸徐昶熙。 「負(fù)責(zé)記錄食品抽樣和秤重的人員是你嗎?」徐昶熙看了我一眼,繼續(xù)盯著手中的文件。 「嗯?!刮一卮?。 「這兩本,一本是我申請借出的抽樣紀(jì)錄,一本是秤重紀(jì)錄吧?」徐昶熙把兩本記錄本攤開在桌上,分別指著我的簽名處。 「嗯。」封面不是寫了嗎?干嘛特地再問一次? 「同樣的日期,你的秤重紀(jì)錄是十點至十點十五分,你的抽樣紀(jì)錄卻在十點五分至十點十分,可以為我解釋一下嗎?」 好死不死被他挑到我犯下的小錯誤,因為我很多紀(jì)錄都是事后才補(bǔ)上時間的,會發(fā)生這種意外一點也不奇怪。 「我們秤重可以先壓時間,而期間我可能會必要性地做其他事情。」我要冷靜,盡可能把話掰得合理一點。 「抽樣地點是現(xiàn)場,據(jù)我剛才進(jìn)出現(xiàn)場的經(jīng)驗,更換服裝和清潔動作至少要有十分鐘的時間,這十五分鐘的時間,應(yīng)該不足你去現(xiàn)場抽樣又馬上回來秤重吧?」 可惡,我的時間壓得太近了,根本反駁不了啊! 「請你再解釋一次?!顾酪惨o我難堪就是了。 早上被搞得心浮氣躁,下午又要被這傢伙緊迫盯人,我究竟招誰惹誰了!這些人干嘛就只針對我一個人??! 「因為我瘋了?!箾]有多作思考,我不自覺脫口。 ——靜默。 「悅青!你在說什么啦!」老女人緊張地抓住我的手腕,氣音叫嚷。 呃,我好像扯出了奇怪的字眼。 徐昶熙安靜地凝望我。 「我、我的意思是……」尷尬了,我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塘塞自己的口誤。 「也就是說,你并沒有確實登記這些紀(jì)錄?!剐礻莆跄贸錾砩系男”咀?,在上方寫了一些文字。 唉,我好像被他登記缺失了。 想到之后又要被老闆叫去罵,就覺得好悶。 「等一下?!挂詾闆]自己事了,我轉(zhuǎn)身要走,徐昶熙卻制止了我的步伐?!肝疫€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你?!?/br> 無奈地望向他,他的嘴巴滔滔不絕動個不停,語句里滿滿的專有名詞,聽得我一頭霧水、毫無頭緒。 糟了,我不知道他在問什么。 「請問你怎么判定合格期限的?」句尾一個問句。 拜託,不要再問我了。 「為什么當(dāng)初要這樣做呢?」然后又是句尾,再一個問句。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公司就這樣規(guī)定啊我哪知道為什么! 「哎唷,這些不是她的管轄范圍了,我請專門負(fù)責(zé)這部分的人員來跟你解釋好不好?」老女人看我啞口無言,趕緊朝辦公室擠眉弄眼。 「既然不是她的責(zé)任區(qū)域,為什么這些相關(guān)文件都有她的簽名?你的意思是,在這里簽名是不需要負(fù)責(zé)的嗎?那外面隨便一個人走進(jìn)你們辦公室,也可以隨意壓上他們的名字囉?」 老女人瞬間詞窮。 「好吧,我先來瞭解一下這個趨勢圖好了?!故掌鹦”咀?,徐昶熙拿起一旁的資料夾攤開。 見到徐昶熙的動作,老女人趕緊找另一個同事過來討論,我則默默地回到辦公室坐好。 「那個帥哥好像很兇!」 「悅青你還好吧?」 兩位女同事過來安慰我,我微微笑表示不要緊。 「他是不是問你很難的問題?」 「是不是拼命的挑毛病???」 「我去廁所?!共迦胍痪湓?,我起身走出辦公室。 仔細(xì)想想,徐昶熙也不算是在刁難我,他問的那些問題都是我理當(dāng)要知道的常識,我卻連一個也回答不好,真叫人氣餒。 可是,好歹是認(rèn)識的關(guān)係,他就不能小小地放水一下嗎? 甩了甩洗凈的雙手,我對著鏡子大略整理儀容,推開盥洗室的門走出,徐昶熙恰巧從不遠(yuǎn)處走了過來。 我們在同一時間瞧見彼此,避開的雙眼好幾次不經(jīng)意地對上,擦身而過之際,他把頭低下來,加快了腳步。 「徐昶熙?!刮胰滩蛔『敖辛诉@三個字,對我來說已經(jīng)變得有些遙遠(yuǎn)的,他的名字。 回過頭,映入眼底的是他停下的背影。 一身筆挺西裝西褲,下方是黑皮鞋,頭發(fā)留長了,垂下的指尖微微捲縮,空氣中有股淡淡的香水味。 「沒事的話我要走了?!刮揖镁脹]開口,他冷淡一句。 「你針對我?!挂苍S是不習(xí)慣他散發(fā)的陌生感,我刻意情緒發(fā)言,試探他會不會轉(zhuǎn)變成我熟悉的態(tài)度。 「我針對的是你們公司,不是你?!顾硨ξ艺f道。 「你公報私仇?!刮医又f。 他轉(zhuǎn)向我,正視我的眼眸深邃而明亮。 「你以為跟我搭話,我就會放過你了嗎?」他的這句話里,似乎可以解讀出一種以上的含意。 「拜託,我會被炒魷魚的?!咕彤?dāng)下而言,我果然還是比較擔(dān)心缺失的事。 「不要,你好自為之吧。」殘忍地拋下話,他轉(zhuǎn)身邁出腳步。 不會吧?他是真的想整死我嗎? 「徐昶熙你真的很機(jī)車欸!竟然這么喜歡把人逼到絕境!變態(tài)嗎?」我衝著他的后腦勺大吼。 「什么?」他帶著怒氣回望。 「我們又不是什么仇人關(guān)係,你就不能通融一下嗎?」這年頭工作難找,失業(yè)很可怕的。 「我們也不是交情很好的關(guān)係?!顾?。 「話是這么說沒錯……」 「你不是早就習(xí)慣逃跑了嗎?」 咦? 「像你習(xí)慣的那樣,這次再逃跑不就好了?」徐昶熙說完,嘴角有著一抹笑意。 一種諷刺的笑。 我無言以對,也不知道該作出什么表情,就這么放空了許久,在我回過神的時候,徐昶熙早已消失在我的視線范圍。 # 心不在焉地坐在位置上,稽核人員一個個走出門口,視線停放在最后一個人身上,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為止。 公告查廠結(jié)束,周遭人們有的歡呼有的哀號被耽誤的工作,看了看時間差不多可以下班,我收拾好包包,和同事們道別后走出公司大門。 抵達(dá)車棚,我拿出鑰匙發(fā)動引擎,戴好安全帽跨上車催下油門離開。 在某個路口遇到紅燈,我停下車等待,一邊發(fā)著呆。 叭! 停在我車旁的黑色小轎車輕按了下喇叭,隨后緩緩地?fù)u下車窗。 「喂?!故堑模{駛就是把我的快樂指數(shù)歸零的徐昶熙。 不是不想甩我嗎?現(xiàn)在又找我干嘛? 「喂,在路邊停一下?!顾?。 騎到一個比較寬敞的商店門外,我停下車,徐昶熙也跟著開車過來停在一旁。 「干嘛?」熄掉引擎,我摘下安全帽走到駕駛座的方向,輕敲了下車窗。 他走下車,推我到副駕駛座前,打開車門將我塞進(jìn)去。 沒錯,他真的給我用『塞』的。 「你干嘛?」他不會想對我做什么吧? 「我跟丟了,幫我?guī)??!固嫖蚁瞪习踩珟?,他快步到駕駛座入座。 什么?他在跟我開玩笑嗎? 「以為不會跟丟所以沒設(shè)導(dǎo)航,住址也忘了,手機(jī)還很尷尬的放在同事那?!惯@傢伙倒是把自己的疏忽說得很理所當(dāng)然嘛! 「你不會問路人喔?」干嘛浪費我的時間? 「就有一個認(rèn)識的人,干嘛要問別人。」他無謂地說。 「我們也不是交情很好的關(guān)係啊!」我故意拿他的話回嗆他。 正要系安全帶的徐昶熙猛然靠近我,一手伸過來壓住我右側(cè)的椅墊,雙眼緊凝著我。 距離被他逼得太近,我不自覺屏住氣息,心跳加速。 「我告訴你,你的生死還在我手上,你最好小心一點。」徐昶熙還是沒變,一樣說翻臉就翻臉。 移開身,他系好安全帶,發(fā)動引擎。 「明明就是你先講的。」越想越不甘心,與其悶死我寧愿說出來被整死。 「我能做到的事你也都能做到的話,那我就允許我說過的話你也能說?!共焕⑹切礻莆?,只會扯出對他自己有利的歪理。 算了! 「你要去哪里?」說要讓我?guī)?,還不告訴我地點! 「啊?!剐礻莆蹉读算??!付脊帜銊倓偤ξ曳中?,我忘記店名了?!惯@傢伙非常不要臉的把錯推到我身上。 「我看你隨便買個東西吃,然后回飯店等你們同事們算了?!刮译S便提議。 「嗯,好像只能這樣了,那你就告訴我飯店怎么走,這是我住的飯店?!剐礻莆踹f來一張白紙,上面用黑筆寫了飯店名稱。 「你可不可以好好善用導(dǎo)航啊?」這年頭還真沒見過像他這么奇怪的人。 「很麻煩啊,而且導(dǎo)航的聲音很吵。」他聳聳肩。 呃,這傢伙藉口還真多。 慢著,我現(xiàn)在跟他去飯店,那我之后要怎么回家?。课业能囘€在某條街上吹風(fēng)欸! 「徐昶熙,等一下你還會送我回來嗎?」我不抱期待地問。 「啊,我沒想到這件事。」 ……我就知道。 # 抵達(dá)徐昶熙投宿的飯店后,他并沒有我想像中殘忍地叫我自己想辦法回去,反而是難得地替我叫來一輛計程車,還陪我一起搭乘到我的機(jī)車停放處。 「今天幫了你這么多,工作的事可以手下留情了吧?」隔著車窗,我對他說。 「我是個公私分明的人?!惯@傢伙睜眼說瞎話。 「好啦,你路上小心,今天很高興遇到你?!闺m然一開始的氣氛不是很好,但至少到后來我們還能像以往那樣自然地相處。 謝謝你,徐昶熙。 「下次見面不知道什么時候了,好好照顧自己,祝你幸福?!箮е鴾\淺的笑容,徐昶熙對我說道。 ……祝我幸福? 為什么要祝福我呢? 然而,我的心莫名有種刺痛的感覺。 徐昶熙早就不喜歡我了,這件事,我不是已經(jīng)意識到了嗎?那我又怎么會為此感到難受? 好奇怪,這一切的發(fā)展都好奇怪。 「徐昶熙,我們……是朋友嗎?」想解開心中的疑惑,這么問是對的嗎? 徐昶熙沉默了幾秒,嘴角彎起的弧度看似有些勉強(qiáng)。 「是……朋友啊?」掛著笑意,他垂下眼簾。 我也不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更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他證明什么,總感覺有個隱形的死結(jié),纏繞在我身上的某個地方,緊緊地束縛著我,讓我很不自在。 「我先回家了?!箶D出微笑,我騎車離開。 對我來說,徐昶熙就像一種不常發(fā)作卻一直不會痊癒的怪癥狀,偶爾會復(fù)發(fā)讓人亂了陣腳,想徹底根治的時候又找不到病源下手,日積月累默默地折磨著我的身心。 回到家,像平時一樣地洗澡、上網(wǎng),最后在夢中迎接下一個明天。 隔天,上班鐘一響,我和老女人立刻被老闆叫到會議室開會。 老闆講了一堆廢話,在我快要睡著時,他的一句話令我登時清醒,再也沒有半點睡意。 「這次你們部門的缺失是你造成的,為了以示負(fù)責(zé),你就做到這個月吧?!?/br> 我簡直不敢相信耳中所聞,腦中閃現(xiàn)了徐昶熙的臉,我在心里把所有能想到的惡毒用語全部拿來對他咒罵了一頓。 徐昶熙果真是我的剋星,這次居然害我失業(y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