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關于她-mama
我不知道m(xù)ama找我做什么,但在電話里聽起來很著急,想想也將近三個月沒回去,只好和方肇知會一聲要回家過夜,整理了簡便的行李回老家。 老家其實不遠,在唐人街里,樓下是間中藥行,廣東人開的老字號;每次聞到中藥味便會想到家里的情景,我抬頭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時候,這棟公寓已如此老舊,外邊爬滿藤蔓,即便外頭陽光刺眼,樓梯口仍陰暗潮濕。我和中藥行的林伯打聲招呼,拿出一大串鑰匙開門上樓。 到了家門口,佈滿綠繡的鐵門沉沉地望著我,我由上往下地一道一道打開,想起第一次帶方肇回家,他驚呼:「我一直在想你為什么有這么多鑰匙,原來每把都有用途!」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誰叫mama這么沒安全感? 進了家門,發(fā)現(xiàn)客廳又恢復三個月前的臟亂,小小的空間里塞滿mama多年來不肯丟、充滿所謂「回憶」的東西,像是我和姊姊都用過的嬰兒車、已經(jīng)騎不動腳踏車堆在沙發(fā)后面的陽臺上,門旁則擠滿爸爸擺攤要用的器具,桌上則擺滿凌亂的傳單、帳單,地板則積了不少灰塵、毛發(fā),整間房子充滿霉味,我打開陽臺的落地窗,對空氣喊著:「媽,我回來了。」 空氣的另一端沒有回應,我瞧了瞧爸媽的房間,發(fā)現(xiàn)mama還穿著睡衣躺在床上睡著,于是我躡手躡腳走出房門,把手上的行李往我和姊姊的房間放。 房門彷彿時光停止器,房間里的世界好像按下暫停鍵般,時光還停留在那年、我離開家往新大學、新生活去的夏天。書桌擺滿過期許久、色彩過度鮮艷的化妝品,墻上貼滿新好男孩的海報,稚氣的臉龐象徵過去的年少輕狂。 我撫摸海報捲曲的一角,往后頭的床靠坐下來,揚起積了三個月久的灰塵,我回頭看,好像還看見還小的我們,使力將兩張單人床合併在一起,在之后的每一個晚上相伴入睡。有時背靠背,一起看小說到天亮;姊姊早熟,失戀了在床前大哭,我不懂安慰,只能跟著她一起流淚。 無數(shù)個晚上,到現(xiàn)在我常常在夜半惡夢驚醒時,急著找姊姊的懷抱撒嬌。 如今的我只有方肇的懷抱,而姊姊仍不停在情場里承受背叛、不安的折磨,想想便覺不捨。 我撢一撢床上的灰塵,將床單拆起摺好,換新的床單,并拿舊的到廁所的洗衣機去,然后回到客廳,從桌子上散亂的傳單開始分類。 過期的、沒用的傳單全進垃圾桶,過期帳單則被我整理起來,等等拿去繳;突然,一封被拆過的、手寫的、屬名mama的信封落入眼里,我愣了一會兒,沒寫上寄件人的資訊讓我更好奇… 「你在做什么!」mama的聲音嚇了我一跳,包含其中的怒火。 「我…我只是在整理家里…」手上的信封也因為我的驚嚇松手而落在地上,mama面帶狐疑地看著我,將信封撿起,緊握在手里,加深我對那封信的好奇。 「你回來怎么不叫我?」不知過了多久,mama臉色才稍微和緩下來。 「我看你睡的正熟,就沒叫你。」我看mama似乎很在意信封的事,了解mama個性的我為避免一場口舌,還是不要追問的好,于是配合mama一派輕松。 「所以發(fā)生什么事?急著找我回來?」我一邊繼續(xù)手邊的工作,一邊問。 「你跟那個方肇,還在一起嗎?」mama無來由地質問,口氣里瀰漫火藥味。 我臉色難看地回頭看她:「『那個』方肇一直都跟我在一起,我們感情好得很。」不解mama何時對方肇這么有敵意。 「唉…」mama嘆了口氣,走到沙發(fā)旁坐了下來,把玩起手上的信封。 「你急著叫我回來,就為這個?」我開始有些不耐煩,mama則一臉無奈地看著我。 過了好一會兒,mama才避開我的視線說:「你不覺得,那個方肇跟你爸的個性很像嗎?」 我想我臉色大概很難看,因為當mama再次看向我時,臉部肌rou抽動了一下,我注意到了。 「跟爸爸個性哪里像了?」我質疑,就連口氣都充滿敵意。 mama沒聽出我的不悅,逕自說著:「很多?。∩洗尾皇且I車,他在休旅車還有一般轎車考慮很久?太猶豫不決了!」mama夸張地強調(diào)「猶豫不決」。 「方肇是考量到坐車的人的舒適度,才猶豫較久,這有什么關係?」我為方肇爭辯著。 「現(xiàn)在看是優(yōu)點,等你婚后就變成缺點,mama是過來人了…」mama還沒說完,我又插嘴:「好好好!就算他猶豫不決好了,跟爸爸像又有什么不好?」我雙手抱胸,態(tài)度越來越差。 mama也不是省油的燈,她回嘴:「長大了,翅膀硬了,就可以插嘴了嗎?」 我感覺到mama的怒火,于是決定不與她正面爭執(zhí):「沒那個意思,只是希望你能看到方肇的好?!刮抑缓脩B(tài)度軟化,為方肇說話。 「優(yōu)柔寡斷是會壞大事的,當家之主會因為不能決策而成不了大業(yè)!」mama意有所指,讓我好不容易壓制下來的脾氣又上來了。 「爸爸在外擺攤工作不好嗎?他把我跟姊姊拉把長大,就不是『大業(yè)』?」我?guī)缀蹩煲ダ碇?,于是站了起來收拾書柜轉移注意力,看到爸爸滿是甜點類的書籍便備感心疼。 「那算什么大業(yè)?我的白馬王子才是…」mama輕聲嘀咕著,但我卻聽得清清楚楚。 「你說什么白馬王子?」我回過頭看著mama,只見她又將信封往心窩揣?!高@信該不會是他寫的吧!」我忍不住握起拳頭… 「對??!」mama竟?jié)M臉溫柔大方承認,我已無法克制自己的脾氣。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爸知道了要怎辦?你有想過他的心情嗎?」我劈頭就罵,對有二心的mama充滿怒氣。 「我什么也沒做,是他寄信給我…」mama有些疑惑地看著我,好像我不該發(fā)這么大脾氣。 我受不了mama的無所謂,有些無力地跌坐在沙發(fā)上:「所以你打算怎么辦?」 「他告訴我說,即便事業(yè)成功,他仍單身等著我,有時候還會想起我…」mama好像沒聽到我的疑問,自顧自地說。「如果那時候我可以跟他在一起…現(xiàn)在我的作家夢也許就…」 「媽!你夠了沒?」我真的受不了了,雙手抓住mama的肩膀用力搖著。 「什么?怎么了嗎?」跌落回憶的mama這才回過神來,不解我怎如此激動。我一怒之下,直接衝出家門,再也不愿意和mama多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