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之三
八月十五,華木山,夜戰(zhàn)。 八月十五,魍魎坡,墜崖。 在同一個時間點上,他出現(xiàn),不,該說是他墜落在魍魎坡旁,就算沒有葉草方才在棚架邊親口說出的證詞,單是知道華木山曾在那日發(fā)生一場激戰(zhàn),而他亦是在夜里被葉草于魍魎坡邊拾獲,高個兒最少便已能推斷出自己是那場戰(zhàn)斗中的一員。 同時,很明顯的,他并非是華木村中的一員,如此說來,他有可能是個兵,甚至,是個官。 葉草無意間的言語為他將一切事情做了更清楚的解釋。 晚飯時間,高個兒與葉草以及黃嬸嬸一家人在后堂飯廳同桌共食。一向鳥食的葉草隨意吃過些飯菜后便自先行離去,留下他與其馀黃家人一塊兒用餐。高個兒由來是個自在的人,與一桌還稱不上熟識的人共餐對他來講并不為難。他甚至還因為與他們飯中間聊獲悉了不少與華木村相關(guān)的訊息。僅管大部份聽來不過尋常,然而,其中還有讓他感到奇特的事。 一如這座村落的居民如不是本就跟在主子身邊的隨從,就是身為主子的白星泉從外頭帶回各種年齡階層,卻同樣天涯無依的孤獨人在此定居──一如葉草。 雖然每個城鄉(xiāng)村落中匯集的居民本就因當?shù)氐臍夂?、地理等等因素有所異別,但華木村村人聚合的類別可說是相當兩極。雖無法明確說出原由,但高個兒就是禁不住對此別有矚目。 不過,雖然高個兒與黃家人相談甚歡,但其實他對葉草的專注力卻未因此分散絲毫,葉草鳥般大的食量與悄悄的退席,這一切,他都看在眼底,只是當下默不作聲。直到與黃家人暢談盡興、酒足飯飽的散了席后他才立馬出了飯廳,轉(zhuǎn)往后頭的客房去尋找她的身影。 尋找她,像是種戒不掉的習(xí)慣。僅管他現(xiàn)在不似前些時候重創(chuàng)在身,加上失憶的潛藏恐懼,只要少了她在身邊,總有掩不住的心慌。享受她在身邊時所帶來的安穩(wěn)平靜似乎成了他生活中極為重要的小事,于是清楚她的去向,也就成為他行為上的習(xí)慣與心中惦記的念頭。 只是初時的選擇并未讓他發(fā)現(xiàn)葉草的蹤影。于是他在落了空之后,轉(zhuǎn)踏上通往前頭庭院的竹籬小徑,也才會這么無巧不巧,聽到了葉草與黃嬸嬸的對話,又恰恰因為她們的言語,擱置在他心上的那些問題才被解了套。甚至,他因此獲悉更多。 好比:為什么葉草總是對『救命』這件事的表態(tài)如此曖昧不明?原來,她會救他,是因為她是先被自己所救,僅管是救人,但說起來,葉草是在報恩。 又如:為何山壁上會有那道被外力所致的長痕?而他也因那道長痕總認為自己手中該握有一柄利器?原來他果真隨身攜帶著一柄寶劍,并且確實拿它刺入坡壁之中,藉以減緩兩人自崖上下墜之勢,得以保全性命。 更甚者,為什么之前在信陽的醫(yī)館里,葉草幾次在老大夫要為他褪衣抹藥、或是讓醫(yī)館學(xué)徒助他脫衣擦澡時立馬紅著臉,遠遠退向一旁,望都不望他一眼。 原來,她之所以缺乏男子氣概正因為她是個女的……原來啊、原來,沒想到她如此小小一個女子竟藏抑了這許多秘密,教人難以猜測。 說到底,她之所以未曾將這些事情據(jù)實以告,全是因為他與她的身份對立,即便同樣在燄火之下受傷落難,但畢竟雖為患難友,卻非同路人,也莫怪乎她當日回頭救了摔落魍魎坡,昏迷不醒的他后只能慌不擇路的先逃離華木山的范圍,只因為她擔(dān)心勦匪官兵仍不肯放過任何一名可能的逃脫者,差人搜山。 不論是他墜崖受傷,抑或是與葉草相遇的原因過程,至此,他已能用現(xiàn)今所知的一切兜出個完整輪廓了。目前唯一殘缺的,便是他的真實身份究竟是誰?又是個什么職份?只要能再把這個缺補上,或許就連葉草與黃嬸嬸都不確知,官兵為何要以追捕『東方青虹』的名義搜山勦匪都能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