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之三
「葉草……」 葉草,就是那個救了他的臟小子的名字。 晨光初醒的時分,至今依舊想不起自己究竟是誰、是何身份,因此被葉草暫稱為高個兒的他仍舊坐在木床上,平靜地開始他待在醫(yī)館的第五個清晨。 說來也奇妙,雖然他也有心想弄清自己遺落的記憶,但本該因記憶的遺落而困惑迷惘的他卻并未為此顯得緊張慌亂。該說是因為他早先曾聽老大夫在為他檢查頭上不算過份嚴(yán)重的撞傷時解釋過,失憶一事,可能隨著傷口漸漸痊癒有機會慢慢甦醒所以毫不恐懼呢?抑或,他實在是個太過樂觀的人,所以僅管記憶遺落,天性里的豁達竟讓他有本事隨遇而安?對此,高個兒自己也沒有個準(zhǔn)確答案。 不過,他心底明白,若不是有那個臟小子……喔,不,自他不知第幾次子夜清醒,襯著閃耀的燭光看見他時,原本被他暗自稱為臟小子的少年便再也不是那日破廟里滿身泥塵、蓬頭垢面的骯臟模樣了。在洗去一身塵埃,抹好臉、梳好發(fā),打點好身上一切之后,僅管穿的不過是身粗布衣裳,但高個兒非常確信自己雙眼所見到的,是一個模樣相當(dāng)俊美的少年!他的臉是那樣的光滑、發(fā)是那樣的黑亮;眼是那樣的晶靈、眉是那樣的飛揚;還有他挺翹的鼻與潤紅的雙唇,一切看起來是那樣的細緻無瑕!雖不敢說他的容貌俊美無雙,但以高個兒的眼光來評斷,葉草的俊模樣兒足已讓他豎起拇指大大稱讚了! 若要從他這樣一個美貌少年的身上挑出個什么缺點,應(yīng)該也就是他嫌葉草的身骨太過薄弱,在穿上年輕男子的尋常衣裝后竟略顯松散寬大;而精巧的五官面孔又稍感秀氣了些,缺乏一個少年男子該有的英挺神氣。 不過,要沒了這身骨單薄的葉草,他此刻也就無法在醫(yī)館里安心養(yǎng)傷了。 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已經(jīng)不再骯臟的葉草,失去記憶的他才不因此慌張失措。 「……葉草,你在嗎?」 只是這個讓他安定與安心的因素,在這晨光輕綻的時分卻始終不見蹤影。 礙于左腿上有道不淺的刀傷正在緩慢痊癒,高個兒在無人協(xié)助之下難以自行下床,只能以逸出雙唇的呼喚聲,在舉目無人的內(nèi)廳里探詢?nèi)~草的去向。 然而,出口的話聲并未得到回應(yīng)。數(shù)次探問之后,從未顯露出慌張表情的高個兒首度出現(xiàn)難以壓抑的不安情緒,開口的話聲不由得因此大而急促了起來。 「葉草!葉草,你在后廳嗎?還是在前頭?我醒了……我餓了,我要吃粥、我要吃藥!你快點出來!」 越到后頭,他說話的音調(diào)越是飆高。若不是老大夫自前廳揭簾而來,只怕高個兒下句尋找葉草的問話真是要用吼的了。 「爺醒了?」老大夫瞇笑著眉眼走向他。 高個兒見到來人雖非葉草,但也是這幾日熟悉之人,一時間驟起的倉皇倒也消了幾分。略作冷靜,他開口問道: 「您老早。我……那個臟、葉小爺呢?」 這幾日住在醫(yī)館,老大夫自然也知道高個兒口中的『葉小爺』指的是誰。不過他倆的關(guān)係葉草倒是沒跟他仔細提過──其實他自己也不知該如何說明才好,只稱說兩人原不相識,是因同在山中遇匪,受了傷,才一塊兒協(xié)力逃往城中來。 他老人家不慍不火的回道:「葉小爺一早便出去了?!共⒃诓恢圹E的安撫高個兒情緒的同時動手為他清檢身上傷創(chuàng)。 「這么早?是去哪了?」他任由老大夫隨意擺弄肢體,口中問話仍見急切。 「葉小爺沒交待去處?!估洗蠓蚪庀滤p手上的布條,清過創(chuàng)后,又再敷上新藥,仔細包上。 「沒交待?這時間他不是應(yīng)該要在醫(yī)館餵我喝粥吃藥嗎?怎么自顧自地跑了出去也不交待一聲?」 聽他語帶抱怨似地叨了這么句,老大夫緩了緩手上的動作,雙眼別有深意的瞅了他一會兒。驀地,他神祕的微微笑了起來;只可惜他老人家的嘴藏在一把白鬍子下,高個兒沒能看到。 「爺?shù)故峭σ蕾嚾~小爺?shù)?。」他老語調(diào)不深不淺的說道。 高個兒聞言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