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麻辣湯底，一邊是清高湯。

    麻辣湯這一側(cè)浮著血一般紅的辣油，湯里幾塊鴨血和豆腐。

    他怕兩老不敢吃太辣，拿了湯匙，把頂層的辣油撈掉，倒在桌上嵌著的小圓不銹鋼垃圾桶里，服務(wù)生大約每十幾分鐘，就會來清一次。

    她把公主頭下面披著的長發(fā)，用寬松的發(fā)帶簡單束在后頸，露出修長的頸子，不時用手絹擦著發(fā)際沁出的汗。

    「伯父！想吃什么自己拿，像這里是生的，用這里的盤子裝回到桌子去煮?！顾龑?dǎo)著她父親，在琳瑯滿目的生鮮食物柜前挑選?！高@里的水果品質(zhì)不錯，又甜又大又新鮮！」他指著旁邊水果柜子說，里面大約有八種不同的水果，切片的紅西瓜、香瓜、芭樂、芒果、甜桃、對半切開的百香果、火龍果和整根香蕉。

    她父親微笑點點頭。

    他再往旁邊的飲料柜指「要喝什么？我?guī)湍隳谩！?/br>
    她父親搖搖頭說：「我自己慢慢看、慢慢來。」

    「好！」但他還是站在旁邊，隨時準(zhǔn)備幫忙。

    週六晚上用餐客人很多，年輕人手腳快，他看她父親好像總是有禮貌的等著別人拿，一點都不心急。

    等了有點久，終于有空出來的夾子可以夾食物，她父親正要伸手，另一個大約國中年紀(jì)的小男生就伸手準(zhǔn)備拿她父親等待很久的夾子。

    他想出聲，但她父親卻馬上把手心向上，請人家先用。

    于是他也拿個盤子漸漸湊到她父親身邊，等到有空的夾子時，他用身體擋住別人，然后示意長輩取用。

    「我很喜歡吃這里的蹄筋，這是滷過的，等下加熱煮開一下就可以吃，要不要試試看？」他說。

    她父親說：「好??！我也喜歡吃蹄筋，不會太硬吧！」

    「不會！」

    他幫她拿了許多她喜歡吃的紫色海菜，燙一下吃，咬起來脆脆的。說起來，她喜歡吃的東西，所有都是脆脆的。

    軟綿綿的東西，像是地瓜、芋頭類的，她就很少吃。

    平?？此怀Ｖv話，和自己的母親倒是講很多，兩個女人長得不太像，她mama比較胖一些，她應(yīng)該是長得像她父親，但兩人的狗經(jīng)，真是聊到?jīng)]完。

    她還把手機(jī)里拍的一大堆jacky的照片與影片，播放給母親看，惹得mama笑得花枝亂顫，直說等下一定要抱抱jacky。

    「你常常加班嗎？」她父親問。

    他趕緊吞下嘴里的鴨血，雖然已經(jīng)習(xí)慣這種辣度，馬上要講話，還差點嗆到?！敢懗淌胶茈y不加班。」

    「加到很晚喔？」

    「如果真的很趕的時候，也有熬夜過，不過平常大約是八點左右?！?/br>
    「那回到家都九點了？」

    「下班會去運動，回到家超過十點。」

    「運動好?。　顾赣H一邊咬著蹄筋一邊說「做什么運動？」

    「就是跑步、拉拉筋、做做伏地挺身之類的，動一動，不然總覺得腦子怪怪的。」

    她插嘴說：「他說寫程式身體都沒動，要運動平衡一下?！?/br>
    她父親點點頭，「這蹄筋還不錯，你喜歡跑步要多吃點，吃筋補(bǔ)筋?！?/br>
    「有，我每次都吃很多?！?/br>
    mama突然問：「啊你們什么時候要結(jié)婚？」

    他什么都還沒說，她就接過去說：「為什么要結(jié)婚??？我們這樣就很好啦！」

    「不是?。“〖热缓芎?，早點結(jié)婚生個孩子，不要老了生不出來呢！」mama繼續(xù)說，心無城府的，簡直像說小狗夏天要剃毛才不會熱壞一樣的自然。

    「我不想生孩子啦！」她又接過去說。「生了到時候跟你一樣胖，就沒人要了啦！」

    「誰說？」他說「我媽生我也沒發(fā)胖??！」

    「可是我是我媽的孩子?。∥矣植皇悄銒尩暮⒆?！」她臉有點紅著說，看起來似乎有些害羞，他想知道她對這種話題到底還有什么見解。

    「胖也沒關(guān)係??！像伯母這樣也很可愛呀！伯父不是一樣很愛?！?/br>
    「我不懂你們年輕人！」她父親說，語氣正直而嚴(yán)肅，他感覺她馬上就警戒了起來，脖子的線條變得僵硬，所以他嚴(yán)陣以待，等著她父親訓(xùn)話?！肝覀兡菚r候不流行同居、試婚，追你mama費盡功夫，幾個月連手都牽不到?！顾赣H繼續(xù)說。

    「那么容易被你牽到，你才不娶我勒！」她mama笑著嗤之以鼻的挖苦她爸爸。

    「對?。≠M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追到，一輩子不想再玩第二次，實在太累了?！顾赣H說，一邊把清湯里面煮的蚌殼撈到她母親碗里，她母親開始開心的吮著一個一個的蚌殼，短時間之內(nèi)小垃圾桶就堆滿了。

    「我是舊腦袋，快要作古的人，不了解你們年輕人的風(fēng)格，那你們自己說好了。」

    她正想開口接話，幫他打圓場，他從桌子下面握住她的手，自己對她父母說：「自從和她交往以后，我不曾有過二心，雖然現(xiàn)在還沒給她一個名分，但心里是很確定的，時機(jī)成熟的時候，請伯父伯母一定信任我，把她交給我?！?/br>
    她父親聽了這席話，不知算不算滿意，雙手交叉在胸前，仔細(xì)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一顆蚌殼從她mama的筷子溜走，掉進(jìn)辣湯里，「啊這個蚌殼可能是辣妹喔！」她mama打趣著說。

    大家笑了起來，他轉(zhuǎn)頭看看身邊的她，笑得臉鼓鼓的，煞是好看。

    餐廳也有供應(yīng)生啤酒，但他等會還要開車，就忍著不喝。

    她說等下她開車，這樣他就可以喝一些，他還是拒絕了，「喝了不能馬上休息，沒什么意思?！?/br>
    晚上回到她的公寓，二老在客房里安頓了，jacky被mama抱去他們房間，他一樣和她睡在主臥室。

    她把長發(fā)挽起來簡單盤在頭上，拿好了衣服準(zhǔn)備去洗澡，他拉住她的手，湊過去吻她的頸項?！傅认略傧矗∵@樣好香！」他勸誘著說。

    她把他推開「我爸媽在這里，我沒心情?！?/br>
    這是她第一次拒絕他？記憶中，她從來沒拒絕過他任何事。

    于是他輕輕擁抱著她，吻她的臉頰，沒有堅持后續(xù)的動作。「你今天吃飯的時候，笑得好漂亮喔！」

    他的話，又成功的讓她輕輕鼓起臉頰，露出那種淺淺的笑容?！改阏娴呐屡植幌肷⒆樱俊顾麄兤鋵崗臎]聊過這些話，有關(guān)未來的話題，是有某種禁忌的魔法壟罩著。

    果然，笑容馬上隱沒了，他再怎么吻那臉頰，她只是輕輕撇過頭去。

    好半餉，她掙脫他的懷抱，往浴室走，準(zhǔn)備去洗澡?！肝易约嚎梢赃@樣跟著你，孩子不行，所以現(xiàn)在先不要討論這個吧！」說罷便進(jìn)浴室去了。

    他突然很想抽菸，在自己的口袋、袋子里翻來覆去的找，都沒有。

    想想自己多久沒抽菸了，但一時之間那種想讓喉嚨沙沙刺刺的，想讓腦子什么都不想的感覺，充斥著他的腦袋。

    他開始無意識的翻找著房間的抽屜，先找自己放衣物的地方，再順手開了衣柜里面其他的抽屜，他沒有事先想一想那原本是放什么的，一個抽屜里都是她的內(nèi)衣褲，整齊的疊著各種花紋和顏色。

    下一個是折疊整齊的衛(wèi)生衣褲，現(xiàn)在天氣太熱，穿不上這些衣服。

    再下面是冬天的毛料長褲和厚重的棉質(zhì)長袖或毛線衣。

    于是他轉(zhuǎn)往床頭兩側(cè)的小柜子，自己這一側(cè)里面放的都是他隨手在看的書，每次來都會打開，當(dāng)然不會有煙。

    他又往她睡的那一側(cè)的小柜子抽屜翻，真的翻到一個夾鍊袋子，里面放著半包菸。

    他坐在床上，隔著袋子看著那半包煙。

    這是哪里來的煙？是他以前常抽的牌子，他再看了一下抽屜，里面還有打火機(jī)，就是便利商店買的那種塑膠的。

    這包煙放了多久？還能抽嗎？

    也許是翻箱倒柜轉(zhuǎn)移了注意力，他現(xiàn)在一點都不想抽了，腦子混混屯屯。

    嘆了口氣，他把煙再放回抽屜里，發(fā)現(xiàn)原本放煙的位置下面不是抽屜的木材，而是一本用牛皮紙包著的書還是筆記本，剛才急著找煙沒仔細(xì)看，顏色又跟抽屜很像。

    這是一本書嗎？他拿起來看，封面沒有寫字，是自己手工包裝的紙書套。

    他隨手翻閱一下，發(fā)現(xiàn)是一本筆記本，大約寫了半本，后面則全部空白。

    寫過的地方，是五彩繽紛的顏色，有小小的插圖，在頁面的各個角落，有時候貼了可愛的貼紙。

    他被一個她簡筆畫的jacky圖像吸引住了，她只用了很簡單的線條，卻把jacky那種無辜的眼神表露無遺。

    jacky旁邊寫著：「jacky和媽咪一樣寂寞嗎？」

    他突然想到自己在讀她的私密日記，似乎不太妥當(dāng)，雖然他其實還沒有真正開始讀，他把筆記本闔上，放回抽屜里。

    脫下衣服，走進(jìn)浴室，擁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