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圣誕節(jié)當(dāng)天又廝混了一天，因為天冷的關(guān)係，兩人都賴床，正午才肯起來。梳洗之后，又出去吃點東西，林春說想去圖書館，兩個傻子繞到圖書館一看，見閉了館，才想到今天是紅假。陳秋笑自己說:「你平時總是說縱欲對身體不好，我看這話倒有一半是真的?？次覀儍蓚€，竟然傻得連今天是紅假也忘記了?！?/br>
    林春白他一眼，裝出一副嚴(yán)肅的樣子說:「縱欲，你也不想想是誰的責(zé)任。」

    「當(dāng)然是你的責(zé)任。第一次做的時候，可是你勾引我，我才有膽做的。昨天也是……」陳秋曖昧一笑，林春別開眼，不自在擺了擺圍巾，卻也沒有反駁陳秋的話。

    那晚，林春大展身手，做了四道小菜，兩個人都吃撐了。飯后，他們各自做自己的事，林春看書，陳秋玩電視游戲。他們打定主意，要好好玩完這兩天紅假，所有工作都拖到廿七號才做。剛好廿七號就要回校補課。林春也跟家里說了聲，說要廿七號才回家。這次，他也懶得編什么謊言了，直截了當(dāng)跟母親說:「媽，我想在陳秋家住幾天，廿七號才回來。衣服我會問陳秋借。你放心，我會好好溫習(xí)的，看陳秋的課本就好了?！?/br>
    林母一頓，略有微言:「你真要在他家住幾天嗎?昨天也是，沒頭沒尾就出去，只給我發(fā)了個短訊就算。今天到了下午才打電話回來?！?/br>
    林春心怯，正思忖著要如何應(yīng)付，林母竟叫他讓陳秋接電話。林春說:「你要他跟你說什么!我跟你說就可以……」

    一旁的陳秋從林春的話聽出點意思，就倚在林春身上，從他手中拎起電話，跟林母說:「阿姨，是我，阿秋。真抱歉，昨天我看自己一個在家里過節(jié)，有點悶，便叫林春過來陪我。廿七號那天，我們又要回校補課，有一個中文測驗，我到現(xiàn)在還有很多概念未理清，便想留林春在我這兒住住，向他請教一下，順道溫溫其他科目，畢竟之后的小測愈來愈多。」

    陳秋頓住，那方林母好像叮嚀了他幾句，陳秋起初頓了一會兒，然后又神色如常地回答著「是、是」、「好」之類的話，讓林春無從猜想母親到底跟陳秋說了什么。好一會兒，陳秋將電話交回林春，林母已爽快地說:「好吧，你就在阿秋家過幾天。只要你快樂就行了?！?/br>
    「嗯，謝謝，媽?！?/br>
    「你快樂嗎，阿春。」

    「嗯，很快樂?！沽执汉敛贿t疑。林母笑了幾聲，聲音充滿慈愛，說:「那你就去吧?！?/br>
    掛了電話后，林春感到不安，總覺得母親的聲氣有點奇怪，似是知道他跟陳秋的事那般。然而，轉(zhuǎn)念一想，母親又從未阻止過他跟陳秋接觸，甚至多次讓他在陳秋家過夜，想必也不反對他們來往，算是默認(rèn)他們的關(guān)係嗎?

    于是他急急問陳秋:「到底我媽跟你說了什么?好像說了很多句話?！?/br>
    陳秋的眼睛機靈靈的轉(zhuǎn)了一溜，又笑彎如水月:「沒說什么重要事，都是客套話，你看我剛才盡是用『好』、『是』之類的話答你媽，就猜到那不是些重要的話。你真的想聽嗎?」

    林春頷首，陳秋的樣子果然有點鬼，每當(dāng)他要騙人時，眼睛就會閃爍起來，笑瞇瞇的樣子，背后藏了許多計謀。陳秋放軟身子枕在林春肩上，徐徐說:「你媽問我對你是不是認(rèn)真的，我說是，然后又問我說『我這兒子的性格一向優(yōu)柔寡斷，是不是很麻煩』，我說『是有點』，她就再說『但你仍然對阿春有那種感情嗎』，我說『是』。末了，她靜下來，跟我說『好好對阿春，好嗎?』，我說『好』，完了?！?/br>
    林春聽完，彷彿像被雷劈中、成了一個石像，那雙微細(xì)的眼睛竟能睜大兩倍，死死地盯著陳秋。陳秋捧腹大笑，林春感到他整個身體都在震動，陳秋擦去眼角的淚花，說:「我騙你而已。你媽只是問我，你在我這里住下來，有沒有麻煩到我跟我家人，以及說了些家常話，問我老豆是不是很少回家。除此之外，別的都沒說了。」

    「真的嗎?」林春一臉狐疑。陳秋就像只老狐貍，滿腦都是壞點子，說起謊來繪聲繪影，害林春總是分不清他是說真還是說假。而且，他隱隱覺得陳秋說的話是真的。

    「又要問我，問過了又不相信我?！龟惽锖苁俏仡┧谎?，眼里含著千般風(fēng)流，林春臉一熱，他讀懂陳秋那雙輕佻又秀麗的眼睛。兩個人很自然地靠近，親熱起來，渾然不察覺時間之流逝。

    但假期總會完結(jié)。到了廿七號，大家又面對現(xiàn)實——高考已經(jīng)逼近，各科premock都開始?xì)⒌絹?。先是廿七號回去被兔奴轟炸，罵他們對上一次的paper做得太差，簡直退回中六水平。于是有人大著膽子說:「我、我們……最近太多測驗，一天四五個，大家都累了，而see又是最繁復(fù)的一份paper……」

    此話一出，大家不語，有些人更乾脆點點頭。老實說，大家也開始吃不消了，每天放學(xué)就是補課跟測驗，不到五點也不能脫身。paper好似怎樣也做不完，如同永無終結(jié)之日的夢魘。兔奴臉一沉，又嘆口氣，那張可人的臉現(xiàn)出無限疲憊之色，使她一下子好像老了幾年，就是在這時候她才似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而非一個小女孩。

    「累，你們說累。但我們這些『打工仔』是沒有資格說累的。難道『老細(xì)』(註一)叫你做事，你說一句『老細(xì)我好累，我要請假，我今天不干了』，就可以脫身了嗎?你們之中有些女生常常蹺掉體育課，或者一些自己不喜歡上的課，但日后你們上班了，是不可能再隨心所欲地請假。你們不可能永遠(yuǎn)當(dāng)學(xué)生的。你們可以試著熬過去嗎?九月的時候，你們說剛升上中七，未適應(yīng)中七生活，所以一天做兩三個test就說累。好了，到了十月、十一月，你們又抱怨說測驗太多。到了十二月，你們說圣誕節(jié)時玩得太瘋，好累，沒有精力做test。那你們什么時候才不累、才有精力去做paper……你們想想王秀明好不好?他多想自己有機會去辛苦、去努力，但他不能。你們現(xiàn)在做paper做得想死，卻有機會感受到收成的快樂，而王秀明就……」

    說得大家都慚愧地低下頭。兔奴就是有這種魔力，她有本事說十分動聽的話，時而感動人心，使他們希望走向真理與光明，時而又說得他們自慚形穢，恨不得找個洞躲進(jìn)去。于是大家沉默地接受兔奴的話，此后不管要做多少份paper，也無人敢有怨言。

    此后的幾天，幾乎天天都要回去補課。中文、世史、文學(xué)、還有地理，黑柴人真是豁出去了，連除夕日也叫他們回去做世史premock。大家做完六小時的paper，踏出校門時腳步飄飄的，天已是深藍(lán)色。李旭是修中史、地理跟文學(xué)的，這天不需回校。戴志沒有修世史，這天恰好回校，便跟林春他們一塊兒走了。他多口問了林春一句:「你今天也上秋秋家嗎?」

    林春也不在意，他跟陳秋的關(guān)係，哪有可能瞞得過戴志，他早就知道戴志是個精明的人物。他淡然說:「也許。我媽也不反對我過去。」

    「真的嗎?」陳秋大喜過望，竟大叫出來，四周的人不禁側(cè)目而視，害得林春尷尬不已，戴志則大笑出來，說:「看你一副急色相，不要榨乾我們書kai子，人家還要留著一條命去考a-leval，為校爭光的?！?/br>
    「你管我。那你最好也不要榨乾我老哥?！龟惽锎钪执旱募纾煌虼髦具€擊。

    「嘖，你怎知道是我榨乾他，而不是他榨乾我?！勾髦具艘宦?，陳秋嘻嘻笑，說:「你真想聽我的原因嗎?我不介意在林春面前跟你分享一下……」

    「喂喂，免了!」難得戴志也會害羞。經(jīng)過t市公園，戴志便往另一個方向走，說要乘車到c大找陳心。林春疑惑不已:「這樣行嗎?戴志又不是c大的人，現(xiàn)在跑去陳心那邊過夜……」

    「也不是第一次了?！龟惽锫柭柤?，說:「大學(xué)的宿舍管得不嚴(yán)，反正是同性，那些管宿舍的工友也不會說什么話。再講，戴志偉那小子不時過去c大，找陳心補習(xí)或是……你明白啦，所以宿舍上上下下的人都幾乎認(rèn)得他了，也就沒什么問題?！?/br>
    林春想想，還真是服了戴志:「他真主動。難怪陳心也會屈服，這么高傲的人，居然肯依了戴志偉……」

    「什么?」陳秋又高叫，說:「你剛才說陳心依了戴志偉?」

    「有什么不對的?」林春反問，只見陳秋夸張地笑，腰也彎下來了，他說:「要是跟陳心說了，不氣得他吐血就有鬼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