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6.
十二月的晚風(fēng)捎來冬日的氣息。 剛替沉雁書慶過生,方巧欣糾結(jié)了許久,每次話到了嘴邊總不住吞回去,終究還是沒有把那件事情給說出口。 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說。要怎么樣告訴他,才能讓他離開自己、乖乖去美國留學(xué)?但偏偏她不想傷害雁書啊。畢竟她知道,那個人是真的在乎著自己。 然而就在週六的上午,那個已與她一年多未聯(lián)絡(luò)的好友,竟是在那日自己主動打給了她── 「巧欣……」李嘉儀的聲音從電話那邊聽起來有些無助,周遭聲音有些嘈雜,她嗓音似乎還帶著哭腔,「你可不可以來車站接我?」 還在夢中與周公下著棋的方巧欣一下子驚得全醒了過來,頂著一頭鳥窩,心猛然一跳──是嘉儀! 「哪個車站?」連忙從床上跳了起來開始匆匆梳理儀容,她開口又問,聲音幾分急躁了起來。 「臺北車站……」吸了吸鼻子,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無力地道。 當(dāng)她搭著捷運趕到火車站時,她一眼便看見那個昔日和她最最要好的好友正滿臉茫然地坐在椅子上,雙眼無神,臉色比起先前要憔悴了許多。 「嘉儀?」有些喘著小跑步到了她面前,她滿臉都是擔(dān)心和著急,「怎么了?怎么突然跑來臺北找我?」望著她,她困惑而不解地問。 聞言,李嘉儀怔怔地抬頭望向她,目光空洞許久,最后是突然起身一把抱住了她── 「巧欣……」她眼淚一下子涌出,全部灑落在她肩頭,「宇杰說,他不愛我了……」好像是壓抑著許久的委屈和痛苦終于有了發(fā)洩出口,她低聲靠著她嗚咽著,肩膀還不斷顫抖。 方巧欣一愣?!负美?,我?guī)闳コ栽绮停槺闩_北一日游,你再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好不好?」嘆口氣,她有些無奈地伸手輕撫了撫她的背,心里一陣怒火開始熊熊燃燒。那傢伙……看她一定殺去高雄閹了他! 向兼差地方的老闆請了一天的假來陪她,方巧欣帶著她坐上了捷運,待是她情緒稍平復(fù)了些,才聽著她緩緩講述起這幾乎失聯(lián)的一年多來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 一開始初出茅廬她的工作挺順利,和高宇杰的感情也一直挺好,基本是沒什么大問題的。但在不久后她們家財務(wù)出了些狀況,她工作便隨之開始忙碌起來,也因為這樣而越來越少和男友見面約會。原本高宇杰沒說什么,但是有幾次從電話里不滿地抱怨了幾聲,而她也總是安撫過去,只認(rèn)為這沒什么。 而真正的導(dǎo)火線,應(yīng)該是某次約會時,老闆臨時打了電話給她,說是有緊急狀況必須盡快處理。她也沒有辦法,只好和他匆匆道過別后便急急忙忙地趕回了公司……卻想不到在那之后的幾天,一次她出門去買東西時,竟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了一名陌生女孩正親暱地挽著他的手撒嬌。她沒有發(fā)作,也沒有衝過去罵人,只是很冷靜地打了通電話過去問他現(xiàn)在在干什么、人在哪里? 「我在家看電視呀。」她親眼看著他接起了電話,而高宇杰臉不紅氣不喘地答。 或許她傻吧?她相信那是意外,或許不一定是她所想的那樣……然而卻不只一次地看見這樣的情況,她甚至也已經(jīng)懶得再打過去詢問,選擇漠視了自己的心痛裝不知道。 一直到那天假日,她拿著他給她的鑰匙開門進(jìn)他公寓。 她原本只是想找他一起吃個飯什么的,卻沒想到會在門口看見一雙未曾見過的女性高跟鞋……還有散落一地的衣物。 她實在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用怎樣的心情摀著嘴巴,全身顫抖地流著淚去打開那道熟悉房門,看著里頭兩個交疊著的熱烈身影的。 可是最令她死心的,卻是他毫無悔意的態(tài)度,和那句幾乎要撕裂她整顆心的話: 「你出去交際應(yīng)酬都不知道被用過了沒有,我不過和個女人上次床,你氣什么?」 聽完他那句全然無謂的話,她氣得當(dāng)下一巴掌就立刻朝他臉頰打了下去,還大聲罵了他是廢物人渣,當(dāng)然也提了分手。原本以為可以事過境遷用時間來療癒傷口,卻沒想到高宇杰不放過她,一個月后竟開始瘋狂地追著她求她原諒。 她原本當(dāng)然是不想理的,但是他毫不氣餒地就這么求了她三個月,終于才讓她的態(tài)度軟化,傻傻地以為他會悔改…… 就這么分分合合一年多,高宇杰在昨天對她神情冷漠地說了:「我不愛你了?!?/br> 她被他這樣折磨許久,滿身傷痕累累也不知該找誰傾訴……于是她請了天假,一大早便搭車來臺北,為的就是要見她這位好友。 「那個人渣……」聽完好友這些日子來的遭遇,方巧欣握緊了拳頭,額角爆出了好幾條青筋來,「老娘今天不殺去高雄宰了他,我就跟他姓!」「喀答答」地拗起了手指,她整個人怒火中燒。她肯把嘉儀交給他照顧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想不到這個人渣居然……! 「巧欣,」李嘉儀臉色灰暗地握住了她的手,像是想要制止,「不要怪他,是我太笨,那時候就不應(yīng)該相信他的……」說著,她低垂下頭,目光黯然而憂傷。 她怪不了別人。是她自己太白癡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欺騙,才會一直相信他……但她以后也不打算再見他了。就算他再跪著回來求她原諒,她也鐵了心,絕對不可能再答應(yīng)! 方巧欣見她這般模樣,也不好再說些什么,只心頭微微一緊,有些替她難受起來。 這傻女孩,怎么還是這么善良? 「好!」下定了決心,她大喝一聲,豪氣千云地拍了下大腿,「今天我?guī)闳ネ?,今晚我們不醉不歸!」 ★★★ 基本上會變成現(xiàn)在這情況,完全是李嘉儀所始料未及的。 方巧欣帶著她在臺北搭著捷運晃著玩了一整天,晚上便到臺北車站附近的燒烤店去吃晚餐。一開始她們點了幾瓶啤酒,結(jié)果她莫名就開始越喝越多。 「喂,巧欣,」她滿臉擔(dān)憂地看著眼前桌面上還在不斷增加的鐵鋁罐,有點汗顏,「你這樣……會不會喝太多啦?」說著,她伸出便想搶走她手上那瓶才方開罐的酒。 「唉唷不會啦!」方巧欣笑著撇了撇手,臉頰卻已染上了些紅暈,「這點酒,才不會醉的啦!」說著,她便又從她手中將鋁罐給奪了回來。 她拿她沒有辦法,便只好默默看著她桌上的鐵鋁罐數(shù)量從三到五,又從五變成八……看得她觸目驚心的。 一直到第十一罐,方巧欣終于趴了下去。 「喂、巧欣!」李嘉儀忙晃了晃她軟趴趴的身子。真醉啦?不會吧,她要找誰來扛走啊……「喂,別睡在這里,快起來啦!」說著,她伸出食指戳了戳她腦袋,想試圖讓她多少清醒過來。 卻只見她嚶嚀著換了個姿勢,面色酡紅,一副已經(jīng)醉得不省人事了的模樣。 真?zhèn)X筋……她有些頭疼。想了會,她只得拿起了她放在桌上的手機,翻了翻聯(lián)絡(luò)人資料,最后是點開「沉雁書」的頁面,按下了通話鍵。 「喂,巧欣?」 「你女朋友醉死了?!估罴蝺x語調(diào)萬分無奈,「你應(yīng)該還認(rèn)得我吧?」 「……你是嘉儀?」認(rèn)了會電話那頭的聲音,沉雁書頓了陣,訝然。她來臺北了?「巧欣怎么會醉死……你們現(xiàn)在在哪里?」皺了皺眉,他開口對她問。 「我們在……」 聯(lián)絡(luò)過沉雁書過來接人,李嘉儀重重嘆了口氣。今天失戀過來找她訴苦的不是自己嗎?怎么反而她卻喝成這樣……望著好友的臉,她撐頰細(xì)細(xì)瞧著,發(fā)現(xiàn)她正微瞇著眼睛,嘴里喃喃不知正說著什么。 「你呀,到底是怎么了?」她輕吐了口氣。怎么心情不好的是她,她這根本被男朋友和青梅竹馬給捧在掌心照顧的女孩反而卻變成這樣?不過,這么說起來,她今天似乎也不斷刻意避開有關(guān)自己的事情…… 難道她,也發(fā)生什么了嗎? 「嘉儀……」方巧欣驀然開口抓住了她的手,模糊語調(diào)似是在夢囈。 「怎么了?」 「我不想,醒過來……」 李嘉儀一愣。 沉雁書很快便到了她口中所說的那間燒烤店,還順帶付清了那幾十罐啤酒的錢。他看著她幾乎整個人喝掛,想了一陣,只好無奈將她給背起。 「喂,她到底怎么了?」李嘉儀滿臉狐疑地盤手盯著他,「該不會你做了什么對不起巧欣的事吧?」瞇起眼睛,她目光銳利地直視他,眼神里滿滿的都是不信任。 「才沒有。我才想問你巧欣是怎么了呢?」聞言,沉雁書無奈地瞥了她一眼,開口嘆氣。拜託,要他真做了什么,他今天還有可能好端端地站在這里嗎?「你從高雄過來的嗎?要怎么回去?」他聽說她和方巧欣已有一年未曾聯(lián)絡(luò)了,怎么今天會突然想到上來臺北找她?他很困惑。 「我趕末班車。你呢?」聳了聳肩,李嘉儀問。 「計程車吧,她這樣子也上不了捷運?!钩裂銜恢每煞竦財偭藬偸?。倒是他似乎這樣子無論到哪里都會被當(dāng)成「撿尸」的變態(tài)啊……「那我就先走了,改天見!」急著要把女朋友給送回家,他匆匆應(yīng)了句,揚揚手,便準(zhǔn)備要離開燒烤店。 她這樣子需要休息的,他想趕緊將她給帶回家好好睡覺。 「喂,沉雁書!」 然而,才向前走了幾步,身后李嘉儀便開口叫住了他。困惑地回過頭,他發(fā)現(xiàn)她正雙手叉腰,滿臉認(rèn)真而兇狠地瞪著自己。 「如果讓我知道你欺負(fù)她,你就死定了!」想起剛才好友對自己拋的那句話,她不放心地開口威嚇了聲,說。 沉雁書莞爾?!钢懒拴ぉぁ?/br> 他怎么可能會捨得欺負(fù)她?除了偶爾一點無傷大雅的小捉弄……他根本捨不得她受到任何一點點的傷害啊。 若非如此,他就不會這么掙扎痛苦了…… 忍受了司機一路懷疑的不信任目光,他背著她一步步走上了她公寓,卻發(fā)現(xiàn)她體重竟意外地非常輕……輕到讓他懷疑,她到底有沒有在好好吃飯? 「巧欣,你家鑰匙放在哪里?」望了望背上的人兒一眼,他輕晃了晃她??偛荒苷娼兴阉龓Щ刈约杭依锶グ??雖然只有他一個人住,但畢竟還是不太好……雖然沒什么保守觀念,不過他還不想被左鄰右舍八卦自己帶了女人回來睡,就算對方是他女朋友。 然而方巧欣卻是遲遲沒有回應(yīng),只偶爾含糊地夢囈?guī)茁?,已?jīng)是完全不醒人事的樣子。無奈望了她一眼,他只好將手伸進(jìn)她包包里去翻了一翻,幸好是翻到了那一串鑰匙,總算還能好好開門進(jìn)屋。 整間套房里空蕩蕩的,很黑。沉雁書沒有開燈,只默默背著她走進(jìn)了臥房里,安放好她身子后便準(zhǔn)備要離開去,然而卻在他掖好被子準(zhǔn)備離開時,轉(zhuǎn)身的瞬間,手腕被人給一把拉住。 「……巧欣?」他不解地回身望向她?!冈趺戳??嗯?」吁了口氣,他任憑她拉著自己的手,走近了床邊柔聲輕問。 方巧欣總算微微睜開了眼,卻是緊擰著眉頭,十分痛苦的模樣,「雁書……」她一向強勢堅毅的面具卸下,嗓音聽起來竟有那么幾分脆弱和懇求:「你不要走,好不好?」 不要走,不要離開她去那么遠(yuǎn)的地方……不要離開她的身邊,可不可以? 沉雁書一怔。 他倒是第一次看見她那么……女孩的柔氣模樣?「好,我不走?!顾行o奈而寵溺地在床邊坐下,并伸手撥開了散落在她頰上的發(fā)絲,「我不走,你好好休息,嗯?」嗓音放柔,他開口說著,聽起來倒有那么幾分誘哄的味道。 聞言,方巧欣搖了搖頭,卻是反而將手給拉得更緊了些,幾乎要把他整個人給扯了進(jìn)來,「他們要你走……要我讓你走……」用像是呢喃一般的哀求聲音開口說著,她表情帶著濃厚悲傷,微睜的眼瞳里滿滿的都是痛苦?!缚墒?,我不想你走……」 此刻他整個身體已經(jīng)半倚在床鋪上,因林婕妤搬走,她便將床鋪一同換成了單人床,卻顯得此刻空間更加擁擠狹隘。 沉雁書有些愣了,「他們」?誰希望他「走」?難道說巧欣已經(jīng)知道了那件事……不,怎么可能。那件事情,就連言華也不知道啊。 「所以我不走啦?!顾戳斯创浇牵瑹o奈地低頭在她額際印上一吻,才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別亂想,好好睡覺?!馆p聲安撫著,他低眸,卻發(fā)現(xiàn)她眼角隱隱閃著淚光,登時心下訝然。怎么會哭了?她這到底是怎么了? 方巧欣再一使力,翻過身,終于是把他整個人都給拉了下來。嗓音幾分哽咽,她閉起眼,開口:「你不要走,好不好?……你走了,就只剩我一個人了……」她伸手抱住他,彷彿聽不進(jìn)任何安慰誘哄的話語,只不斷逕自喃喃著說:「一個人……很寂寞……」 一個人。不要留她一個人──婕妤走了,嘉儀不在,她不想要一個人在這孤獨的城市生活…… 沉雁書嘆了口氣。雖然很想掙脫,但他被她這么牢牢抱著,又見她這樣脆弱,一時也不曉得該怎么反應(yīng)。喝醉了就變得這么主動了?她要是明天想起來,會不會揍死自己? 「巧欣,我也是個男人的啊?!篃o奈她對自己毫無戒心,他開口,眼里幾分復(fù)雜。 她在害怕什么?為什么害怕他會離開? 又為什么,她會和他一樣,這樣痛苦掙扎? 那么他……又到底應(yīng)該放棄夢想留下,還是為了理想展翅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