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消息，連鄭禹廷也跟著急急忙忙地請了假便和方巧欣一同衝到了醫(yī)院。

    而當他們到達醫(yī)院五樓時，便看見沉雁書正坐在椅子上，整張臉深深埋入掌心。一旁的沉言華則蒼白著臉，趙芳琳也在，還有另一名坐在沉雁華身旁的陌生女孩。

    「雁書！」她忙急急地趕到了他身邊，「日晞她、怎么樣了……」

    當他緩緩抬起頭來望向他們，那張幾乎毫無血色的臉龐著實嚇到了他們。那大概是他們有生以來第一次見過他那么憔悴，臉色那么蒼白，看起來脆弱得像是隨時都會倒下。

    「不知道，還在急救中。」沉雁書痛苦地搖了搖頭，「但是……已經(jīng)等不及捐贈者了……」他低下頭，手握成拳，力道緊了又松。

    「怎么會……」方巧欣難過地皺起眉頭，有些癱軟。

    等不及捐贈者，就代表一定得動手術(shù)……日晞，是真的只剩下百分之五十的未來了嗎？

    低下頭，她眼角馀光終于發(fā)現(xiàn)趙芳琳似乎隱約正瞪著她，因疲累而充滿了血絲的眼睛里滿滿都是對于她的怨念。而她也只能不著痕跡地避，裝作自己什么也沒看見。

    只是都這種時候了，沉家爸爸怎么還沒有來？就算是院長，女兒在這種生死存亡的關(guān)頭也應(yīng)該要……

    「啊、出來了出來了！」一旁鄭禹廷大驚小怪地亂叫了起來，眾人皆是一愣，五雙眼睛旋即齊刷刷地一同望了過去，果真見到上頭那個「手術(shù)中」的紅燈暗下，那道系著眾人心弦的鐵門終于被緩緩打開。

    「爸！」見到門開，沉雁書第一個箭步衝了上前，滿臉焦急地抓著領(lǐng)頭的醫(yī)生便問：「日晞怎么樣了？」望了一眼臺子上面色蒼白而虛弱的女孩，他眼里滿是焦急的心慌和害怕。

    「爸」？方巧欣困惑地隨著聲音望了過去，正好見到那醫(yī)生拉下了口罩，一張略嫌老邁，卻充滿威嚴，且隱約可知從前大概十分帥氣的臉龐顯了出來，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乍看下果真和沉家兄弟挺是相似。

    原來沉爸爸就是日晞的主治醫(yī)生？她有些訝然。

    「暫時穩(wěn)定下來了，但近期不開刀不行?！钩粮竾@了口氣，有些冷漠而嚴肅的臉龐卻顯出了挫敗和疲憊，「等日晞醒了，你們和她多說說話吧?！拐f著，他脫下手術(shù)用的手套和帽子便邁步走遠，離去的背影看來似乎十分疲倦。

    方巧欣發(fā)現(xiàn)沉言華至始至終都只是坐在座位上緊緊握著拳頭，沒有上前關(guān)心，但從他陰沉而靜默的表情里，她卻隱約看見了一點自責。

    沉日晞被推回了病房，她怔怔地望著，一直到旁邊的鄭禹廷用手肘撞了撞她，才讓她終于回過神來。「喂，那個女的是誰??？」瞟了一眼趙芳琳，他氣聲湊著她困惑問了句，似乎感到很好奇。

    「那個？那是雁書的mama啊。」聞言，她奇怪地睨了他一眼。那么明顯，他還看不出來？這種時候，最大的可能也只有mama了吧……

    與此同時，那邊沉雁書竟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將她帶到了他身邊，然后深深地向自己母親彎下了腰：「媽，她就是我上次跟你提過的，我的女朋友，巧欣。」埋在陰影里的表情幾分漠然模糊，他雖然深知這并不是個介紹她的好時機，但既然都已經(jīng)見面，不報告一下也不行啊。

    見狀，方巧欣有些尷尬地跟著彎腰鞠了個躬?！高?，伯、伯母好?！瓜肫鹕洗我驗樽约阂粫r脾氣太衝而那樣直接的嗆了人家她就有點懊惱。慘了，他老媽根本超討厭她的??！

    聞言，趙芳琳只抬眸覷了她一眼，不冷不熱的模樣?！肝疫M去看日晞?！雇耆珶o視了她的存在，她瞥了他們一眼便逕自走向病房，態(tài)度很冷漠。

    不過方巧欣還是為此默默松了一口氣。幸好沒有當場嗆她，真是萬幸啊……

    「吃過晚餐沒？」笑笑地側(cè)頭望向她和鄭禹廷，沉雁書似乎對母親的冷淡反應(yīng)絲毫不以為意，只臉色還因為meimei的病情還有些難看?！溉諘剷簳r還不會醒，我們?nèi)コ渣c東西吧？」扯扯嘴角，他有些疲憊地笑了笑說。

    而不知情的鄭禹廷則很困惑?，F(xiàn)在這是發(fā)生什么事了，怎么氣氛這么奇怪……「喔，好啊?！孤柭柤?，他看了看兩人，表示自己無所謂。

    「我都可以。」方巧欣笑笑。

    走過走廊的時候，她不住地側(cè)頭望了一旁沉言華一眼，然后看見他正低著頭，雙拳緊握，整個人似乎都在輕微顫抖著。

    他身旁那名女孩悄悄地握住了他一隻手，表情很憂傷。

    他們……都很害怕吧。

    害怕他們最重視的家人，可能會永遠的離開他們……

    ★★★

    基本上已經(jīng)吃過東西，他們和沉雁書去地下室的商店街吃了點小東西才又上來五樓，還正好是碰見了剛從病房出來的沉言華和那女孩。

    「日晞醒了嗎？」見狀，沉雁書旋即有些激動地上前抓住了弟弟的肩膀。

    沉言華抬起了頭望向他，眼里卻帶著復(fù)雜而痛苦的情緒。沒有和他對視很久，他很快便別過了頭，表情疲憊。

    「日晞想和你們說話?！顾搜鄯角尚溃改愫退?。」說罷，他便直接地轉(zhuǎn)身和女孩一同下了樓，背影清冷得很寂寞。

    「沒關(guān)係，我在外面等吧！」鄭禹廷笑著撇了撇手，毫不在意的模樣。

    聞言，她和沉雁書沉默著對視了一眼，然后他堅定地牽起她的手，邁步往病房走了進去。

    幾日前才見過的女孩如今看起來更加蒼白消瘦──她面孔上罩著呼吸器，長發(fā)飄散，透明得好像隨時會消失?！复蟾纭拱氡犞劬?，她開口輕喚了聲，看起來似乎是在微笑。

    「怎么樣了？感覺還好嗎？」連忙加快腳步上前去，沉雁書滿臉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meimei……那個有點古靈精，卻總是對他們燦爛而活力地笑著，偶爾還很喜歡捉弄人的沉日晞，怎么會變成這樣？

    沉日晞卻是輕輕搖了搖頭?！肝颐魈煲獎邮中g(shù)了，想最后和大家說說話?！固撊醯負P了揚唇角，她說著，卻連笑容也變得微弱。

    「明天？」方巧欣震驚。「可是你才剛急救出來……」

    「嗯，是我要求的?！钩寥諘劙参康匦α诵?，眼里卻是一片安然，「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再拖下去也只會更糟……」歛眸，她輕吐了口氣，有些無奈地開口。

    聞言，沉雁書咬緊了下唇，心里又是一痛。

    「我說，大哥……你啊，不要再那么壓抑了?！馆p顫著抬起了手，沉日晞將自己小手覆上了他的頭，好像哄小孩似地輕摸了摸，「不管我有沒有活下來，一定都要跟二哥和好喔，知不知道？」淺淺笑著，她眼里有一點淡淡悲傷，和無能為力的淺淺嘆息。

    其實啊，她都知道的。

    她知道大哥為什么離家的原因，知道他其實是希望爸媽能藉此看到二哥的才華。她知道大哥其實非常關(guān)心他們每個人但從來都不說……知道他的燦爛笑容下，藏了多少他們所不知道的痛苦。他和二哥其實很相似的，只是偽裝的方式不一樣，但都是同樣不想讓身邊的人受到傷害的、那么溫柔而令人心疼的人……

    她一直都看在眼里，只是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開口、怎么幫忙。如今她只剩下一半的機會能夠活下來……也終于能夠好好地對他們說出口了。

    「你會活下來的?！钩裂銜罩哪请b手緊了些，「日晞，不要亂說話，你一定會活下來的……」語氣堅定，他嗓音微啞，那樣的聲音聽起來卻像是要哭了一般。

    「嗯，我會活下來?！钩寥諘勑πΠ参康剌p拍了拍他的頭，「所以你也要跟二哥和好?！?/br>
    聞言，沉雁書默默低下了頭。沉默半晌，他看著她的眼睛，張了張嘴，最后終于還是開了口︰「嗯，我會和他和好的?！箿厝嵝﹂_，他說著，那笑容卻有幾分澀。

    「那說好了。打勾勾、蓋印章，說謊的人是小狗！」

    「嗯，說謊的人是小狗?！?/br>
    看著兄妹倆人稚氣地做著蓋手章的動作，方巧欣眼眶一熱，不禁有些鼻酸了起來。五成的存活機率，簡直就像在和上天搏命……日晞她此刻，又該是怎樣的心情？

    「巧欣姐，」才和大哥做完約定動作，沉日晞隨即笑著側(cè)頭望向她，「大哥就交給你看著了。要是我離開后，他和二哥沒有和好，記得要隨時通知我……」笑笑地眨了眨眼睛，她手從他頭上放下，轉(zhuǎn)而輕覆上了她的手。

    方巧欣鼻頭更酸了?！改阋惨约侯欀。荒芤宦暡豁懙仉x開，以免你大哥對我翻臉不認帳?！顾行┻煅剩瑴I花在眼眶里轉(zhuǎn)呀轉(zhuǎn)，差點就要控制不住地掉了下來。

    「我會的啊，我還要看你變成大哥的新娘子……」沉日晞輕呼了口氣，似乎氣息開始有些不穩(wěn)了起來，「呼，我會活下來的，所以巧欣姐你不要哭啊。」有些無奈地勾唇笑了笑，她想伸手擦去她臉上的眼淚，卻有些無力。

    「嗯，你要活下來當伴娘，還要幫我看著你大哥有沒有欺負我。」聞言，方巧欣吸了吸鼻子，眼淚終于開始往下掉，「所以你，一定要活下來……」

    「一定要活下來」，這樣簡單的六個字，卻不僅僅是他們的愿望，也是沉日晞心里的渴望。

    只是至今，方巧欣有時候還是會忍不住去想……那個時候的沉日晞安慰過了所有的人，卻有沒有記得要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