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关啡A扳開臉上造次的手，往后退開些許距離，拉過棉被蒙頭躲避?！竿戆?。」

    一個晚上互相輪流道晚安，一來一往居然沒人睡著。

    「不會什么？不會告訴她，還是不打算找對象？」晉海想掀被，無奈棉被被揪得死緊只能作罷。

    「都不會。江學(xué)長睡覺吧，早上還要上課，你課業(yè)繁忙早點睡專注力足夠也比較好學(xué)習(xí)?！孤曇粼絹碓叫?，雙眼探出被子，凝視著晉海，眼底口中都在說：「拜託你?！?/br>
    識海朦朧間江學(xué)長的嘆息好似有許多無奈與包容，溫?zé)岬拇笳撇壣纤难劬?，身體靠得更近最后輕輕摟著胤華?！杆??！?/br>
    最終，胤華睡去，晉海徹夜未眠。

    整個下半夜時而翻身仰望窗外星子，時而目光復(fù)雜的看著乖乖學(xué)弟，不再開口說任何一句話。直至天濛濛亮，外頭鳥鳴漸起，才抵不過沉重睡意睡著。

    當(dāng)鬧鐘聲響起胤華迅速起身按掉設(shè)定，又躺回去。

    眼前人有黑眼圈，睡得正熟。這學(xué)期胤華沒有將晉海的課表背熟，又靜靜凝視好幾分鐘后才眷戀不捨的輕巧離開。離開房間胤華在客廳撥通品管的手機。

    「歐學(xué)長早安，想問江學(xué)長今天課表，他早上有課嗎？」meimei還在睡，聲音又壓更低。

    「早安啊，乖乖學(xué)弟。阿海今天早上沒課，可是十點有報告要交，一定要到場簽名。他整晚都在你那邊？」

    「呃，對。歐學(xué)長，江學(xué)長怪怪的，他跑來跟我睡，又跟我辯論了一個晚上，還要我們搬回去……我不懂江學(xué)長為什么要這樣做，太奇怪了?！关啡A右手壓著手機，沮喪不解趴在窗檯上，眺望更遠方的山與樓。

    耳畔傳來一陣低笑聲?！腹怨詫W(xué)弟，阿海一定覺得你更奇怪。莫名其妙的拉開距離，等到知會的時候樓下約也簽了就剩搬走，你也很奇怪?！?/br>
    「我……我只是想讓江學(xué)長更自由些?！关啡A嚅囁道。

    「什么？算了。自由不是這樣給的，你這跟射后不理沒什么兩樣。被小嬅捅破也不把話補完，說好聽點是任其發(fā)展，說難聽點就是射后不理。不是我挺他，趁現(xiàn)在阿海自己想通要去跟你攤牌，好好抓住機會跟他溝通，一昧的閃避你要放棄也難不是嗎？好好想想吧，我去刷牙洗臉了，記得讓阿海十點前進教室交報告就好，早安，掰。」電話被俐落強勢掛斷。

    胤華瞪著電話無言，走回房間放手機，學(xué)長還好好的睡著，絲毫沒被驚擾的模樣，轉(zhuǎn)身進浴室漱洗，晚點得叫meimei起床。昨天還有報告沒完成，還有時間多少再多敲一點字吧。

    人生計畫總趕不上變化。

    漱洗完后胤華泡杯茶，打算認真向上，卻不料注意力頻頻被翻身的人打斷，最后ctrl s后關(guān)閉檔案，專注趴在桌上看著學(xué)長的睡顏。

    時間分秒流逝，外頭日光越升越高。初夏日曬很適合植物做日光浴，人也一樣，一同被曬得懶洋洋。

    胤華拿著水杯起身，打開窗戶澆花灌溉。土壤微微濕潤后，他又把水倒在掌心里，拿自己的手充當(dāng)灑水器，稍稍灑濕葉面。

    外頭有門開關(guān)的聲音，胤華關(guān)上紗窗，水杯放好走出房間，準備早餐去。

    當(dāng)三人同坐在餐桌上時，劃破耳膜的驚呼聲在客廳里回盪。

    「你為什么在這里！還從哥哥房間出來！」映嬅很沒水準的用筷子指著晉海，毫不留情面的逼問。

    「我昨天睡這?！箷x海喝兩口稀飯，用筷子切走盤子里一大半的九層塔煎蛋，小嬅不留情面他也厚著臉皮搶食。

    「哥！」映嬅錯愕到筷子都掉了?！肝乙詾槟阋艞壛?！」

    「小嬅！」胤華出聲喝止。

    「我不能說嘛！找個女生喜歡很困難嗎？你情書也沒少收過，就這么喜歡男人嗎？」映嬅氣急敗壞的把碗扔在桌上，聲音也更加高亢刺耳。

    晉海平靜地放下碗，用餐完畢。很多時候他不是不生氣，只是不容易動怒?！府?dāng)事者不是我嗎，該苦惱憤怒的應(yīng)該是我吧？胤華的立場你想過沒有，從事情開始到現(xiàn)在都幾個月了，為什么不冷靜下來跟你哥談?wù)?，一直像個要不到糖的小女孩，對你、對你哥有什么好處？」

    映嬅像隻炸毛的貓?！改闶怯檬裁瓷矸钟?xùn)我？我就不待見我哥喜歡男人，根本有病，放著好好的女孩子不喜歡，去喜歡有同樣生殖器的男生！你也別來招惹他，就是遇見你們才這樣！我前幾天根本見鬼了才──」

    「小嬅！別說了！我拜託你！」胤華又急又氣，臉色脹紅。

    「好，我走！到底是誰不想聽誰說！」映嬅衝進房間，抓著包包離開家門。

    大門被憤怒的風(fēng)拍飛，帶著惡意的感覺發(fā)出巨響關(guān)上。胤華被那聲音嚇得劇烈顫抖，頹喪的雙掌掩住臉，縮在椅子上，最后面朝桌倒下，手臂前肢被桌緣撞得發(fā)紅，心比手痛。

    晉海繞過桌子，像尊強大守護神無聲地守候在一旁，溫暖的大手掌覆蓋在胤華的頭上，一下又一下的按壓他的頭皮。不一會，晉海在桌上看見水漬自手邊漫延開。

    幾欲開口話到了嘴邊又吞回去，怎么安慰？不會安慰。

    無聲的陪伴，無聲的時間，猜不透、搞不懂，流逝的是什么，又沉淀了些什么。心沉甸甸渾身不自在。

    嘀嘀嘀急促短暫的哨音響起。晉海的手感受到胤華身體的起伏，聽見他深呼吸抽鼻子，猛地抬頭舉臂一把抹去臉上的水痕。

    「江學(xué)長，快去上課吧?！关啡A鼻音濃厚，嗓音低啞的難聽，甚至刻意把瀏海梳下來遮蓋住通紅的雙眼，微低著頭靜靜地收拾桌面。

    晉海搶過他手上的碗筷，放回桌上?！溉ハ窗涯?，回去睡覺。你幾點有課？不調(diào)鬧鐘的話我提早半小時叫你起床。快去。」雙手搭上他的肩，把半推半就的胤華推進浴室。遲遲不見動作只好又說：「你自己動手還我?guī)湍?？選一個?！?/br>
    胤華抽過毛巾洗臉，再掛回去。在晉海的監(jiān)視下進房間，乖巧躺下蓋上被子。目光復(fù)雜的凝視晉海的眼眸，「下午一點，我想吃午餐?！?/br>
    「好，我報告交完就可以回來，午餐我買不能挑食。你睡，我再叫你。早安。」確認乖寶寶閉上眼睛晉海才離開房間，回樓上漱洗換衣，跟品管一起出門。

    當(dāng)社區(qū)大門在身后關(guān)上，品管搭上晉海的肩?！肝姨@訝了！昨晚還好嗎？」

    晉海沉默搖頭。

    兩人併肩走了好長一段距離，天空有一半被云層遮蔽，另一半還如早晨般蔚藍清澈，機車從旁邊呼嘯而過，有時候會有同學(xué)騎車經(jīng)過，表演危險動作，放開握把揮手打招呼。

    品管買好早餐，剛喝下一口奶茶，晉海開口：「不好。乖乖學(xué)弟真的想放棄，我以為他會想用行動說服我，但并不是。再說，早上小嬅又跟乖乖學(xué)弟吵架，出門前我把他趕上床睡覺了。」

    「清官難斷家務(wù)事?！褂趾纫豢谀滩??！缚梢韵胂竦叫脩嵟谋砬?，也可以想到她說些什么。重點是你要怎么做？」

    「事實上，昨晚我被乖乖學(xué)弟拒絕了?！箷x海的笑聲又乾又苦。

    「事實上，我認為你被拒絕很正常?！蛊饭芤膊淮蚬?，表情既認真又嚴肅，對上晉海錯愕的表情很強烈?！腹怨詫W(xué)弟一定有說他不想讓你困擾，而事實上你也確實很困擾。猶豫搖擺多久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你的決心他看不見。你要不要想辦法做一些什么？」

    晉海沒有說話，品管也樂于他的沉默。很快的報告繳交出去，在簽名表上寫好名字，兩人在教室外面分手。

    「我先去找學(xué)長借篇paper，你回去陪他，你的我再去找你學(xué)長拿?！蛊饭軘[擺手，轉(zhuǎn)身走了。

    晉海先繞去系辦，借幾本期刊，才往校外的美食街走去，買了碗自己覺得不錯吃的豬排蓋飯回到胤華家。后又上樓準備下堂課的資料，還順便把筆電課本一起帶著，正式佔據(jù)胤華的電腦桌。

    很快的，太陽終于被那半天邊濃厚的云給遮蔽住，整個天色頓時陷入一片漆黑?？諝膺€算乾爽，典型夏季午后雷陣雨的氣候估計下午將會上演。

    晉海撇頭研究外頭天色，決定先不關(guān)窗保持室內(nèi)通風(fēng)，房間的門不能開，不確定小嬅meimei什么時候會回家，再看見只是徒惹尷尬。

    早上品管說的話還在他耳邊回繞。

    可以怎么做？

    晉海手邊動作不停，鍵盤滑鼠聲不絕于耳，大腦彷彿被一分為二，一半思考作業(yè)，一半思考與學(xué)弟的事，報告終于在十分鐘后正式卡關(guān)。不能專心果然是課業(yè)的最大敵手。

    剛好時間也差不多，晉海貓著腰前行，從旁望去大男生這樣的爬行姿態(tài)有點愚蠢。他半個身子趴在床板上，與胤華熟睡的臉龐貼得極近。

    「乖乖學(xué)弟，起床了。該吃午餐了。」突然有股衝動想親吻學(xué)弟的側(cè)臉，在胤華眨眼睜開時又把念頭壓抑回去。晉海搖搖頭，笑著又道：「你去洗把臉，我去熱飯。」

    兩人盤腿面對面坐，晉海在塑膠餐盒下加墊了盤子遞給乖乖學(xué)弟，自己手上這份也比照辦理。用餐中的寂靜里，面對面的空間中飄散著食物香氣，口中的豬排還帶有點微脆，畢竟買回來已有一段時間，卻讓飯變得更香甜。雞蛋、洋蔥熬成的醬汁、深淺不一的綠色蔬菜，加上嚼勁不錯的金針菇，混合在嘴里的味道濃郁而香甜。

    「這家好吃，江學(xué)長在美食街買的嗎？」晉海點頭，胤華又說?！负鼙?，早上讓江學(xué)長看笑話了?！寡劬€有點微腫，看上去已不礙事。

    晉海趕忙把飯扒完，乖乖學(xué)弟的餐桌禮儀不錯，吃飯的時候不喜歡說太多話，不會有被堵嘴的疑慮。

    「不會，沒關(guān)係，你真的越來越生疏了。」晉海搔搔頭，下面的話彷彿有點難以出口，深吸兩口氣又說?！附酉聛砺犖艺f，別說話?！?/br>
    胤華乖巧點頭，咬下一口豬排。

    晉海十分滿意，點頭開說：「我一直把你當(dāng)成弟弟，我下面還有兩個弟妹，照顧成習(xí)慣，加上你又很乖巧比我弟妹們不知道貼心多少倍，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些地方讓你看上眼。不是沒有想直接拒絕，但每天看著你苦惱、我也苦惱，成天一來一往的，說實在話還真有點煩?！?/br>
    說到這乾乾笑兩聲，接著又說：「排除心底那些芥蒂，被乖乖學(xué)弟喜歡應(yīng)該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了。單看小嬅就知道，長得亭亭玉立，每天笑呵呵的愉快樣貌，天大的事后頭有人支持，沒有絲毫壓力與煩惱。目前為止我還沒遇過這樣的人，你是第一個。也許是我們對人生的閱歷還不足，但這樣真的很好、很好了?！?/br>
    胤華臉頰隱約紅了。

    晉海拿起筷子，餵乖乖學(xué)弟吃口金針菇，怕他說話。才又道：「當(dāng)我這么想的時候，一切又開始不一樣，我開始疑惑，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事。直到開學(xué)小嬅考下來，你居然跟我們說要搬到樓下，開始慢慢疏遠?！?/br>
    興許是回憶起當(dāng)下的情況，晉海的眉毛不知覺中往中間靠攏，表情跟吃了苦瓜沒兩樣。

    換口氣道：「我對感情比較遲鈍，早就不是新聞了。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同性喜歡。你覺得我很為難、困擾，也確實沒有少過，我摸不清楚你要我怎么做，想你放棄卻還在付出，不捨你又過不了坎，最后乾脆放棄掙扎卻被拒絕。品管說得還真沒錯，決心不足做什么都不對?！?/br>
    「你要不要直接告訴我，你希望我怎么做，胤華？」語畢，晉海打直背脊，挺拔端坐，眼睛直直凝望胤華，等待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