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

    她的泰若自然的模樣讓他開不了口。

    她那天晚上的舉動造成了他們友誼的分裂，也許怎么樣也無法挽回。

    其實他曾經(jīng)想過很多原因，也許他真的做錯了什么，所以她才會選擇別人，但他始終沒想通。

    然而，她現(xiàn)在卻什么都不說，除了剛才稍縱即逝的淡漠與無奈，她從頭到尾似乎沒有展現(xiàn)出一絲尷尬或愧疚。

    他越來越搞不懂了。

    ──林熙妍，你究竟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態(tài)在和我說話……

    「嗯。」她淺笑，嘴角兩旁的梨窩若隱若現(xiàn)，「走吧?！?/br>
    語畢，她轉(zhuǎn)身繼續(xù)往前走。他凝視著她的背影片刻，便邁開步伐跟上。

    林熙妍的速度很快，面對這樣的山坡道路和寒冷的天氣，她似乎一點也不受影響，完全沒有累或是不適的模樣。

    她從小運動神經(jīng)就很發(fā)達，高中時更是女子排球隊的主將，這點運動對她來說不算什么。然而，在后頭的柳尚源卻快要跟不上她的步伐，也許是因為體力還沒完全恢復(fù)，兩人的距離越差越遠，最后她瘦長的身影幾乎消失了。

    他爬上一層層的石梯，周圍被密密麻麻的樹林給環(huán)繞，蟲鳴聲震耳欲聾，但呼吸進肺里的是寒冷卻清新的空氣，之中帶點芬多精的香氣。

    「……」他停下腳步喘了口氣，并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過去的兩個禮拜他幾乎快要窒息了。

    不論是生活或是心里都是悶與黑暗的。然而，現(xiàn)在山上清爽宜人的氣氛讓他緊繃的心情舒緩了許多，身上所背負的傷痛終于卸下了些。

    好舒服。

    即使?fàn)敔數(shù)暮勒臻g再大、設(shè)備再豪華、東西再齊全，也比不上大自然的清新感。

    出來走一走，也許真的能夠放松一下心情，忘記悲傷。

    他深呼吸，并繼續(xù)爬上階梯，而階梯最后則連結(jié)到一片美麗無人的大草原。林熙妍坐在草原上的一顆大石頭上，閉著眼享受著冬天的太陽照射在自己身上。

    聽見他的腳步聲，林熙妍睜開雙眸，「你來啦？」

    「辛苦了?！顾α诵?，并從背包里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他，「感覺不錯吧?！?/br>
    然而，柳尚源卻遲移了好幾秒，才伸手接過礦泉水。

    走了一個多小時的上坡和階梯，他真的累了。然而，運動過后的感覺真的很好，即使山上的氣溫很低，他整個人卻在冒汗，身子也沒有一絲寒冷的感覺。

    「我是高二的時候喜歡上爬山的。」倏地，林熙妍緩緩地開口，并抬頭看向柳尚源，「在和你分手之后?！?/br>
    聞言，柳尚源停止了喝水的動作，表情微愣，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要繼續(xù)聽她說下去。

    「那時的我很不知所措?！顾故祝灶欁缘恼f道，「你拼命的躲我，霍宇也刻意和我疏遠，我想要將一切恢復(fù)成像以前一樣，你們卻完全不給我機會?！顾裏o奈的一笑，「我們?nèi)齻€認識了一輩子，現(xiàn)在卻形同陌生人，我很抱歉?！?/br>
    他默不作聲。

    她的抱歉是對于毀了三人的友誼而說的，并不是對他。然而，遲了這么久的一句對不起，對于破裂已久的友情，根本于事無補。

    「第一次爬山是程譽帶我來的?！顾f道，而聽見那個人的名字，柳尚源的臉色垮了些。

    程譽──林熙妍選擇的那個人。

    他從以前在學(xué)校就是風(fēng)云人物，更是運動健將，不論是籃球、排球、足球都有他的份，也因為這樣，柳尚源升上高中后決定不參加任何球隊。

    「我很討厭高的地方，應(yīng)該說害怕，不知道為什么，離平地越遠，我就越?jīng)]有安全感?！顾ь^望向無云的天空?！杆麉s說，高處能夠讓人遠離人潮，而當(dāng)周圍沒有多馀的人時，人才能夠真正的放松心情、忘掉煩惱?！顾奈⑿χ卸嗔艘唤z甜蜜，「之后我也發(fā)現(xiàn)，有他在身邊，我就感到很安心?！?/br>
    「這就是你選擇他的原因嗎？」他內(nèi)心的話脫口而出，「因為他給你安全感，而我沒有?！?/br>
    林熙妍美眸直盯著他，卻保持沉默，良久，才緩緩地開口。

    「尚源，你喜歡我什么？」她突來的問題使柳尚源一愣。

    他喜歡她什么？

    他喜歡她美麗又不做作的個性，對所有人都一樣大方友善，總是輕而易舉的和大家打成一片。

    他喜歡她的溫柔和善解人意，在他需要依靠的時候，會借給他一個肩膀，卻又不會戳破他故做堅強的假面具。

    他更喜歡她那與生俱來的自信和魅力，耀眼到讓人崇拜且離不開目光。

    她融合了女性該有的柔和美，卻也同時擁有許多女生缺乏的自信和主見。

    他喜歡她的全部。

    他曾經(jīng)以為自己很了解她的一切，然而，直到她毫無預(yù)警的松開他的手時，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一點都不了解她。

    「嗯？」她歪頭。

    「……」他深呼吸，撇過頭，「我不想說?！?/br>
    在發(fā)生過那些事情后，這些話他說不出口。

    「也對?！顾柫寺柤?，并無奈一笑，「都發(fā)生這么多事情了……」

    接著一陣沉默籠罩著兩人，沒有人說話，唯一清晰的，只有風(fēng)吹的聲音。

    「……你知道我爺爺最常對我說的話是什么嗎？」她開口說道，「???????????,?????????????.（一個人如果不自私，就會什么都沒有。）」她深邃的雙眸看向他，「不論在商場上、生活上，或是感情上都一樣?！?/br>
    他心一怔，表情卻愣住。

    「什么意……」

    「人都是自私的。」林熙妍的眸中多了一絲淡漠。「我也是。」

    柳尚源感覺心臟彷彿被人揪緊了一般，有種難以喘息的感覺。

    「我從國中開始就對程譽有好感，只可惜我和他之間一直都只有曖昧，他從來沒有正面回應(yīng)過我的感情。所以那天晚上當(dāng)他出現(xiàn)在我家門口時，我當(dāng)下腦中只想著，如果我不抓緊他，屬于我的幸福也許就會這樣一去不赴?！顾ё∠麓?，「所以我為了自己的幸福，自私了一回?！?/br>
    聽見她的這番話，柳尚源完全呆住，眸中盡是錯愕。他不自覺的握緊手中的寶特瓶，塑膠被擠壓所發(fā)出的聲響在空曠的大草原上顯得格外刺耳。

    他深呼吸，語氣卻有些微微顫抖，「你要的幸福，我也可以給你。」

    他怎么想都想不通。

    譽泰集團是韓國最大的集團，在國際間也是家戶喻曉的大品牌，而他是長孫，繼承權(quán)理所當(dāng)然的會傳到他的手上。不論是長相、家世、以及對她的喜歡，他相信自己都不會輸給程譽。

    他不懂，到底什么東西是程譽給的起，而他卻沒有辦法的。

    她所謂的幸福，到底是什么？

    「尚源，感情不是比賽，更沒有輸贏，你不用比程譽好?！顾谎劬涂创┝怂闹械南敕?，「但我喜歡的人是程譽。對我來說，愛一個人所給我的真實感就是幸福?！?/br>
    他深吐了一口氣，試圖平息快速的心跳，耳邊卻回盪著她剛才的那番話。

    「如果你心里一直都有他，為什么當(dāng)初還要接受我的告白……」

    「因為我分不清楚我們之間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顾詈粑干性?，我很喜歡你，但就像我也很喜歡霍宇一樣，并不是情人之間的那種喜歡?！?/br>
    她伸手握住柳尚源的手。

    「尚源，你沒有比程譽差，更沒有做錯任何事情?！顾輳窌x心一樣，用一句話回答了埋在他心中已久的疑問，「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太自私了，只想到自己，完全沒有顧慮到你的感受……對不起?！?/br>
    她從大石頭上起身，并將他擁入懷中，就像jiejie在安慰弟弟一樣。

    「你是我的弟弟、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顾郎厝岬孛犴樀淖匕l(fā)，「你對我來說真的非常重要，你知道的?！?/br>
    他沒有回應(yīng)她，只是任由她抱著自己，感受著這令他懷念的懷抱。她的擁抱總是能夠平撫他的心，即使過了這么久，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情，依舊沒有變。

    剛才心中的那股激動已經(jīng)消失，取帶的是莫名的平靜。

    是因為她的解釋、她的道歉、她的擁抱，還是因為山上實在太過寧靜，他搞不清楚。

    良久，他深呼吸，并問道，「你曾經(jīng)為你那天晚上的選擇后悔過嗎？」

    「……沒有。」她平靜的答道，「我很幸福?！?/br>
    她和程譽交往已經(jīng)邁入第三年，即使程譽在高中畢業(yè)后赴美讀書，她則選擇回韓國讀大學(xué)，兩人的感情始終沒有變調(diào)。只要一有假期，他就會飛來韓國找她。平時，他們也會透過skype了解彼此的近況。

    「果然很像你的作風(fēng)……」他無奈的揚起一抹微笑。

    她擁有許多女性沒有的果斷和直率，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因此從來不會為自己的選擇后悔。也許就是因為這樣，她那晚才會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程譽。

    她的解釋讓他難以接受，但卻很像她會做的事。

    「所以我也希望你快樂?！顾_兩人的距離，雙手按著他的肩頭，認真的看著他，「別再玩弄感情、跟一些自己不喜歡的女生在一起了?！?/br>
    他撇過頭，刻意的避開她的眼睛，「我沒有?！?/br>
    林熙妍見他的反應(yīng)，并沒有打算和他爭辯，只是笑了笑。

    「悠宇一年一度的舞會快到了吧。」她腦中忽然想到這件事情。

    聞言，柳尚源心一怔。

    他都差點忘了……

    「我知道我給你留下了不好的回憶……」她抿了抿紅唇，并笑了笑，「但壞的回憶總是可以被好的回憶抹去，對吧？今年找個你喜歡的女生，一起參加舞會吧?！?/br>
    他喜歡的女生……

    他愣了愣。以前如果提到喜歡這個詞，他腦中總是一片空白。

    然而，現(xiàn)在他的腦中卻閃過一張美麗的臉孔，以及她那佯裝平靜令人心疼的模樣。

    自國三開始，他便覺得感情這種事根本不必認真，但對于她，他卻又不想用平時對待其他女生膚淺隨便的方式來對待。

    他不知道這算不算喜歡，但她的確和其他女生不同……

    可是奶奶的告別式才剛告一段落，家里目前也依舊一團亂，他根本不確定自己能否在時間內(nèi)趕回臺灣，甚至參加舞會。

    應(yīng)該沒有希望了吧。

    「尚源，你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沽治蹂馗驳?，「所以別再躲我了，好嗎？」

    他應(yīng)該要說不，然后狠下心來和她撕破臉，但他卻什么也說不出口。也許，他根本沒有自己想像中的討厭她。

    既然林熙妍得到了她想要的幸福，那和她認識了一輩子的他，又能多說什么。不管她做了什么，她永遠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人。

    她可是他的初戀啊……

    「你知道嗎……」他嘆了一口氣，「我寧可你跟我說是我爺爺拿錢給你，叫你別跟我交往……」

    比起林熙妍的解釋，他寧可聽到電視劇里的老梗。

    他一直把林熙妍想成一個無私的人，但其實她就和世界上的每個人一樣，都是自私的，而直到現(xiàn)在他才真正的了解她。

    聞言，林熙妍先是一愣，接著大笑?！肝蚁袷悄欠N人嗎？拜託，我家也很有錢耶……」

    他揚起一抹無奈的微笑。

    「林熙妍，你真的是個很自私的女人……」

    他喜歡上的，是她的全部。

    所以他想，當(dāng)初他連同她的自私一起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