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游樂園后的隔天，他就帶著她一塊上律師樓簽訂離婚協(xié)議書。那速度實(shí)在太快，快到讓她不得不懷疑……不，是肯定，他在這件事上早有預(yù)謀。

    在贍養(yǎng)費(fèi)上并沒有什么爭議。她堅(jiān)持什么都不要，而他只是微笑著，應(yīng)允她。

    「我最希望給你的就只有自由，如果那種東西會束縛你的話，那就不要吧?！顾难凵窈軠厝幔瑴厝岬米屗铧c(diǎn)再度落淚，但她只是撇過頭，顫抖著在協(xié)議書上簽上自己的名字。

    那是最讓她不解的眼神。

    那眼神太過溫柔，溫柔到讓她覺得他還愛她。但若然愛她，為什么要離婚？

    她很想問，但她終究還是沒問。

    就像他想讓她幸福一般，她也只想要他幸福而已。

    簽好名字，她放下筆，抿著唇忍了忍，終于還是出聲了：「語柔姐那邊……」

    他打斷她，「別擔(dān)心，沒有人會怪你的?！?/br>
    由始至終，最錯的人都是他。而她，何罪之有？

    她鼓起勇氣抬頭看他，但也不過一秒，便又重新垂頭。這五年以來，從來都是他為她付出、給她奉上所有，直到最后的此刻，都還是他擔(dān)起一切，而她甚至無法作出相同的承諾……

    她比誰都清楚，走到離婚這一步，承受最多指責(zé)，尤其是來自端木仁的指責(zé)的人，只會是關(guān)天御。

    她閉了閉眼，不愿再多想，只得霍地站起身，朝在場的律師行了個鞠躬禮，而后轉(zhuǎn)過身面對那個已成為自己前夫的他。

    她感覺眼睛有點(diǎn)濕潤，但她只是深吸口氣，對著他彎下身，行了個比對律師更正式、更標(biāo)準(zhǔn)的鞠躬禮。

    然后，她昂首闊步地走出會議室，離開了律師樓。而他僅是默然，盯著她的背影漸漸遠(yuǎn)去。

    他知道，他的小晴長大了，不再需要他的護(hù)蔭，因著這點(diǎn)，他的心底因而涌上了極大的失落感。然而諷刺的是，逼使她長大的人，就是自己……

    ＊＊＊

    離婚后的生活并沒有什么大改變。唯一的改變，大概就是她搬出了二人的居所。她并沒有搬回端木家，只以上班方便為由，租了一個離雜志社不遠(yuǎn)的便宜套房，逃避端木仁的唸叨。

    除此以外，大概就是她早上醒來時，身邊少了一個人吧。

    不知是不是因?yàn)檫@種「少了一個人」的不習(xí)慣，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笑容愈來愈淡，笑的時間也愈來愈少。林真真見這情況，顯然非常憂心，一個勁地把工作給她，似乎想讓她因忙碌而忘記寂寞。

    她沒抗議，但也僅僅如此。其實(shí)她是曉得的，她已經(jīng)不可能回到以前的自己了。

    「你還沒試過，怎么知道不可能！」林真真瞪著她，差點(diǎn)沒直接翻桌。

    「有些事情是不用試的?！顾闷鹆终嬲娴霓k公桌上的幾份文件夾，淡然回道。

    那段忘不掉的歲月，洗刷了她的童真、她的笑容，還有愛人的勇氣。試問，她又怎么可能回到無憂無慮的花樣年華。

    她老了。不單是外表，還有內(nèi)心啊……

    她自嘲地勾了勾唇，捧著那幾份文件夾，轉(zhuǎn)身走出辦公室，不再理會林真真在她身后的大喊大叫。

    由于今天的拍攝對象相當(dāng)配合，拍攝的工作提早完成了。端木晴收起攝影工具，看了看手錶，和一起來電視臺的同事打了個招呼，便往洗手間去了。

    工作已完成，不知道回去后真真會再想什么辦法塞滿自己的工作時間表呢……

    她邊走邊想著，沒注意轉(zhuǎn)角飛奔出一個女孩子，結(jié)果砰的一聲，兩個人都被撞倒在地上。

    「呃！對不起！」女孩急急地道歉，一手還不忘梳理著因跌倒而微亂的長發(fā)。

    「沒關(guān)係……」她邊應(yīng)著邊觀察女孩的動作。這女孩應(yīng)該是演員吧，這么在意外表……等等！怎么看起來有點(diǎn)眼熟？

    她微蹙眉，努力在腦海里搜索這個絕對稱得上漂亮的女孩的資料。

    電視上？不對，她從不認(rèn)真記演員的樣子。

    大學(xué)？也不對，大學(xué)里有這么一個標(biāo)緻的女孩子，男生還不發(fā)狂嗎？

    她左思右想，最后在女孩終于整理完畢，正式抬頭看向自己時，和對方一起想起來了。

    「你是……」

    她們一起起了這個頭，卻誰也接不下去，雙方都忍不住笑了。

    連端木晴都感到詫異，自己竟然如此輕易地笑出聲來。

    她直覺，這個曾在五年前改變了她的未來的女孩，在她往后的人生里，亦同樣會起重大作用。

    「也難怪，那個時候我們都沒交換姓名?！古⑿χ酒饋?，也伸手拉起了端木晴，「我是言蕙萱，叫我萱萱就好。你好哦！」

    「我是端木晴?！顾Y貌地回以一笑。

    「你好像有點(diǎn)變了耶……」言蕙萱上下打量著她，最后下了這結(jié)論。

    她不置可否，「都這么多年了，變了也是當(dāng)然的吧?！?/br>
    言蕙萱搖搖頭，「我是說感覺啦！外表會變是當(dāng)然的，可是你給我的感覺……和當(dāng)年在公車上看見你的時候相比，你好像又更憂鬱了?！?/br>
    端木晴一怔，思緒飄回了初遇言蕙萱那一年……

    『其實(shí)啊，人生有很多事我們都不知道答案，如果迷惑了、不懂得怎么走下去，那就閉上眼睛，讓心去引領(lǐng)前路吧！』

    她苦笑。那一年，言蕙萱的話給了她擁抱愛情的勇氣，最后卻只迎來了幸福的破碎……

    她暗自嘆息，而后強(qiáng)自振作精神，甩開負(fù)面的思想：「不管怎樣，相隔這么多年還能遇到，我們真的挺有緣吧？」

    言蕙萱用力點(diǎn)頭：「當(dāng)然！」

    她倆對視，異口同聲：「那我們就交個朋友吧！」

    語落，二人相視一笑，同時伸出手握住了對方。

    目光觸及言蕙萱臉上的燦爛笑容，她不自覺地恍了恍神。這笑容多熟悉啊，簡直就像、簡直就像……

    尚未踏入婚姻的她。

    曾幾何時，她也擁有過這樣的笑容……

    那是她最懷念的曾經(jīng)啊……

    她看著眼前的女孩，及與她往日如出一轍的笑靨，首次覺得，已然死掉的心，又重新的、微弱的跳動了起來。

    這是離開關(guān)天御以后的第五十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