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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分開」,林春想不到第二個詞語去解釋那天、他和陳秋的事。說是絕交嗎?又不太妥貼,畢竟他們本來就并非視對方為朋友。說是「分手」?只有情人才會用這個詞,但他和陳秋也不是情人。他們是一對短時間的伙伴,只是想要一個人陪在自己身旁,只要自己不是獨個兒活在世上,那就行了,哪管對方是誰。 這種關(guān)係結(jié)束了,一點都不會讓人感到難過——至少對林春而言。 日子如常地過下去。很多人喜歡說:「沒有人是沒了誰就活不下去的?!惯@句話說得真對。在這段關(guān)係中,本來就是林春給予陳秋更多——他給予陳秋照顧,為他做菜、陪伴他、欣賞他,而陳秋好似從來沒給過他什么實質(zhì)的東西。所以林春很快就適應(yīng)分開后的生活。 沒有什么大分別,只是過回他遇見陳秋以前的那種生活而已。他將補習調(diào)回平日,星期六日就待在家讀書,盡量不出外,連圖書館也很少去,因為去圖書館時要經(jīng)過單車徑,而單車徑是去陳秋家的必經(jīng)之路。林春想,如果在單車徑再遇上陳秋,那他就會想起新年的那段日子。 那時,陳秋也是在單車徑上見到他,然后把他抓上獨秀居,一住就住了七天,要是讓母親知道了,一定會被她說荒唐、專賴在人家處不走……林春淡然一笑。 他們依然和戴志偉和李旭他們做朋友。有時候小息,五個人一起下去吃東西,午飯也會一起吃。林春多跟李旭一起坐,都是較內(nèi)向寡言的人,陳秋就跟王秀明拌嘴子,看似針鋒相對,其實兩人都吵得挺高興的,互相頂撞不停,長袖善舞的戴志就周旋在四人之間,調(diào)節(jié)一下氣氛,五人看起來跟以前無大分別,所以大家都沒有察覺到陳秋和林春之間的怪異。 放學時,林春收拾好東西,便跟戴志說聲:「我走了,戴志偉?!勾髦鞠蛩麚]揮手,笑笑,總是不說什么,也沒有問為什么他不等陳秋一起走,而陳秋總是低著頭看課本,并不急著走。 倒是母親問過:「你不是每個星期五都上阿秋那兒嗎?為什么最近都不見你去?而且你最近每晚都回家吃飯?!?/br> 「多回來陪你,不好嗎?」林春從容地微笑,說著一早已拼出來的說辭:「陳秋的爸爸工作上有點調(diào)動,所以最近幾乎每晚都回家,我又怎好意思上去打擾他們?再說,現(xiàn)在都升了中七,我們還是覺得各自在家靜心讀書……會比較好?!顾徊幌矚g說謊,所以說到一半,已不得不低下頭,以免讓母親看見他那奇怪、僵硬的笑容。 林母下意識說:「既然是為了讀書,那你們又不早點決定?九月都過了一大半,才突然這么說?!?/br> 林春語塞,一時想不到要怎樣胡混過去。林母飛快地瞥了他一眼,卻也不追問。良久,林春才說:「我們本來以為可以一直這樣下去,但最后還是……不太適合。有些事,不真正做過,是不知道是適合或是不適合的?!?/br> 另外,奇怪的是,他和葉芝沒來由的又有機會交談了。事情是這樣的:他們學校隔天就有早會,也就是全校學生站在cao場上集會,每一班定期要找人上臺分享閱讀心得、或者時事討論,這一次輪到林春他們班。班主任倒也用了個挺公平的手法,就是抽籤決定誰上去做分享,一抽就抽到林春和葉芝。 班上其他人就笑說:「這剛好,兩個成績好的都湊在一起,就做個閱讀報告的分享好了?!沽执罕阏覂商炜障聛?,放學時跟葉芝討論要用哪本書,他們的閱讀品味相近,很快就達成共識,用了一晚便完成稿件,只要分享那天拎著稿、上去照著讀就好了。 盡管戴志說過他和葉芝有夫妻相,但林春覺得自己和葉芝是沒可能在一起的。他們沒有火花。他可以跟葉芝做朋友,討論時事和書本,但對自己的事就絕口不提。葉芝并沒那種讓他想要傾吐的魔力,因為他們是同一種人:善于保護自己,慣于等待別人來牽著自己,而沒有控制他人的欲望。僅有一次,葉芝曾問他:「你不是跟陳秋很要好嗎?為什么你們最近……好像比陌生人更要生疏?」 林春料想不到葉芝也會問這種事,當時他一句話都答不上。葉芝自知問了些不該問的事,就木無表情地轉(zhuǎn)話題:「對了,最近我看了一本書,就是白先勇的《孽子》(註一),有看過嗎?」林春有看過,但那時立刻否認,說從沒看過。 為什么偏偏是白先勇的《孽子》?葉芝在影射什么嗎?不,葉芝沒可能會知道的,事實上他和陳秋的事,就連戴志也不知道,那葉芝這一個幾乎是陌生人的人,又怎可能會知道呢?就是葉芝提這個問題,讓林春心里感到不太舒服,幸好過了明天早上,他就不必再面對葉芝了。 明天早上就是閱讀分享的日子,而后天就是中秋節(jié)。中秋節(jié),這一年的中秋,他會如何過?母親要到快餐店上班不可能休假,而父親……林春悠悠想起,上年他也有將「自殺短訊」傳給父親,可是卻音訊全無。到底是父親換了電話號碼,還是父親不想理會他?可林春說真的,也不期待再見回自己的父親,就是在街上有機會跟父親打照面,他也不肯定自己能否認得父親。 或許,很多年之后,就是他跟陳秋在街上打照面,他們也不會再認得對方。這一刻,林春才真切地感覺到,原來人情真是涼薄如紙。 翌日早上,林春提早半小時回學校,在cao場等著,一會兒與葉芝上講臺做閱讀分享??傻鹊皆鐣_始前的十分鐘,葉芝還未回來。葉芝平時很早便回校,這天忽然這么遲,確有點不尋常。林春正有點著急,女班長——一個只顧著戀愛、學業(yè)搞得一團糟的女生——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跟林春說:「不、不好了……葉芝……葉芝的媽剛打電話到校務(wù)處,說葉芝感冒,今天不上學,這是剛才班主任告訴我……叫我……哈、跑來告訴你?!?/br> 林春傻眼,說:「那怎辦?再過十分鐘左右就要上臺講話了,這講稿又預(yù)定是兩個人一起說,難不成叫我一人分飾兩角嗎?」那女班長也一陣徬徨,不知該怎么辦,林春這時更打從心底覺得這女生愚蠢。 林春放眼cao場,看見班上約有一半人已下來集隊,便衝過去,想隨便拉個人上臺,還有十分鐘,還來得及預(yù)備的。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見高佻矯健的戴志,便清晰而趕急地跟戴志說明狀況。 「什么!那葉芝真不夠義氣,病得也太不是時候了吧!可你們說的那本書我沒看過,上到臺恐怕出丑……」這時,一只手伸過來奪去林春手上的講稿,耳邊便響起一道傲慢的、懶懶的聲音:「不就是陳之藩的《劍河倒影》。這也沒看過,你還算是什么文學人,戴志偉?!?/br> 林春尚未回頭,手腕已被那人抓住,拖著他的身子往講臺的方向跑。是的,那個人從來不會牽著他的手,只是會把他當作寵物般,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拖到不同地方去…… 那個人就只能夠是陳秋。 註一:《孽子》,一部長篇小說,描述一群被放逐的同性戀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