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唯臻瞅著丁維熙白袍上暗紅的血跡，任由他在左手上綑上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繃帶。nongnong的消毒水味不一會就擴散在空氣里，宛如此刻片默的寂靜。她一時間不曉得能和蹲在眼前的丁維熙說些什么話才好，他就先開口，沒有提到丁唯臻擅自找他的事。

    「晚點會有人來幫你處理傷口，爸爸還在忙，只能替唯唯做暫時性的包扎?！苟【S熙帶著抱歉的笑容，輕輕撫過白繃帶滲透血色的地方，像是惋惜一般。「這么漂亮的手，怎么受傷了呢？」

    「拿、拿刀子的時候不小心刺傷的?！苟∥ㄕ轭D，她直到現(xiàn)在都還沒從剛才的畫面里出來。

    「嗯？是嗎？」丁維熙笑的往常，卻讓丁唯臻微微顫抖。「下次小心點，痛嗎？」

    丁唯臻緩地點頭，丁維熙像是輕喃一樣：「唯唯，爸爸不會讓你留疤的。還是唯唯的手漂亮，爸爸最愛了?！?/br>
    她不明白，這樣害怕的反應(yīng)算不算正常？

    不知道為什么那個時候丁維熙要對不完整的人偶說話？是不是她自己看錯了？到底為什么？那真的是人偶嗎？

    當(dāng)時端莊地坐在實驗臺上的娃娃，既眼熟又似曾相似，擁有一頭和自己相似的綠發(fā)，眼睛的部分卻尚不完整，空洞的黑彷彿能把人給吸進去讓人不禁退縮。人偶只有一隻手，另一手似乎還未接上，丁唯臻憋緊氣息從門縫中望去，就見丁維熙溫柔的撫著手它肩膀上的關(guān)節(jié)處，輕巧的樣子彷彿害怕人偶隨時都會碎。

    她不會忘。

    當(dāng)時丁維熙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丁唯臻的時候，那眼底冷冽的目光。

    那是頭次在丁維熙的眼中出現(xiàn)，她不曾看過的。

    「爸?！苟∥ㄕ榍瑵拈_口。

    「嗯？」丁維熙抬頭，溫柔的神情就像對待那隻人偶時一樣，想到這里丁唯臻竟然嫉妒起那隻沒有生命的空殼。

    「比起實驗?zāi)愀鼝畚覇幔俊?/br>
    丁維熙一愣，隨后笑著撫過她發(fā)絲：「當(dāng)然啊，沒有什么比得上我更愛你了?！?/br>
    聞言丁唯臻笑開，心底的石頭也跟著放了下來，總是對自己寵溺愛護、呵護，帶著一貫的微笑，面對自己的時候總會帶著糊里糊涂的模樣，笨拙的回應(yīng)她奇怪的問題，說出的話總是很奇妙。像小孩一樣直接地對她說他愛她。

    儘管從小到大的相處時間稱不上長，丁維熙在工作上付出的時間比對自己女兒還來的多，卻能從他的一舉一動發(fā)現(xiàn)到丁維熙對她的關(guān)心。

    對丁唯臻來說已經(jīng)很滿足了，丁維熙是最愛最愛她的好爸爸。

    任何人都比不過的喜歡。

    「那、實驗就不喜歡囉？難道不會覺得討厭嗎？不會害怕嗎？」丁唯臻不曉得自己為什么忽然這么問，但她很想知道，這些年一直在密閉的空間里，喘口氣也好，難道不想嗎？

    「當(dāng)然不是，只是我在學(xué)習(xí)果斷，解剖生物這種事還是需要勇氣的。要面對在自己親手玩死生物后的那種愧疚感，雖然剛開始會害怕、不適應(yīng)，但久了就發(fā)現(xiàn)能和那些失去性命的生物做朋友，爸爸會和它們對話，有時候還會玩起捉迷藏。每天每天都能發(fā)現(xiàn)新奇的事物這已經(jīng)是天底下最棒的事了。

    「至少我現(xiàn)在覺得這份工作不再是一種僵硬的責(zé)任，而是興趣，所以我樂在其中。唯唯不用擔(dān)心我會不會無聊或者是支撐不下去，是我自己選擇的，」丁維熙低笑，「既然是自己決定的，就不要猶豫。懂嗎？」

    半晌丁唯臻莞爾展開雙手不顧他白袍上的血跡，大力的擁抱丁唯熙，他也笑著拍拍丁唯臻的背。

    「嗯！」

    這就是爸爸沒錯，她自己還在多想什么？竟然會對爸爸產(chǎn)生恐懼，不正常的、應(yīng)該是自己才對吧？

    ※

    在那之后的每一天，都有一個叫做蘇翊宏的人來到家里替丁唯臻處理傷口，重新包扎、上藥，起初丁唯臻很不適應(yīng)有陌生人在家里走動，也很排斥他替自己換藥，變到最后都得由蘇翊宏來哄她，讓丁唯臻覺得自己像個小孩一樣任性，無可奈何的才肯乖乖坐在沙發(fā)。

    見密密麻麻的醫(yī)療用具，沒有一個是丁唯臻看得懂的。

    自己的傷也沒嚴(yán)重到那里去，哪需要這么慎密的替自己看傷？后來從蘇翊宏口中得知，是丁維熙交待他要照顧丁唯臻的手直到完全復(fù)原為止。還不時打電話給他問丁唯臻的傷勢情形。

    聽到這些丁唯臻總會不自覺的笑自家爸爸的緊迫叮嚀。

    「問你做什么？他干嘛不自己上來找我啊，順便來看你有沒有認真工作?！苟∥ㄕ樾Α?/br>
    「我很認真啊，你看看你，傷都好快好了。都多虧有我欸，薪資加倍啦?！固K翊宏吃了一口買來的蛋糕，「而且你爸爸才不像你整天間間沒事做?！?/br>
    「你不也一樣很間？大叔?！?/br>
    「找死啊？我今年才剛滿二十歲耶！」蘇翊宏不禁反駁，眼睛就像月牙一樣彎了起來。

    丁唯臻很喜歡看見他笑，很喜歡。

    這些日子下來他們相處融洽，也會自然地笑著調(diào)侃彼此，蘇翊宏在替她重新上藥之后還會在家陪丁唯臻好一陣子才離開，連電動他也會陪丁唯臻玩，兩個人對打丁唯臻從來都沒贏過，這種游戲果然她還是不擅長。有時候甚至還會陪丁唯臻做吃的點心、寫功課、玩牌等等，看一些沒有營養(yǎng)的卡通，然后模仿起卡通人物來。

    就算兩人的年紀(jì)已經(jīng)不再是適合看幼兒節(jié)目的人了，卻還是像小孩一樣，因為彼此的小動作而笑的樂此不疲。

    她知道，蘇翊宏只是不想讓她孤單。

    在她生命里唐突出現(xiàn)的男孩對丁唯臻來說并不單純，這個人悄悄的進駐在自己的心里，她明白自己對蘇翊宏的喜歡并不單單是朋友間的那種。

    只是也沒想過告白。

    她覺得現(xiàn)狀很好、真的。

    無論是身邊的哪件事她都希望不要再變動，保持現(xiàn)狀就好。

    直到有一天，丁唯臻忽然憶起mama的事，似乎已經(jīng)好久好久了，久到她幾乎忘了這個人的存在時才驀然發(fā)現(xiàn)她還是沒回來。

    雖然沒有mama的日子她習(xí)慣了，但總會覺得少了個人就哪里不對勁，畢竟mama還是很重要。

    丁唯臻很想再問一次丁維熙，就算他說過不要問了，但都過這么久了應(yīng)該沒問題吧？每次和丁維熙見面的時候這件事就不小心的擱置在一旁。丁唯臻也覺得自己有幾天沒見丁維熙，所以打算去地下室找他順便給他一個驚喜。

    望了一眼時鐘，和蘇翊宏要來家里找她還有一段時間，她便打算先去找丁維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