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現(xiàn)在在病院,緊急的手術(shù)治療已經(jīng)結(jié)束,嵐木急忙跑進優(yōu)木的病房。 「優(yōu)木!你還好嗎?」 一進門,嵐木被眼前的畫面所震驚。 「不好意思打擾了??」嵐木輕輕關(guān)上房門,并緩緩走到病院樓下的柜檯。 之所以會讓嵐木驚呆了,因為看到忍正在親吻優(yōu)木。 「原來他們是這種關(guān)係呀??」嵐木自忖。 當優(yōu)木醒來時,忍已經(jīng)在病房里了。 「您醒來啦?優(yōu)木少爺,身體還好嗎?真的很對不起!身為您的屬下,我竟然讓您受到這樣的傷害??」忍先生握住優(yōu)木的手,看著對方,眼中滿是歉意。 「別在意了,這不是你的錯,況且我運氣好,子彈并沒有穿過心臟或肺部?!?/br> 「可是??」忍雖然知道優(yōu)木的心情,但他仍覺得很自責。 優(yōu)木伸手拂上忍的臉,讓他的視線再次對上對方。 「那么,既然現(xiàn)在我是傷患,你可要好好滿足我的需求??」優(yōu)木說完最后一個字的同時也將嘴唇貼上忍的。 —而這就是嵐木撞見的畫面。 舌尖甜膩地交纏了片刻,兩人才曖昧地分開。 忍舔拭一下唇,說:「真是糟糕的主人呀??」 優(yōu)木也回答:「是誰讓我變成這樣的?」 雖然忍也很想現(xiàn)在就拋下主僕之間的身份,好好疼愛眼前這個無時無刻散發(fā)著撩人性感的男人,但目前優(yōu)木的傷勢還不能從事「激烈運動」,而且病房的隔音效果沒有太好,因此只好暫時讓理性抑制衝動了。 接吻時的熱度漸漸退散后,兩名成年男子開始談論不久前發(fā)生的事。 「不過,這件事的影響實著不容小覷,沒想到大久保義夫就是主謀,真的很抱歉,屬下竟然沒有察覺?!?/br> 「別這么說,畢竟你一直都很忙碌,再加上現(xiàn)在又有戰(zhàn)事,反倒是我,身為社長卻沒有當機立斷,早該知道當時就先處理吉久英的土地,也才不會讓倉庫變成那個人私自製造武器的場所?!箖?yōu)木將臉往側(cè)面靠,刻意不讓忍看到自己的眼神,因為自己也十分不甘心。 當優(yōu)木正式繼承家業(yè)時,自己可是很有自信的,雖然才二十歲出頭,但精通多種語言,熟稔各式軍事用語,了解戰(zhàn)事動向,當然,也很懂得與合伙人交涉。 但是,光這些似乎還不夠,要好好經(jīng)營一個企業(yè),還要清楚自己屬下的背景,通盤考量每個投資,每一個選擇都將牽連整個企業(yè)的走向,想要做到這些,經(jīng)驗是必要的。 「我還要好好磨練自己呢??總覺得很不甘心呢?!?/br> 「請問這是什么意思?」 「其實大久保的事,是嵐木想盡辦法通知我的,早在他預定回普特羅的那天,他就已經(jīng)注意大久保的形跡可疑,于是隻身前往畿浦調(diào)查清楚,但因為交通路線中斷,當?shù)匾矝]有電報局,所以沒辦法當下聯(lián)絡我,我猜他也不敢聯(lián)絡吧,畢竟本該回學校上課的人竟然在別處間晃;但是,他也挺厲害的,雖然被大久保的手下?lián)艋?,醒來后偷偷溜出來,運用燈塔的電話,先打到花守家,再請僕人打電話到我所處的軍營,最后再讓我用電話跟他交談,將這件事告訴我后再裝做仍然昏迷的樣子?!?/br> 「燈塔的電話?」 「是呀,雖然吉久英是個小海港,但燈塔還是有通訊設備的,嵐木藉機使用里面的電話,我們也才能因此即時得知此事并趕過來處理,在電話得一端,他還著急地問我什么是『三十年式』呢,從這里就知道大久保打算將目前最先進的步槍走私到國外,那個衝動的傻小子,明明對軍事軍火都不知情還不顧危險,就只希望能為這個家做點什么,最后也算是幫上忙了,但也差點讓自己身陷險境,只能說還好大久保很低估他,把他關(guān)起來卻沒有人看著他,讓他有辦法做我剛說的那些事,不過到最后,我還是沒能好好保護他們呢??」 優(yōu)木繼續(xù)說。 「如果我能早點注意到這些事,紫蝶也不用受到那樣的傷害了,大久保編織的荒唐謊言,就算他仍堅信自己的信念,但姑且相信了幾分吧,要不然他也不會離開了??」 優(yōu)木將目光投注在忍口袋的折扇,忍將它拿出來,放在手心端詳著上面的花紋。 「您說的是,但這樣真的沒關(guān)係嗎?紫蝶先生的離開尚未稟報正一郎老爺??」 「沒關(guān)係,我很清楚,少了紫蝶,勢必少了重要的助力,但既然是他的抉擇,我以朋友的身分也無法強求他。只不過,說到底紫蝶的離開跟嵐木的關(guān)係最大,他們的感情事務就不是我們該插手的事?!?/br> 「是的,我知道了?!?/br> 「待會你就將折扇交給嵐木吧!他現(xiàn)在要追的話應該還來得及?!?/br> 「是的,屬下照辦?!?/br> 忍先生依照優(yōu)木的指示,將折扇交給正坐在等候室的嵐木。 「嵐木少爺,這個是紫蝶先生要交給您的東西?!?/br> 折扇透過忍的手傳給了嵐木,但卻讓嵐木感覺寒冷、空虛。 「那個??紫蝶現(xiàn)在在哪?從剛剛進入病院就沒看到他了?!?/br> 「很對不起,嵐木少爺,但?紫蝶先生只有留下這個?!?/br> 「什么???」 嵐木不愿相信紫蝶離開的事實,于是激動地抓住忍的衣領(lǐng)。 「紫蝶他?紫蝶他有沒有提到他要去哪里?」 忍先生噤聲,只是無奈的看著嵐木。 「怎么會這樣??」 頓時失去元氣的嵐木,將折扇握在手心,但卻沒辦法好好接受它。 有關(guān)紫蝶的回憶迅速地掠過。 第一次見到他時,只是覺得紫蝶是一個長得文靜美麗的少年,手中這把折扇打開了與他互動的契機,自己知道了對方名字的由來,對方知道自己在這個家的身分,原本關(guān)係僅止于此,但因為秋收季,兩人一齊欣賞了這輩子看過最美花火,從那時起,自己對他的心防漸漸卸下,在北梅館附近的山崖上,自己徹底敞開心房,了解到自己真正的心意,雖然在海外留學的期間,兩人毫無聯(lián)系,但回國的那晚,解開了長達八年的誤會,兩人的距離一口氣縮短到了唇瓣間?? 這些對嵐木而言無可取代的珍貴回憶,真的就這樣結(jié)束了嗎? 不要!不能就這樣結(jié)束!一定要當面告訴他!告訴他自己有多愛他,自己有多需要他。 「忍先生,可以請你派司機來載我嗎?馬車就行了。」 「是的,屬下這就去準備。」 沒過多久,馬車就停在病院外等待嵐木。 「請問少爺去哪里?」 「廣場,麻煩你了?!?/br> 有一種預感,紫蝶會在那里,從廣場北方的路直走,走一段路,大約十分鐘就到了。 嵐木依照記憶中的路線,循著回憶的痕跡,映入眼簾的景色都夾帶著一絲絲的溫暖柔和。果然,有他在的世界,才是自己的世界。 快到了!就快到了! 離那個地方越近,嵐木的心跳就越快。 到了! 嵐木停下腳步,稍微喘了口氣。 現(xiàn)在這里是齋澤家的宅邸。 進入宅邸,樹林雜生,遮住了房子的大門。 嵐木在樹林間看到了人影,他很清楚那個身影的主人是誰。 再往前走幾步路,嵐木和對方都來到了一棟已經(jīng)陳舊腐朽的大和式主屋,四周開滿了野花,看得出來這里已經(jīng)隨著不斷流逝的歲月漸漸消失,毫無人跡地只剩下大自然的輕腳躡足。 「等等!」嵐木叫住對方,而對方就像被嵐木的話驚動的小動物般只想逃跑。 「在你離開之前,能不能先聽完我想說的話?」 嵐木深深吸氣,準備將一切情感全盤托出。 「我在九年前的花守宅邸看到了一種美麗的蝴蝶,查了一下資料后知道這種蝶叫作大紫蛺蝶,我被那種蝴蝶深深吸引;白、紫藍、紅三種斑點在純黑的翅膀像花火般點綴著,就像那年秋收季看到的花火一樣,是我記憶中最珍惜的吉光片羽?!?/br> 周遭氣氛就像被嵐木的話語凍結(jié)了,讓在場的兩人呼吸都變得小心、緊張。 「在普特羅時,我遇到我父母的恩師里昂先生,也因為他,我比原先預計回來的時間早了兩個月回來,只為了找那幅畫,老實說,我很高興,因為這樣的陰錯陽差,我才有機會說出藏在心底已久的秘密。」 這時從嵐木前方背對著他的人傳來微微的吸氣聲,嵐木知道自己所說的話正一步步地將對方的意識留住。 「因為偷聽到大久保的計畫,我決定靠自己的力量去解決,天真的我以為,如果能將他趕出花守家,對這個家、對你都好,沒想到我竟然被算計了,早在我到昭綾樓偷取情報的同時,我就被盯上了;但是,大久保造假了恩客名單?!?/br> 說到這里,對方終于肯轉(zhuǎn)過身子,正視嵐木。 「我沒有笨到會把『花守』這個招搖的姓氏報上,于是我編了個假名『伊吹紘』,如果要證據(jù)的話,你可以去問昭綾樓的人,我拜託其中一名藝伎替我收集情報,這樣我才知道走私交易的時間、地點,那名藝伎確實是我的舊識,但是我早就告訴她我喜歡的人是誰,她告訴我,如果有心上人,就要好好告訴對方,不能讓對方感到不安?!?/br> 嵐木走近他,紫蝶,并抱住他。 「如果你是因為我所做的那些事而離開,那我道歉,對不起?!?/br> 「不?不是這樣的??」 「那為什么你要離開?」 紫蝶的眼眶已經(jīng)濕潤了,聲音已經(jīng)不平靜了。 「因為?我很自責?我沒能做到保護您的責任,而且還因為我,讓您、優(yōu)木少爺都捲入這件事,都是因為我,如果我乖乖聽從大久保的話繼承齋澤家,您今天就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做那些事了,優(yōu)木少爺也就不會中彈受傷了??」 「我愛你!」嵐木突然打斷了紫蝶的話。 突如其來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讓紫蝶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或許這聽起來很陳腔濫調(diào),但我是真心的!所以,不管過去發(fā)生了什么,都忘掉吧!拜託你?別給了我短暫的幸福就離開??」 紫蝶抿嘴不答。 嵐木將手環(huán)在紫蝶的腰際,讓兩人更靠近。 「為什么你總是表現(xiàn)出一副不安的樣子呢?」 「因為?我真的很愧疚,竟然造成這么大的風波?」紫蝶瞥頭避開嵐木的視線,懦懦地繼續(xù)說:「而且?我不是女人,沒辦法替您傳宗接代,我怕?總有一天您會厭惡我??」 「你在說什么傻話?我何時說自己想要生小孩、過著快樂平靜的日子?我最嚮往的生活,是能跟心儀的對象在一起,不管是繪畫,還是工作,能跟對方共享生命才是真正對我有意義的事,將來當我從亞威斯畢業(yè)后,我決定要當畫商兼畫家,到時候我可是需要一個懂得洽商的人和我合作呢!」 「嵐木少爺??」 「紫蝶,你在我心中是對等的位置,希望你能了解這點。所以?能不能不要離開?」嵐木的眼中只剩乞求,但卻讓對方感到更加沉重。 這樣無怨無悔的感情,會讓人無法承擔。 「對不起??但是??」 紫蝶將嵐木推開。 「我還是?沒辦法原諒自己??」 紫蝶轉(zhuǎn)身,再度背對嵐木,提前沉重的步伐緩緩離開,他的身影消失在偌大院子的樹林。 「紫蝶??」 嵐木并沒有追上去,只是靜靜地佇立在曾有他溫度的地方,風吹過的瞬間留下了寂寞的痕跡。 嵐木沿著原路來到了人聲雜沓的廣場,跟預期的景色有所不同,更增添了失落感。 回到宅邸后,由于優(yōu)木和忍都還沒回來,因此空蕩蕩的宅邸徒留冷清。 嵐木因為大久保的整件事而筋疲力盡,雖然自己很想留住紫蝶,但雙手卻沒有力氣緊緊抓住對方,一想到這里,嵐木不甘心的用拳頭打著房間的枕頭。 自己果然還只是乳臭未乾的小子,對于愛情太過膽小也太過天真,以為只要給予對方自己一切的感情就能換取對等的回報,殊不知太過沉重的情感只是增加對方的壓力,根本沒有考慮對方的心情?? 當嵐木躺在床上,意識逐漸模糊時,一名僕人敲門拉回了嵐木的精神。 「請問方便打擾一下嵐木少爺您嗎?」 「沒關(guān)係,請進?!?/br> 僕人遞給他一封電報,上面的日期是兩、三週以前,而且是從普特羅寄出的。 嵐木看了一下內(nèi)容,果然是里昂先生寄來的,內(nèi)容大概就是回應自己提出要延后回國的事,雖然里昂先生并沒有覺得不妥,但還是希望嵐木待在知瀨的期間也不要忘記想想畢業(yè)作品的主題,可以的話在家里完成也不成問題。 但是,現(xiàn)在哪有心情去處理畢業(yè)作品呀? 于是嵐木先將電報放在桌上,回到床上繼續(xù)睡覺。 側(cè)身蜷曲的睡姿,顯得自己的孤獨。 好希望?他能在身邊?? 沒有跟著嵐木回去的紫蝶,當晚就暫時借住在這個廢棄的屋子。 人去樓空的寂寥其實不算什么,真正令人心痛的,是曾經(jīng)和他在這里度過的短暫時光,當隻身停留在那個房間,一股懷念、思念的情緒不斷折磨自己,但是,又能怎么辦呢? 是自己給大家添麻煩的,是自己選擇離開的,如果現(xiàn)在還厚著臉皮回去,奢望他能繼續(xù)對自己溫柔,豈不是太過貪心? 多年沒有睡在榻榻米,有一點讓人不適應,輾轉(zhuǎn)伏枕難以入眠。 側(cè)身蜷曲的睡姿,顯得自己的空虛。 明明之前也有相同的情況,一樣都分隔兩地,當時的分離為再度的相聚埋下了伏筆,但此時此刻的逃避,卻痛苦不已。 原來,所謂的「寂寞」,是曾經(jīng)擁有卻又失去的結(jié)果。 就像童話故事的結(jié)局,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之后,會是什么樣的結(jié)果? 兩人早已情同意合,但經(jīng)過這些波折,心中渴望的東西似乎漸漸被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