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不行
而另一邊部落里頭也起了爭執(zhí),老一輩和年輕一輩的想法產(chǎn)生了分歧。 為了一個吃藥或不吃藥的簡單問題討論這么久,酷瓦的音量逐漸失去耐心,「這件事有那么嚴重嗎?就當作是我們用雨傘、用打火石,用那些外面的人傳進來的東西不就行了?難道你們想眼睜睜看著巫母死掉?」 狩獵頭目手里拿著削到一半的石刀子和木頭,火氣也有些大,他用石刀指著酷瓦,「從你們習慣那些外面的東西開始就是錯的!之后的某一天你們會忘記如何打獵!忘記如何生火!然后有一天你們將會忘記自己來自哪里!忘記自己是誰!」 酷瓦對對方的說法嗤之以鼻,「如果真的有那么嚴重的話,為什么還要讓外來人幫巫母縫合傷口?讓carla幫巫母敷止血草藥就好啊!」 酷瓦的母親拉了拉他的手,「那是兩回事,我們之前從來沒有處理過槍傷,當然得靠外面的人幫忙,但是既然發(fā)燒我們能自己治療,為什么還要靠其他的藥物?」 酷瓦甩開mama的手,「能治?那為什么治一晚上了什么好轉(zhuǎn)的跡象都沒有?」 「……」沒有人有答案。 「算了,你們開心就好?!顾瓪庑n衝向外衝去。 藍岑之在一旁看了全程,看著族人們的相處方式就像是在看著以前的他和父親,雙方都有自己的立場和想法,但是缺乏有效的溝通。 藍岑之邁了個大跨步,半道將人給攔下來,「你冷靜一點,有事好好溝通?!?/br> 「我跟他們溝通不了?!箍嵬咦查_藍岑之的肩膀而過,頎長的身影最終消失在雨林深處。 現(xiàn)場的氣氛像一場醞釀中的雷雨,而此時carla正處于暴風的中心。 所有人看向她,一旦巫母出事,她將會是下一任的巫母,既然沒有標準答案,那么最終的決定權便落在她身上。 狩獵頭目看著她問道:「你的想法呢?」 「我……」carla看著那些年老的長輩眼中清楚的威脅之意,看著年輕的哥哥姊姊眼中未散的怒火,不知道為什么會是由她來決定,她默默低下頭、聲音細若蚊吟:「我尊重巫母的意見。」 這個答案有人接受有人不接受,然而那是現(xiàn)任巫母和下任巫母的決定,于是沒有人再提出意見,各自散開去做自己的事了。 carla無助地將自己縮成一團坐在地上,頭完全埋入膝蓋之間。藍岑之默默地坐到對方身邊也不說話,只是靜靜陪著小姑娘。 「我這樣的決定是對的嗎?」carla的聲音被布料擋住,有些嗡嗡,像在哭泣。 藍岑之輕輕地摸著她的頭當作安慰,眼神看著遠方像在出神:「那是你自己的想法嗎?」 「不是……我希望巫母可以吃藥、然后快點好起來……我不希望她離開我?!?/br> carla的父親不詳、母親在生她時難產(chǎn)過世了,她從小便由巫母撫養(yǎng)長大,對巫母的感情比其他人都深厚,可是身為一個部落的領導,她勢必不能以自己的喜好去做事,她得以部落的延續(xù)與傳統(tǒng)當?shù)谝灰獎铡?/br> 所以,既然巫母在生病中都還想守護著月亮部落,那她也得拋開自己的害怕與不捨,尊重巫母的決定才行。 「你很勇敢,如果是我不知道有沒有辦法跟你做出相同的決定。」藍岑之收回手,朝半空中反覆抓握,像是要抓住什么東西一樣。 「不是的?!筩arla抬起頭,「一直以來月亮部落對生命的看法便是:『如果巫母救不回你,便是月亮在召喚你。』生老病死對我們來說,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可是現(xiàn)在這種平衡要被打破了,一件事情有了不同的選擇、不同的未來,大家才會有這些分歧。」 「是嗎?」藍岑之忽然想起某一天早晨遇見巫母對方所說的預言:「最近會有大變動,我在祈求月亮部落的延續(xù)」,也許這就是時代進程下,每一個種族都需要面臨的抉擇吧。 藍岑之回到房間,簡單將事情經(jīng)過給說了一遍,帝諾看著藍岑之說道:「我以為現(xiàn)在的你十分抵制西藥?!?/br> 藍岑之沒有回答。 他沉默了半晌,從自己的行李箱中翻出藍弘的筆記本,盤腿坐到床上,與帝諾面對著面,他問道,「你相信預言嗎?」 「不相信。」帝諾道。他是無神論者。 藍岑之將手中的筆記本遞給帝諾,追問了一句:「中文能看懂嗎?」 帝諾點頭:「不要太潦草的可以?!?/br> 他將筆記本翻開,一眼便認出那是藍弘的字,「這是……你父親的字?」 「沒想到你還認得?!顾{岑之不太意外,畢竟帝諾的中文是跟他父親學的。 帝諾一頁一頁看下去,里頭的文字他都認識,可是卻不太明白有什么涵義,「這里頭寫的是什么?日記?」 藍岑之搖搖頭,他將父母親死亡那天的事情,警局的電話以及他想自殺那一天突然發(fā)現(xiàn)的這本簿子都跟帝諾說了一次。 帝諾在聽到藍岑之曾經(jīng)想自殺時,捏著書的手勁大到筆記本邊緣都變形了。他拉過藍岑之的右手,指腹輕輕滑過手臂上的疤痕,似乎想藉此抹去那些日日夜夜中,帶給他折磨的傷痛。 「對不起,」帝諾從來沒有如此懊悔過,「在你那么痛苦的時候,沒能陪在你身邊?!?/br> 他心疼地俯下身,一寸寸親吻著上頭猙獰的痕跡,小心翼翼如同對待陶瓷娃娃,怕不小心就給碰碎了。 藍岑之想抽回手說一切都過去了,可眼淚卻自己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啪嗒──」 「啪嗒──」 淚水滴落到被子上,染出了星星點點的痕跡,帝諾聞聲抬頭,看見自己的小太陽正無聲落著淚。 心疼盈滿胸腔,他雙手捧著藍岑之的臉龐,大拇指在下眼瞼處輕輕為他拭淚。 他想說:「別哭,以后都有我陪著你?!箍稍挼阶爝?,才想起張修寧說藍岑之一直繃著情緒,像行尸走rou一般,就連葬禮都沒見他掉過淚。 藍岑之已經(jīng)獨自堅強太久了,需要好好發(fā)洩一次。 帝諾將人拉進懷里抱著,把藍岑之的頭按在自己肩膀上柔聲說道:「哭吧,我陪你。以后你不會一個人開心、也不會一個人難過,我當你的家人,永遠永遠陪著你?!?/br> 甜蜜得如同魔女誘惑般的承諾。 那個他愛而不得的男人、那個對他來說只是名詞,不再擁有歸屬感的「家」…… 他本來以為這輩子,這些東西注定失不復得,不曾想,帝諾全將他捧到自己眼前。 藍岑之枕在帝諾的肩上,伸手環(huán)抱著他的腰,問道:「說好了?如果沒做到呢?」聲音低低地、有些啞,夾雜著哭音。 「沒做到就讓我雙腿殘廢,再也站不起來,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字沒說出口,藍岑之便急忙摀住帝諾的嘴,小聲呢喃:「倒也不用發(fā)這么毒的誓?!?/br> 藍岑之就坐在帝諾身側(cè),微微仰著頭、臉上還掛著淚痕、雙手交疊地放在帝諾嘴唇上,帝諾將藍岑之的手給拉下來,微微一低頭親吻便落到了額頭上。 「蓋章。」他說,「讓月亮部落和雨林為我說的一切做見證,如果我欺騙你,讓我葬身此處、尸骨無存都可以?!?/br> 藍岑之定定地看著他,內(nèi)心的滿足無以言表。 像枯萎的玫瑰得到滿壺以愛溫養(yǎng)的泉水,瞬間恢復生命力。 「那我也要蓋個章。」藍岑之往前湊,他的親吻落在帝諾的嘴角,輕輕地、軟軟地,一個讓人心癢難耐的位置。 他稍微碰了一下便退開,仰頭認真說道:「好了,在臺灣雙方一起蓋章就代表同意協(xié)商內(nèi)容、合約正式生效,你以后想賴帳可是要承擔很嚴重的后果的?!?/br> 窗外烏云散去、太陽冒出了頭,好似一併帶走了藍岑之眼中的陰翳,亮黃色的光透過窗戶灑落在兩人身上,帝諾看著藍岑之烏黑明亮的眼睛,話沒經(jīng)大腦便問了出口:「我想吻你,可以嗎?」 藍岑之眨巴著眼,拒絕得擲地有聲:「不行。」 說完他自己湊上前去快速地碰了帝諾嘴唇一下便向后退開,可惜他逃跑的速度太慢,帝諾一手攬住他的后腰、一手撫著他的臉,親吻便落了下來。 舔拭、吸吮,嘴唇的交融像是靈魂與靈魂的碰撞、像雨水降落旱地、像飄盪的心有了定所;急切、渴求,被壓制住的情感在此刻一次爆發(fā),所有的想念、不捨和心疼透過彼此相連的部位清楚地傳達給對方。 變換角度時鼻子的曖昧磨蹭,帝諾時不時睜眼透露出的勢在必得,空氣逐漸升溫,間或溢出的喘息回盪在耳邊。 糾纏在一起的唇舌難分難捨,輾轉(zhuǎn)且深入,藍岑之被帝諾給拉到身上,他分開雙腿跨坐在帝諾腿上,雙手緊緊環(huán)在對方后頸,空氣中滿是令人臉紅心跳的費洛蒙,在即將擦槍走火之際,帝諾及時喊了停。 藍岑之靠在帝諾的肩膀上喘氣,帝諾就勢吻著他的側(cè)頸、耳廓。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藍岑之的手指在帝諾的背后輕輕游走,畫著一個又一個的圈圈,帝諾連忙將那雙作亂的手給抓到身前固定,語氣有些義正辭嚴:「不行,現(xiàn)在不行?!?/br> 藍岑之的視線掃了一眼小帝諾的方向,眼神中帶著挑釁,「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