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憶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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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二度中風(fēng)后,他的意識能力減退了許多。而大哥的狠心,小姊的無情,三哥正為自己的前途努力,二哥的礦工生活幾難自保,雖然醫(yī)藥費(fèi)還有著落,但每天辛苦照顧病人的工作,全由mama一人扛起。她常累到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女紅,躺下來休息片刻。 為了讓mama能安心休息,我拿起沾到大便的爸的褲子到樓下沖洗,臭味衝進(jìn)鼻子,差點(diǎn)嘔出來,才深深體會媽是多么辛苦和偉大。 除了已經(jīng)喪失的意識力,爸在媽無微不至的照顧下,又再度康復(fù)。這些日子和爸媽朝夕相處,讓我深深感到自己有這樣一對互相關(guān)懷的父母是多么的幸運(yùn)!雖然智弱和貧窮使我不能和一般孩子一樣過著無憂歡樂的生活,但半樓上的溫情,滿足了我全部的渴望。 偶而想起黃翠云,雖然有富裕的家庭,卻經(jīng)常為母親離家出走而哭泣,要為父親晚歸而焦慮,還要為父母見面時的拳頭相向而驚怒。有錢未必幸福,沒錢雖然苦,但未必就是不幸??v使被同學(xué)斥喝我像個自閉癥的癡兒,想想其實(shí)也無妨,能和父母建立如此親密的關(guān)係,當(dāng)個癡兒又何妨。 中秋夜,大哥一家人到河濱公園賞月,三哥和小姊也都出去赴約,家里只剩下我和爸媽三個人。 忙碌了一整天,完成拜月的供奉后,mama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半樓上。 雖到中秋,天氣仍很悶熱。半樓上只有一架古老的電風(fēng)扇,每轉(zhuǎn)動一次,就會發(fā)出「嘎嘎」聲。爸打著赤膊,對著電風(fēng)扇坐著。 這樣的佳節(jié),豈能虛擲良夜,黯然渡過。我播放南管樂曲的唱片,因?yàn)槟鞘前职肿類鄣男伞N彝蝗灰庀胩扉_關(guān)掉半樓的燈火,讓月光由木窗靜靜流淌進(jìn)半樓里。爸聽著南管,慈祥和靄地看著我。 mama切著月餅,說:「你爸年輕時,還跟著地方鄉(xiāng)紳一起唱和南管?!顾言嘛灧纸o我和爸爸。 「可惜,我們手邊的唱片只剩下這二、三張,不能給爸爸更多過去的回憶。」 隨著唱片的曲子,爸爸輕輕和道:「告蒼天!告蒼天!陳杏元受死都也不肯受辱。拔落金釵一支,愿奉君收。」聲雖蒼老,韻猶婉轉(zhuǎn),更增三分凄涼。 因?yàn)榘职窒矚g,我也迷上南管,父女倆共和著,真有說不盡的暢快。 我愛今晚的月光,更愛這樣和爸媽相處著。我不羨慕戶外的人潮、佳餚和不夜城的燈火。再多的美食,對我已飽足的口腹來說,都是多馀的;再明亮而浩瀚的夜空,也比不上透進(jìn)半樓里的清輝。 媽沉睡在爸身邊,我和爸對望輕唱,我們沒有吵醒媽。我們?nèi)斯蚕碇星镆沟奶耢o。 十點(diǎn)左右,三哥帶著準(zhǔn)三嫂回來,也帶回兩只蘋果,我們叫醒媽,一起分吃著。 準(zhǔn)三嫂是三哥高中的同學(xué),家里很有錢,爸中風(fēng)前就已經(jīng)和三哥訂了婚,她娘家準(zhǔn)備在兩人婚后送他們一起出國深造。 「爸、媽,剛才在怡珍家時,她父母催我們早點(diǎn)結(jié)婚,勉得又錯過一次出國深造的機(jī)會。」 「可是,你爸爸他…」 「結(jié)婚!好?!拱中χf。 現(xiàn)在,爸情緒的表達(dá)方法,極為簡單明瞭。他很少說話,大多用笑和淚來表現(xiàn)他的喜與悲;不過,他常是笑得輕松愉快。除了偶而碰到刺激而傷心落淚外,他和媽之間,以往的吵吵鬧鬧已經(jīng)畫下休止符,患難中更見他們的真性情。 對于三哥的期待,媽的愁容看在我的眼里,但我無法了解她的心情。三哥要結(jié)婚了,家里一定會熱鬧起來,我不知道是否可以跟去喝喜酒。 沉默使半樓上原本快樂的氣氛消失,我覺得有些不自在,好愛剛才和爸一起哼南管的情景。我雖然喜歡三哥回來和我們一起聊天,但是,我討厭他們總是帶回一些問題,破壞原有的寧靜與和諧。 爸突然開口說:「把你賣掉?!?/br> 我問:「爸,賣什么?」 「賣掉你三哥。」爸爸笑得好開心。 「為什么要賣哥?」我好奇且半開玩笑地問:「要賣多少錢?」 「三塊。」 三哥顯得不高興,準(zhǔn)三嫂則垮下一張臉;而mama眉頭蹙得更緊,一句話也沒說。 「什么東西要賣三塊?」小姊爬著樓梯上來,不問原由立刻接道。 「爸說要賣三哥,三塊錢?!刮抑厥隽艘槐椤?/br> 小姊故意問爸爸說:「那大姊呢?大姊要賣多少錢?」 我心想:「現(xiàn)在跟大姊有什么關(guān)係?」 「賣二塊半?!拱中χ卮?。 「二姊呢?」 「二塊。」 「那我呢?」 在場的人推測爸爸會答一塊半,沒想到爸笑而不答,而三哥和準(zhǔn)三嫂被小姊這么一鬧反而自在了許多。 小姊繼續(xù)追問。爸說:「五毛錢?!谷缓蠊笮?。 「那么少!」我很驚訝。 「她呢?」小姊生氣地指著我,要爸給她一個價(jià)格。 「……」爸笑嘻嘻地看著我,不論小姊怎么問,他就是不再開口說話。 「好了,開開玩笑,認(rèn)真什么?」媽轉(zhuǎn)對三哥說:「明天,我請你三嬸去親家那兒商量。怡珍,你是知道我們家的情況,該有的禮數(shù)我們不會少,擺闊,我們沒有能力?!?/br> 「媽,我爸要我告訴您,他不會為難明祥的?!?/br> 「還有,新房…」三哥說。 「我們老的這個房間挪出來給你們,舊的床搬到前面小飯桌旁,…」 「媽,爸需要一個好的環(huán)境,所以,您和爸不用搬?!光淅^續(xù)說:「我爸已經(jīng)替我們準(zhǔn)備好新房,您不用cao心?!?/br> 沒多久,大哥一家人也賞月回來,三哥、怡珍和小姊都到樓下跟大哥他們一起吃宵夜,我沒有吃宵夜的習(xí)慣,加上爸、媽沒下去,我也不想去。 媽在小電爐上為爸熬麥片粥,我?guī)兔訜捘獭N以谛睦锔嬖V我的菩薩,我喜歡我們?nèi)齻€人像這樣在一起,不論我們能活幾歲,都請祂幫我們?nèi)齻€人的歲數(shù)加起來再平均一下,讓我們能同一天死去,這樣,我才不會無依無靠的活著,也不會教爸媽感到晚景凄涼。 三哥的婚禮在二個月后舉行,雖然沒有拒絕爸參加,但也沒有邀他,理由很明顯也很正當(dāng),但媽心里不是滋味,我堅(jiān)持原則,在家陪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