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洪水
他緊緊閉上眼睛,等待著疼痛降臨,卻沒想到,帝諾拉住了他的腳,硬生生將他拉停在了半空中。 藍岑之茫然扭頭,只見四周圍怪石嶙峋,周身的空間幽深黑暗,最下傳來潺潺水聲。 藍岑之不知道自己掉下去,存活的機會有多高。他可能會撞上身邊的石頭失血過多、也可能底下河流水位極淺,他會直接一腦袋撞上河床一命嗚呼。 第一次直面自己會死亡的可能性,藍岑之嚇得忍不住戰(zhàn)慄。 「你還好嗎?」帝諾的聲音傳來,在洞xue中形成蕩蕩回聲。 藍岑之抬頭向上看,因用力而摺疊的脖子截斷了呼吸,一張臉脹得通紅,可他同樣看見帝諾吃力地模樣,自己的褲子上泥濘不堪,濕滑的泥土讓帝諾無法好好地抓住自己,帝諾被他的重量帶著越來越向前。 他很想說救我,我不想死! 可他知道在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下,帝諾救不了他,稀疏的碎土隨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向下?lián)潋v,自己也一寸一寸地向下滑動,帝諾吃力的喘息聲回盪在黑洞中,不愿波及無辜的藍岑之咬牙開口:「放開我!你也想跟我一起掉下去嗎?」 然而,帝諾很執(zhí)著,「我能救你!」 他將另一之手也加入救援中。 黑洞就像是擁有巨大吸力的磁鐵,癬苔和地衣則是推波助瀾的幫手,將兩人拼命地往下拉,憑著帝諾的一己之力,根本對抗不了大自然的法則。 藍岑之不愿意帝諾陪葬,他感受到對方漸漸乏力的掌心,開始拼命掙扎,「我們只不過是認識兩天的陌生人,不需要你豁出性命來救我!」 帝諾根本不理他,任憑他軟磨硬泡都不為所動。 豆大的汗水向下流淌,他只是固執(zhí)地咬緊牙根、讓自己的雙手用力再用力,手臂上是一根根突起的青筋,盤橫交錯,其突出程度像是要突破皮膚衝出來一般。 藍岑之見帝諾半個身體都快掉下來了,他心急如焚:「快放開我!帝諾?奧斯維得你到底有沒有聽到!」 誰知,這次竟然得到了回應:「好?!?/br> 腳腕上的力量不見了,身體驟然向下墜,腦海中一下閃過了許多畫面,藍岑之緊緊閉著眼睛,卻沒想到被擁入一個懷抱中,一直到昏過去前他清楚地記得帝諾身上的那股驅蟲精油味道,由鼻子鑽入他的身體,然后悄悄地在心底扎根。 墜落的速度很快,他先是聽到「砰──」的巨大聲響,隨后渾身都被冷水給包圍,接著便失去意識了。 藍岑之是在顛簸中醒來的,他覺得渾身發(fā)冷,下意識地往身體底下的熱源靠了靠,便聽到帝諾的聲音問道:「醒了?」 藍岑之逼迫自己清醒過來,這才意識到帝諾正揹著他,走在幽暗的地下水路中,而自己則極其親暱地擁著人,他連忙掙扎著要下來:「我自己走就好!」 帝諾沒有立即放他下來,「你先看身體有沒有哪里受傷?!?/br> 藍岑之胡亂地動動手、動動腳,發(fā)現(xiàn)都還健全,帝諾便放他下來了。 藍岑之一下地便焦急檢查帝諾的狀況,他還記著這人的腳傷,揹著自己在這么冷的水中走了不知道多久,也不知道會不會落下病根。 他回過頭看著后方的路,大石擋道,水流或急或緩,正常人行走都有問題了,更何況還要揹著一個拖油瓶,他十分內疚,「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你其實不用跟著我下來的?!?/br> 帝諾看著他,即便是在黑暗中,對方的眼睛依舊沒有任何猶豫和情緒,他總是如此強大冷靜,彷彿剛剛自己的所作所為只是不足掛齒的小事。 藍岑之低下頭,看著對方踩在水中的軍靴,「萬一你的腳……我會負責的。」 帝諾低沉地笑了一聲,伸出手抬起藍岑之因愧疚低下的臉龐問道:「你要怎么負責?」 藍岑之認真思索一番后道:「照顧你之類的?!?/br> 帝諾笑著放開人,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他轉身繼續(xù)走并示意藍岑之跟上:「我們得先離開這里,這里是地下河流道,只要外面下雨這里水位隨時會暴漲,到時候3米甚至5米高的水一下子涌入,我們就會像這些河底的鵝卵石一樣,被水給淹沒、帶走,然后在掙扎間撞上石塊,葬身于此?!?/br> 藍岑之知道帝諾不是在開玩笑,兩邊的峭壁上布滿水刻下的凹槽,那是由幾百萬噸的水侵蝕巖石所留下的證明。 藍岑之連忙跟上帝諾的步伐,心里雖然不樂意帝諾將他的話當作玩笑,但他也知道現(xiàn)在比起照顧帝諾,他才是更需要被照顧的那一個,便也只好先把這個心思壓在心底。 兩人一前一后地沿著水道走,河床上到處都是鵝卵石和坑洞,高低不平,前一分鐘水才到腳踝,就一分鐘就到了胸口,藍岑之走得極為吃力,他根本無法想像剛剛帝諾揹著他走了多久。 「我剛剛……暈了多久?」藍岑之因為疲憊,沒辦法一口氣講完一句話。 帝諾回想了一下,「大約20分鐘?!?/br> 藍岑之藉著從高聳的巖石夾縫中透進的一絲絲陽光,勉強才能看到帝諾的身影,男人的背永遠繃得又直又挺,背部肌rou渾圓壯碩,在緊身衣的勾勒下十分明顯。 是讓人想從背后一把抱過去的背…… 他回想剛剛帝諾揹著他時的觸感,很可靠、很安心…… 不對??! 藍岑之甩甩頭,剛剛自己那是什么奇怪的念頭,他怕不是被這雨林給逼瘋了吧? 他連忙開話題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我們從那么高的地方掉下來,你真的沒事嗎?你記得你一直護著我……」 「早上下的雨讓這里的水位高了不少,我們掉下來的地方剛好是一個深坑,所以沒有什么大礙。」 「幸好?!顾{岑之十分慶幸,他知道帝諾這是用自己的性命在保護他,萬一兩人掉下來后水位太淺,自己還有他當墊背,傷勢不會太重,但帝諾是有可能就此死去的。 他無法想像自己獨活的樣子,那將會是無法跨越的夢魘。 「不過,地上怎么就突然長了一個坑?」他到現(xiàn)在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怎么就突然掉坑里了? 「那是幾千年來雨水在石灰?guī)r上侵蝕出來的溶洞,巴拿馬的印地安人很怕這種坑,他們相信在地底淺潛伏著大毒蛇和神話中的生物?!?/br> 藍岑之不解,「為什么?他們不是應該對大自然最為孰悉的嗎?」 「因為它是大自然積年累月下造就的自然地形,他們敬畏的同時也覺得害怕?!沟壑Z頓了一頓又說道:「當我們身處自然環(huán)境中,便要拋開現(xiàn)代人高高在上的驕傲,帶著對大自然的崇敬才是存活的關鍵。當年有很多尋寶人,便是因為掉進這些洞中而喪生?!?/br> 一提到與尋寶相關的主題,藍岑之便提起興趣,他想再細問一些細節(jié),便聽帝諾說了一聲:「不好!」 藍岑之沒反應過來怎么了,便見帝諾將他拉著貼壁而站,在他們身側剛好是一座突起的大巖壁。 還來不及站好,大量的水從上游瞬間涌入,氣勢如虹,一路奔流向下,水先滾過兩人躲藏的巖石,才蒙頭蓋下,藍岑之被嗆了好幾口,幸好水量沒有太多,從剛剛平均在小腿處變成在腰線的位置,躲過這一波還能呼吸換氣。 帝諾臉色沉重,「應該是下雨了,我們得趕快離開,不然等下一波水再來,能不能躲得過就不知道了。」 兩人腳步快了許多,由于藍岑之對水行沒有經驗,走得磕磕絆絆又重心不穩(wěn),好幾次跌到水里吃了不少水,到后來帝諾直接牽著人走,兩人越走越黑,洞xue中不再有光線,絕對的黑讓藍岑之覺得十分不安,他將帝諾的手抓得很緊,像抓著救命稻草。 洞xue中陰涼、濕冷,不時有陰風吹過,激得藍岑之頻頻起雞皮疙瘩,每當這時帝諾總是不厭其煩地緊了緊他握住的手,跟他說不要怕。 兩人又躲了兩次的洪水,水位已經來到了胸口處,然而前方的路不知道還有多長,兩人心中越來越焦急,再然后他們聽到身后又傳來了轟隆的水聲,藍岑之臉上一白,這一次可能兇多吉少了! 就當他以為帝諾會再一次拉著他躲在哪處巖石后方的時候,對方突然說道:「有光!」 兩人撒開腿就跑,可惜水對他們的阻力太大,奔跑的速度根本提不上來,后方洪水的聲音越來越近,聲勢浩大就像有千軍萬馬在身后追趕,藍岑之眼睜睜看著洪水穿過身側向前奔流,他們被水給沖得七葷八素,巨大的水流讓他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兩人被迫隨著猛浪前進,帝諾一直沒放開他的手,在水中拼命對他比著向上的手勢,藍岑之點頭,奮力往上游。 對求生的渴望讓兩人無暇顧及其他,雙眼緊緊盯著自己與水面的距離。 也因此,誰都沒注意到他們正被水流向下沖的前方有一塊大石頭── 直到帝諾一把撞上去,背部巨大的撞擊力讓帝從胸腔處咳出一口血…… 「咳啊──」 那一刻的衝擊力度大到連藍岑之都受到波及,他駭然轉過臉,卻看見了那令他以割捨的一幕…… 明明就光線微弱、明明就水中模糊,但是藍岑之清楚地看見了從帝諾嘴里吐出的那抹紅,是如何刺痛他的眼睛,又是如何消散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