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
清晨的日光稀薄。 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方巧欣半睜開眼睛,窗外光線照得她眼睛有些疼。翻過身子想閉上眼睛繼續(xù)睡,然而當(dāng)她抱著棉被準(zhǔn)備入眠──眼前那張放大的熟睡臉龐卻著實(shí)嚇了她一大跳! 心臟「砰咚」地狂跳著,她眨著眼,連呼吸也變得輕盈起來,完全不敢相信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的這個人是真實(shí)的,就連自己原來應(yīng)該要有的害羞和嗔怒也都全忘了。 ……這是夢嗎?還是她的幻覺?他怎么可能、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巧欣……」夢囈般翻過身去湊得離她又更近了些,那少年發(fā)絲凌亂,淺褐發(fā)色在陽光下像是被鍍了一層淡金。伸手輕摟住她,他偷笑地睜開了眼睛,然后慢悠悠地緩緩開了口:「一直盯著我看,是想讓我吻你呢──還是覺得我太帥,所以移不開眼睛?」欠揍地眨了眨眼,他笑咪咪地望著她,嗓音還帶著點(diǎn)未醒的沙啞。 「……沉雁書?」愣愣地開口,她伸手觸了觸他近在咫尺的白皙臉頰,呼吸的節(jié)奏也輕緩了起來,「你怎么……會在這里?」聲音有些乾澀,她吶吶地問,卻害怕得一刻也不敢將視線離開他。 他為什么會睡在自己旁邊?他現(xiàn)在不是應(yīng)該在美國嗎?她又為什么會在這里?記得自己失去意識前明明就是在辦公室暈倒了…… 「……你在說什么???」沉雁書有些無奈地扯了扯唇,揚(yáng)眉,「這里是我們的家啊,為什么我不在這里?」清探口氣,他奇怪地?cái)D了擠眼睛,覺得這問題很怪。 「我們的……家?」方巧欣怔怔然。 那是……什么意思? 望著她滿臉呆愣的模樣,沉雁書深深吸了口氣,面部有些扭曲,「巧欣,你該不會連今天要挑婚紗都給忘了吧?」 那句話讓她一下子真正傻了。挑婚紗?他們要結(jié)婚了?現(xiàn)在正在同居?這都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事…… 明明他說的那些和她記憶里的都不太一樣,可是她的大腦竟莫名地開始接受這些「事實(shí)」,彷彿這些才是正確的。 「才沒忘咧?!顾龥]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那就好了?!钩裂銜闪丝跉?。真是的,還以為他老婆怎么就突然搞失憶了呢……「喏,那就趕快起來吧!」說著,他在她眉心偷吻了一口,迅速翻身下床,留她一人還在原地獨(dú)自發(fā)愣。 坐起身子,她望了望四周景像,黑白交錯的極簡房間風(fēng)格,確實(shí)不是她的房間,也不是記憶中沉雁書房間的樣子。 只是為什么,她會覺得這一切實(shí)在都太過虛幻了些? 換過衣服出門,她和他并肩走在路上,還帶有些缺失的記憶讓她有些迷惘。 「那個時候……你不是去美國了嗎?」沉默思忖半晌,方巧欣抬眸望向他,眼底隱隱還帶有些不安。 「我后來沒有走啊,你忘了?」?fàn)恐氖?,沉雁書失笑地眨了眨眼睛,覺得她可愛極了,「你說,我怎么捨得留你一個人在這里?」一雙眼睛笑意盈盈,他目光坦然而燦爛,彷彿一切都那么自然。 可是她在那瞬間,卻彷彿又看到了腦袋記憶里那抹苦澀悲傷。 是她想太多了吧?晃了晃腦袋,她決定別再去探究?!改俏覀儸F(xiàn)在……要去哪里?」看了看周圍似乎熟悉卻有些陌生的街道,她困惑地問。 「先吃飯啊?!顾χ种噶酥甘皱l上正好停在十二的數(shù)字,覺得她的問題很有趣,「大小姐,十二點(diǎn)半了,我很餓耶!」可憐兮兮地摸摸自己不斷咕嚕叫的肚子,他垮著一張臉,表情很滑稽。 「哈哈哈,大小姐咧,白癡哦你?」她失笑輕捶他肩頭。 一路步行到一間小餐館前,她看著他上前打開了餐廳木門,然后在望見里頭迎接他們那人的剎那,心臟猛地一縮── 「喂,你們是去拉屎喔?」那發(fā)色挑染著一點(diǎn)金的雅痞男子身著一身廚師服,似乎面容比他記憶中要成熟穩(wěn)重了些。雙手叉腰,他面色不善地來回盯著兩人,臉色很不耐煩,「慢死了,快點(diǎn)進(jìn)來啦!」 她卻是愣愣怔在原地,覺得彷彿又是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那個人、怎么可能……「鄭、鄭禹廷?」那場大雨中一聲聲令她恐懼害怕得不愿回想的聲響和畫面彷彿又在腦中浮現(xiàn),他虛弱地握著她的手說的每一句話她都還記得清清楚楚,連痛楚都還如此深刻。 可是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的、又是什么?他……沒有死?怎、怎么可能…… 「……干嘛?我臉上是有什么東西嗎?」被她那樣熱切而呆愣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鄭禹廷奇怪地摸了摸自己臉頰,感覺怪不好意思。「喂喂喂,你現(xiàn)在要反悔愛上我可來不及了喔!老子可是已經(jīng)有女朋友了?!辜泵﹂_口撇清關(guān)係,他說著,語氣里還隱隱有幾分得意。 「女朋友?」方巧欣這下更驚詫了。他交女朋友了?什么時候? ……他是真的、愛上別的女孩子了? 「嗯,那個女孩子是禹廷的歌迷。你又忘了?」揚(yáng)揚(yáng)眉,沉雁書側(cè)頭望向她,眼神突然變得哀怨了起來,「巧欣,你都答應(yīng)要嫁給我了,怎么可以反悔去愛上別人……」聲淚俱佳,他癟著嘴假哭,活像個被拋棄的小怨婦。 「才、才不是!我只是突然忘記了,很好奇而已……」 那一餐他們吃得很愉快,三個人不斷互虧笑鬧。她從未看過他笑得那般燦爛而沒有困擾的模樣,那雅痞少年在她面前眼神總是有所保留,如今終于能夠這樣坦然快樂。 太好了。他終于能夠完全放下自己。 太好了。他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喂,兄弟,」在他們臨走前,鄭禹廷在門口帶笑地對他們開口喊了句:「什么時候結(jié)婚?記得給我發(fā)喜帖來??!」唇角微彎,他對著他們?nèi)绱撕暗馈?/br> 「廢話啊,我還想找你來當(dāng)伴郎咧。」有些失笑地對他朝了招手,沉雁書莞爾,「況且,紅包錢怎么能少收???」 「哈哈,我考慮考慮啦!」 離開鄭禹廷工作的餐館,他帶著她騎著摩托車一路到了婚紗店。服務(wù)員小姐非常親切貼心,似乎是他們早就預(yù)訂好時間要試婚紗了。 而看著衣架上一件件象徵著幸福的白色婚紗,她愣愣地望著,忽然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是真的……能夠走到這一步了嗎?她有些恍然。 「方小姐,有什么中意的款式嗎?」見她發(fā)怔,服務(wù)小姐親切地?fù)P起了笑臉問。 「呃……我對這個,不太了解……」方巧欣尷尬地眨了眨眼睛笑。 「那么請您稍等一下,我替您挑幾件適合的?!?/br> 在服務(wù)小姐的幫助下總算成功換上了第一件婚紗,她有些彆扭地拉著裙襬走出更衣室,及地的白色婚紗襯得她更顯清秀漂亮起來。 能夠穿上婚紗一直都是她的夢想之一──當(dāng)然這么少女的夢想她通常不愿意說出口。但能夠這么穿著……感覺就好像,真的獲得了幸福似的…… 「……真美?!雇矍白约旱奈椿槠蓿裂銜读撕冒肷?,然后是難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鼻子?!赶氩坏絻窗桶偷那尚来┢饋硪彩强梢院苡袣赓|(zhì)的嘛?!谷缓笱圆挥芍缘亻_口夸讚。 「去死!」她立刻翻臉,伸手馬上就送給了他一根中指。 「噗……嗯,這下連氣質(zhì)也沒了?!贡凰S富而帶著些彆扭的表情給逗笑,沉雁書忍俊不住地「噗哧」一聲笑出來,很不要命地又開口調(diào)侃了一句。 「……沉雁書,你是皮在癢是不是?」抽抽嘴角,她動手折了折手指,怒氣持續(xù)升騰往沸點(diǎn)邁進(jìn),表示自己毫不在意就這么穿著婚紗直接開扁。 「不敢不敢?!顾πχ擦似彩?。拜託,他可是很珍惜自己生命的?。 覆贿^,這件太露了,我不喜歡。」直白地開口表達(dá)了自己意見,他望著她背后幾乎是開了一大半的白皙背脊,摸了摸下巴,搖頭。 「太露了?」方巧欣困惑地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裝扮。她覺得還好??? 「嗯。讓賓客看到那個……」一手支著下巴,沉雁書眉頭一挑,目光微微深沉下來,「我會吃醋?!剐Σ[瞇地開了口,他說。 「……」她默默無言,突然覺得臉頰有點(diǎn)燙。 對了,這傢伙的佔(zhàn)有慾……一向都還挺強(qiáng)的。 一個下午下來,她試過了好幾件婚紗,沉雁書的意見倒是超乎常人的多,一下子說太露,一下子又說不適合她。在最后服務(wù)小姐已經(jīng)快要被惹毛時,他才總算勉強(qiáng)滿意地挑了最后那一件。 「沉雁書……你的意見真的是有夠多的?!菇钇A叩乜逯绨?,他們到停車場停好機(jī)車,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她覺得自己今天已經(jīng)身心俱?!鬯懒?,天,這傢伙神煩??! 「沒辦法?!顾柫寺柤?,滿臉無奈的模樣,「巧欣的背只有我能看啊?!拐f著,他意味深長地摸了摸下巴,吐氣。 「你又看過了?」她挑眉。這傢伙明明今天才第一次看她穿露背裝吧? 「我不介意今天晚上再用別的方法看一次……」 「吃屎!」 一路笑鬧著往上走,當(dāng)他們終于又回到公寓門口,沉雁書卻突然止步停了下來,動也不動。 方巧欣很困惑?!冈趺戳??」不解地盯著他有些僵硬的背影,她問。 然而他卻沒有回應(yīng)。在門前頓了許久,他才慢慢轉(zhuǎn)過頭來,笑容悲傷地對她開了口說:「巧欣……你該回去了?!?/br> 在他話說出口的瞬間,她感受到四周空間有什么東西開始崩塌瓦解,內(nèi)心的不安隨著變動又開始躁動喧囂了起來──「什么意思?」她蹙起了眉頭,「我要回去哪里?」 然后她發(fā)現(xiàn)周圍景色如碎片般開始剝落。她心頭一驚,忙伸手想抓住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動彈不得。 ──明明觸手可及,卻注定遠(yuǎn)在咫尺…… 「我只是你的一場夢?!顾︻仠\淡凄苦,「你不能一輩子留在這里?!轨o靜地望著她掙扎想移動的模樣,他目光里滿載著哀慟神色。 幕景開始碎裂。她坐在計(jì)程車上追逐著他、路口突然的暈眩、剎車聲和那場大雨,有個人奮不顧身地推開她──記憶開始分割播放,如同是監(jiān)視器一般,一幕幕打碎她剩下所有的希望和可能── 最后,她的世界只剩下一片黑暗。而她驚恐地瞠著眼,發(fā)現(xiàn)遙遠(yuǎn)的那一方,鄭禹廷倒在血泊哩,正虛弱地對她笑。 「不要……」她伸出手。 「再見了?!苟嗳晦D(zhuǎn)身。 「不要──!」 黑暗開始侵襲崩裂。 雨聲、剎車聲、呼喚聲、歌聲──所有聲音在她腦?;祀s交響。 而她屈身在原地緊緊捂著耳朵卻無法隔絕,思緒終于隨著黑暗,一起潰堤崩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