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終于可以進到練琴室里頭時，葉青玄似乎也正開始準備彈下一首曲子。

    他先是坐在那臺平臺式鋼琴前沉思了一陣，接著才抬起了手，緩緩落下第一個音。

    一開始演奏的幾個音都輕輕柔柔，很像一般的抒情曲，但接著竟無預期的來了個大轉彎，音程不斷地向上攀升，隨著樂曲進行到中后段也越來越激昂，而當來到某個高點時，卻突然像是緊繃的弦終于斷了線一般，所有音符彷彿千萬滴散落的雨點，紛紛打在琴鍵上，那鈴鈴的琴音，彷彿也滴落進心中的某個角落，泛起了陣陣漣漪，使本來懶散地躺在沙發(fā)上的我也不禁坐起身來，秉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雙在琴鍵上飛快移動的手。

    這樂曲簡直不像是僅用一雙手所彈奏出來的，望著那指法繁復的爬音，我不禁有些怔愣，直到樂章進入了尾聲，一切似乎才慢慢趨于平緩，回歸到最初安詳寧靜的感覺，最后在柔和的旋律中畫下了句點，馀下的幾個音，則在空氣中輕輕的飄盪、回轉，久久不散。

    彈完最后一個音，葉青玄吐了一口氣一邊站起身來，然后靜默了好一會兒，接著在他不經(jīng)意地回過頭間，因發(fā)現(xiàn)我居然還沒睡倒在沙發(fā)上而微微露出了吃驚的神色。

    「嘿！剛剛那首曲子感覺超難的欸！之前沒聽你彈過，曲名是什么??？」我衝著他笑了一下，而他不知道為什么愣了幾秒后才回答。

    「lisztliebestraumno.3（*註）」他淡淡地說道。

    「蛤？」我一臉茫然，這回倒換我呆住了，「你說的是什么跟什么？那是人話嗎？講白話文拜託！」

    「這是李斯特的曲子?！瓜袷窃缇土系轿視羞@種反應似的，他勾起嘴角。

    「喔——什么啊早說嘛！」我裝模作樣的點點頭，頓了一下才又說道，「我還是聽不懂。」

    他的嘴角抽了抽，笑得頗無奈地。

    「啊！不過你可不可以多彈彈一些讓我們這種一般人也能聽得懂的曲子??？古典樂也總有比較親民的吧？」

    這種的雖然也很好聽，可是......可是不知道怎的，就是給人一種距離感，可能是因為技巧太過高超、又或許是因為太過遼闊和龐大，雖然震撼卻容易讓人顯得渺小，總之就是有些不近人情。這層次落差的太明顯了，使我感到些許不安。

    「那你認為怎么樣的才叫做親民的古典樂？」

    「呃、就.....垃圾車？」如何？夠平民化了吧！

    「什么垃圾車......」他送我一計白眼，「你知道就算是你所謂的『垃圾車』也是有分兩種的好嗎？你究竟是要聽哪一首？」

    「什么！不是都一樣嗎？還有分不同曲子的垃圾車喔？」我吃驚，活到這么大才第一次知道。不就垃圾車嗎？沒事干嘛還弄得這么麻煩??？

    葉青玄揉了揉額角，似乎是快被我的音樂水準給逼到極限了，我嘿嘿乾笑了幾聲，「不、不然，你就隨便彈點別的什么好了！」

    他先是默不作聲的凝睇了我?guī)酌?，接著就在我還摸不著頭緒時，他已經(jīng)走回鋼琴旁。

    而在他坐定之前，我似乎聽到了一聲微弱又幾不可聞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