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 從零開始
她緊握住手機,手心微微出汗,身體甚至還輕微顫抖著。她咽了咽口水,企圖掩飾自己的緊張,卻是成效不彰。 要說這段日子以來她也沒少打電話給他,內(nèi)容還挺沒營養(yǎng),東拉西扯的找話題,差點沒把她的腦子掏空,為的就是讓他沒時間去想阿韜的離世。她的努力還是有點效用的,至少出席阿韜的葬禮那一天,他表現(xiàn)得還算冷靜,總算沒辜負她的一片苦心。 然而今天的這通電話與之前不同,她沒法以往日那輕松的態(tài)度來撥這通電話,甚至只能握著手機猶豫,遲遲無法按下?lián)芴栨I。 她嘆息。怎么又回到原點了呢? 自己的弱點,她是知道的。往往是別人推她一把,她才會走一步??伤?,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沒有人會來推動了。 她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矢車菊,別名藍芙蓉,花語是……幸福?!?/br> 『這是我給你們的祝福?!?/br> 阿韜的言語及笑容突然撞進她的腦海,瞬間便把她的心融化成一片帶著苦澀的柔軟,卻也奇蹟?shù)刂棺×怂念澏丁?/br> 是啊,那不僅是她的幸福,更是阿韜的祝福。她不能放棄,也無法放棄。 想到這里,她終于揚手,結(jié)束了手機的黑屏狀態(tài),撥出了那個耳熟能詳?shù)奶柎a。下一秒,關(guān)天御低醇的嗓音便在她耳際響起: 「晴?」大概是因為地方及隔著電話的關(guān)係,他的聲音有些模糊,卻歪打正著地給了她勇氣。 「御……那個我……我想……」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拼湊出了半句話,正想深吸口氣,趁著勇氣還沒消散前一鼓作氣地說出目的,未料電話那端的他卻截了她的話頭: 「晴?!顾麊局?,語氣輕柔,夾帶著她所不懂的無奈,「我歡迎你隨時打電話給我,但如果你找不到話說,那也沒關(guān)係。我已經(jīng)沒事了,真的?!?/br> 這些天以來,端木晴三不五時的電話攻勢代表著什么,他當然了解,也很感動。但看見她為了他絞盡腦汁找話題的苦惱樣子,他卻是不忍。 她一愣,知道他是誤會了,下意識地出聲反駁,大概是被刺激的關(guān)係,一串話竟說得流暢非常,和適才的斷斷續(xù)續(xù)截然不同: 「不是啦!我不是找不到話,我是想約你下星期到星空游樂園玩……呃!」 話說出口,她才捂住嘴巴,臉頰因醒覺自己的冒失而飛快地染上紅霞,差點沒直接扔開手機躲上床。 雖然感到極是尷尬,她還是屏氣凝神,專注地等待對方的答案。 關(guān)天御那端卻是遲遲未有答覆。他并不是猶豫,況且這也沒什么好猶豫的。只是,星空游樂園記載著他們太重要的回憶,被端木晴這么一提起,他一時之間不由怔忡。 表白、離婚,這兩個極端的畫面浮現(xiàn)在眼前,讓他不禁思索起來,她的邀約用意何在? 左思右想,還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他只好拉回心神,答應(yīng)了正等待他回答的端木晴。 「好,下週末十點,我們?nèi)ネ??!?/br> 他說完就想掛電話,卻聽電話那邊傳來她緊張兮兮的問話,語氣間滿是小心翼翼,讓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那個……能不能約下午?我需要些……準備的時間?!挂獙嵭兴挠媱?,心理準備少一點都不行。只玩一個下午也許不夠盡興,但畢竟都二十多歲的人了,他們也心知肚明,這次出游絕非為了玩樂。 關(guān)天御亦很明白,所以理解地點頭應(yīng)允,半晌才記起對方看不見自己的動作,不由失笑。 「行,那就下午兩點?!?/br> 她應(yīng)了聲,然后便急急忙忙地掛了,估計是太害羞了。而他也沒在意,只是把玩著手機,瞇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莫非定律說,當你愈不想一件事發(fā)生,它就愈會發(fā)生。那么,反過來說,當你愈想一件事發(fā)生,它就愈不會發(fā)生。 或者該說,愈晚發(fā)生。 端木晴現(xiàn)在就處于這樣的狀態(tài)。 她幾乎每隔幾分鐘就看一次錶,恨不得直接用手把時針飛快往前推進。無奈的是,那三根指針還是滴答滴答地緩慢移動著,絲毫不配合她焦急的心情。 此刻的她有些后悔把約會時間改到下午。本來要撐到週末才見面就已經(jīng)很辛苦了,還是下午,以致一向有耐性的她首次感受到什么叫度秒如年。 也是受這種焦躁心情影響,向來對美食沒有抗疫力的她沒有吃早餐,甚至連午餐都沒碰,就坐在家里的沙發(fā)上,重覆著看錶和皺眉的動作。 肚子在作出抗議,她卻無心理會,只是在時針指向一的數(shù)字時飛跑出了家門,徒留一陣清風及遙遙遠去的背影給已然空寂的房子。 因為只有一個下午,甫見面二人便迫不及待地衝進游樂園,希望爭取時間玩夠本。但不過玩了幾個機動游戲,她的臉色已是極度蒼白。就算關(guān)天御神經(jīng)再大條也能注意到不對勁,何況他對端木晴的事向來細心? 他扶著她坐到游樂園所設(shè)的長椅上,又是拍背、又是遞水,好不容易才見她的臉色稍為好轉(zhuǎn),不禁吁了口氣。 「你這是怎么啦?以前的你可沒這么嬌弱。」這話是以開玩笑的語氣說的,卻藏著關(guān)天御自己也未察的憂心。 她抬頭看他,微笑著搖搖頭,什么都沒說。今天太重要了,她并不想在這些小事上執(zhí)著。 見她不說話,又擺出一副「你別追究」的模樣,他只得暫時壓下滿腹擔憂,踏前一步就要扶她到個更陰涼的地方休息,她卻笑著甩甩手: 「行啦,我很好,就是有點累嘛。我們玩些比較不刺激的就好啦。」 他的眼神里寫著深深的不認同,但終究沒有與她辯論,只是順著她的意愿,走向游樂園的另一邊,尋找「比較不刺激」的游戲去了。 不再玩那些刺激的機動游戲后,她的狀況似乎真的好了很多,他也就放心下來。見旋轉(zhuǎn)木馬因入夜而亮起了燈飾,他連忙拉著她坐進一輛馬車。 其實端木晴確實是好些了,卻也絕對不是平常的健康狀態(tài)。這回坐上了旋轉(zhuǎn)木馬,那旋轉(zhuǎn)雖不算急速,卻也把她弄得暈眩了起來。這時候的關(guān)天御觀賞著周圍的燈飾,竟也沒注意到她的不對。 她昏昏沉沉的,混沌的腦袋里只剩下一個清晰的念頭──要說出來,不能再拖了! 她勉強甩了甩頭以保持清醒:「御,我有話……」 她的話只說到一半便因強烈的暈眩感而停了下來,卻也成功地拉回了他的注意力。他微蹙眉,正想伸手摸摸她的額頭,她卻一個揮手,阻止了他。 「這里……是我們正式開始的地方,也是我們正式結(jié)束的地方。所以我希望,我們在這里重新開始……好嗎?」 其實她還有很多話想說,但亂哄哄的腦袋不容她多想,耳邊也響起了不祥的嗡嗡聲。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之后,她眼前一黑,往前倒在他的懷中,就這樣陷入了冗長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