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一推開，站在玄關(guān)就聞到滿客廳水墨味。

    「誰這么有書卷味？」江晉海鞋子兩腳腳跟互相一踩，就被隨便踢往角落的鞋柜邊，方胤華跟在身后進門，賢妻良母樣地隨手把自己的鞋子跟學(xué)長的鞋子一同排列好。

    正在跟書法纏斗的兩人無間情注意到門口的狀況，埋頭跟毛筆宣紙苦戰(zhàn)。

    「見鬼的永字八法！我用毛筆寫英文都比『永』字好寫！」

    河?xùn)|獅吼般的怒吼，方牧憤怒到快把毛筆折斷。腳邊一顆顆可愛的宣紙球，像大花貓臉白白又黑黑，隱約間還可見紙上拓好的紅線。

    「老師不是說：『寫這書法呢～心平氣和字才能端正漂亮～』你這么焦躁難怪字丑！」歐品管坐在桌面另一端，學(xué)通識老師說話時還刻意捻了蓮花指，搭配矯揉造作的表情。

    「我丑？你那鬼畫符我還沒說話！」方牧沾著過多墨水的毛筆氣憤下亂揮一通，眼前一張純白的宣紙瞬間變成大麥町犬，對面一張寫著歪歪扭扭永字的紙則是一幅新藝術(shù)水墨畫，有太陽、有云朵、有流水、有懸崖，只差樹林。

    「我的永！」哀嚎聲頓起。

    方胤華先進房間放下背包，還沒走進客廳就聽見一聲哀嚎，趕緊加大步伐，三兩步探頭關(guān)心。

    客廳除去被書法刁難的二人組，一起回來的江晉海剛進門便不發(fā)一語地站在離兩人有兩步距離遠的地方笑到肩膀抽搐不停，隱隱有獲得內(nèi)傷的趨勢。

    何止桌上有墨水痕，每周六細心維持潔白的磁磚地上也墨跡斑斑，一起當大麥町準備上演101忠狗，方胤華內(nèi)心一把火燒上來，打算爭取庫依拉一角。

    「歐品管！方牧！」冷冰冰的叫喊澆醒冒火二人組，任意揮灑墨水的毛筆在空中緊急煞車，可以看見筆尖已經(jīng)被虐待到分岔。

    江晉海站在遠處笑得更厲害了。

    「寫書法不要亂揮筆，地板都臟了！桌子、椅子還有你們的衣服！」方胤華長指一比，眾人的眼睛就看到哪，越看越心虛，脖子都快縮到看不見，再加個后背型背包就會像隻烏龜。

    客廳里只剩下江晉海憋笑的喘氣聲。

    「筆！」方胤華長手一攤，伸在歐品管面前。

    站在一旁的方牧恭敬地將毛筆放進方胤華手里，還貼心的筆尖朝下，拿起來很順手。

    接下來就進方胤華右手提著筆，左手抽出一張還乾凈的宣紙，架起手勢，沾墨、順毛、落筆，一點一橫一豎、鉤、提、彎、撇、捺，一個漂亮的永字躍然于紙上。

    筆被放下的同時，方牧狗腿的熱烈鼓掌，另外兩人受氣氛感染面色呆滯舉手鼓掌。

    「乖乖學(xué)弟啊──是寶！連書法都會寫！」歐品管回過神，立刻親密上前勾肩搭背，一秒被甩開。

    「我只會寫永，還有，客廳清理乾凈！」露出一手漂亮毛筆字后，方胤華這么說，還不忘提醒客廳異常臟亂急待清理的事實。

    離玄關(guān)不遠的江晉海終于忍不住笑聲，哈哈大笑，肚痛喘不過氣的邊移動到方胤華身邊，最后整個人掛在他身上。

    真是太有趣、太好笑了！

    一個他們奉為珍寶的學(xué)弟因為被弄臟的客廳生氣，之后還不忘展露一手，把人唬得一愣一愣后再來說只會寫一個字，真的是太可愛了！

    突然間落入江晉海的懷里，這回換方胤華傻了。

    耳根瞬間發(fā)熱，臉上有解讀不出的尷尬與害羞，方才的怒意也頓時消失無蹤，這種時候哪還有間暇氣力去生氣，光害羞都來不及了。

    「晉海學(xué)長……」方胤華不知該如何是好，怯生生拉扯江晉海的衣袖，試圖引起注意。

    無奈已經(jīng)笑翻的江晉海根本停不下來，弄得方胤華耳邊全是他的笑聲，一下一下敲擊耳膜跟心扉。

    感覺自己像在泡溫泉，越泡越熱。忍耐到極點，方胤華終于忍不住一拳招呼上江晉海的肚子，逃之夭夭。

    「換我得罪他了？！」江晉海錯愕，捂著肚子看著方胤華的身影消失在砰一聲關(guān)起的門后，那一拳打得根本不痛，更多的是驚訝。

    這回換方牧跟歐品管轟然大笑。

    「你自己去問他！」好可憐死得不明不白！

    兩人癱坐在地看著真的跑去敲方胤華房門的江晉海笑得更大聲了。

    門前。

    「乖乖學(xué)弟，怎么了？」江晉海很認真的提問，像一個認真求學(xué)上進的好學(xué)生。

    「沒有，你走開?！购苷J真的回答從門板對面?zhèn)鞒鰜恚南袷欠截啡A就坐在門板前。

    「真的沒事？」

    門被打開，方胤華在站門縫邊?！刚娴臎]事。」

    從晴天變成打雷，再從晴時多云變成陰天，今天真熱鬧，熱鬧到江晉海一頭霧水摸不著頭緒。不過乖乖學(xué)弟既然堅持沒事，追問也不會獲得答案，只好放棄。

    感受到兩人中間有股奇妙的氣息流轉(zhuǎn)，歐品管走過來拉出躲在門縫處的方胤華，「學(xué)弟來，快再示范一次永字八法，周休二日足夠我跟阿牧練習(xí)好一疊送給老師了。」

    「……可以先打掃客廳嗎？」走過江晉海旁邊時，方胤華看都不敢看，低著頭臉上有抹可疑的紅暈。

    那抹紅暈看得江晉海滿是疑問，難道剛才自己不小心摸到學(xué)弟哪里了嗎？

    請問還原一個窗明幾凈的空間需要多久？

    在一個認真收拾其馀人都在認真搗亂的狀態(tài)下，簡單的擦墨漬也耗將近一小時半的時間，好不容易收拾完畢，乖乖學(xué)弟已經(jīng)被三個人折磨的累癱了。

    在平常，方胤華絕對不會打掃一小時半就這般疲勞，最近為了準備期中考睡眠品質(zhì)大為下降，對于方胤華這類特別重睡眠休息的人來說，不足夠、不安穩(wěn)的睡眠會奪走大量的精神體力，以致現(xiàn)在方胤華坐在椅上靠著背，大眼睛變成了瞇瞇眼。

    「胤華，去睡吧？」江晉海拍拍他肩膀，稍稍喚醒意識已經(jīng)半模糊的方胤華。

    方胤華搖頭，說什么也不肯進房上床睡覺，「沒洗澡，床會臟，不喜歡?！?/br>
    「睡我床上？」江晉海站起身走到方胤華旁，伸手拉拉他的手臂，要他站起來?？上Х截啡A堅持不動，兩人開始拔河。

    「你的床會臟，我去洗澡好了？」突然站起來說要去洗澡，走路超直，直奔浴室，沒拿浴巾沒拿內(nèi)褲，沒換洗衣物，門一關(guān)上就開始有水聲嘩啦啦。

    「沒想到乖乖學(xué)弟沒洗澡連別人的床都不愿意躺，真是奇妙的堅持。」歐品管終于又發(fā)現(xiàn)新大陸，方胤華再怎么累都會打起精神去洗澡，大概是今天際遇太奇妙，一旦想睡腦子就不聽使喚，開始固執(zhí)跳針。

    「晚餐吃什么？」旁邊突然插出一句牛馬風(fēng)不相及的話來，兩人齊唰唰地轉(zhuǎn)頭望向聲音來源，方牧的肚子餓了。

    「你該回報乖乖學(xué)弟一片苦心，去煮飯吧！」歐品管用語重心長的口氣拍拍方牧肩膀說道。

    「終于輪到我大顯身手的時候！」方牧興奮地挽起根本不存在的袖子，愉快地蹦蹦跳跳進了廚房重地。

    這時在客廳的兩人才想起來：「乖乖學(xué)弟沒帶浴巾跟換洗衣物！」、「方牧根本不會做菜！」

    一個往方胤華房間衝，一個往廚房趕，兩邊同時發(fā)出大動作大聲響。

    「方牧放下你的刀！」一陣兵兵乓乓伴隨哀嚎聲響起。

    「乖乖學(xué)弟衣服在外面！」浴室大門被敲得咚咚作響。

    只能說今晚一切都是場鬧劇。

    洗好澡的方胤華后來坐在客廳沙發(fā)里活得像個皇太后，等待方牧跟歐品管買回晚餐，跟前還有江晉海小太監(jiān)貼心隨伺。

    「乖乖學(xué)弟要不要靠著我睡？」江晉海坐在方胤華左手邊，看他三不五時施展點頭功，不禁有點累。

    「不要，我靠著就好。」咚一聲，腦袋撞上旁邊扶手，幾秒鐘后沉沉睡去。

    江晉海坐在一旁滿頭黑線，何謂三秒入睡法，今天大開眼界了！

    他笑著將方映嬅留在客廳的蓋毯蓋在方胤華身上，避免他感冒，很貼心，但要是乖乖學(xué)弟感冒了會更貼心，可以讓他研究生病癥狀，不過這主意很爛，因為這房子里的人全被方胤華的手藝給養(yǎng)刁了嘴。

    待兩人歸來，客廳氣氛溫馨融融。

    方胤華靠著扶手睡得很安穩(wěn)，江晉海坐在他縮起的腳邊頭仰靠椅背睡著了。

    方牧靜悄悄摸進房間拿出一臺相機，把兩人睡著的樣子拍下，甚至放大特寫在江晉海睡著張開的嘴巴。

    「阿牧，這個照片等乖乖學(xué)弟生日洗出來給他吧！」歐品管附在方牧耳邊謹慎小心的講著悄悄話。

    「你說乖乖學(xué)弟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晉海？」方牧拍完收起相機，平常裝瘋賣傻讓人覺得粗心的個性竟有細心敏銳的觀察力。

    就跟方胤華不知道自己何時冒了情愫，方牧跟歐品管也是在不知某天突然看懂了方胤華的言行舉止跟感情方向。

    「你問他啊，八成要不到答案，或許是女孩子常講的一見鐘情吧?！箽W品管聳聳肩，躡手躡腳走進廚房拿出筷子湯匙，晚餐放上桌時發(fā)出一些噪音。「就跟你喜歡你女朋友一樣，突然間就喜歡了?！?/br>
    方胤華率先清醒，睡著的有些莫名，因為疲勞，一下子就進入深沉睡眠，短暫的三十分鐘還是讓他獲得足夠的充電。

    動動雙腳才發(fā)現(xiàn)江晉海睡在自己腳邊，而自己兩腳已經(jīng)跨在他的身上，擺出最舒適的角度，霎時間方胤華想撞墻的衝動又出現(xiàn)了。

    「晉海什么時候會發(fā)現(xiàn)？」兩人完全沒發(fā)現(xiàn)方胤華清醒，仍持續(xù)話題。

    「別多事，乖乖學(xué)弟不說有他的打算，平衡不應(yīng)該由我們插手打壞?！?/br>
    「我就這么不得信任，好奇，有好奇心很正常?！狗侥翉乃苣z袋里拿出筷子，叩叩叩地敲桌子表示不滿。

    本來還沉浸在想撞墻情緒中的方胤華，這段沒頭沒尾的談話還是讓他聽懂了談?wù)摰闹黝}，全身僵硬，趕忙閉上眼睛裝睡，選擇當隻鴕鳥。

    怎么會被發(fā)現(xiàn)？方胤華自認自己隱藏的很好，卻不知看在有心人眼里再好的掩飾也無用。

    感受到腿上的動靜，江晉海睜眼就往旁邊看，蓋毯還在，腿上的不屬于自己的腳卻在微微顫抖，令他有點擔(dān)心，伸手拍醒方胤華。

    「乖乖學(xué)弟醒醒，不舒服嗎？你在發(fā)抖?！?/br>
    熱烈討論的兩人也趕忙出聲關(guān)心?！赴l(fā)生什么事？做惡夢？」

    如同驚弓之鳥般的反應(yīng)，方胤華自椅子上彈起身，雙腳落地端正坐好?！覆皇?，沒做惡夢也沒不舒服，大家吃飯吧。」

    方牧與歐品管兩人對視，心里同時浮現(xiàn)答案，他絕對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