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之三
這次醒來后第一眼看到的,雖然不是雨后天空中那片清爽怡人,美好的湛藍景致,但能確認自己是醒在一間屋瓦穩(wěn)當?shù)姆恐校瑑H管此時他仍滿腦子混亂,但尚有足夠的理智明白自己該要感到滿足且慶幸了!畢竟,以他滿身傷創(chuàng)的狀態(tài)下,要是還待在那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沒有吃喝,更別想有醫(yī)藥物資的地方,他若沒被山林里的野狼野犬生吞活剝,只怕也會因為饑餓傷病,孤獨的死在那間破廟里了。 總算是老天爺對他有所疼愛,沒將他這條小命收了去。要不,他這不知身份的人間訪客真這么死在荒地里,就算埋骨的草長得比人高了,怕也不會有誰來給他燃上一炷香,燒紙錢、祭冥食吧! 只是,雖然他此刻已從睡夢中醒來,但在他雙眼慢慢地適應(yīng)無光無火的晦暗后,卻仍分不清此刻是什么時辰?屋中其它事物擺設(shè)又是如何?自己究竟睡了多久?還有,自破廟與他併肩攜手,一路進到城里來的那個小子眼下又在何處?身體狀況如何?正遲疑著自己是否該起身探探周遭事物,隱約間,他似乎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而隨著那足音漸漸靠近,一抹在黑暗中特顯分明的火紅色光暈亦隨之一同前來。 「……你醒啦?」 持燭之人沒設(shè)想到他方自幽暗中睜眼,一心只想看明白他是否真正清醒了,便一把將手中燭光往他面前移去,讓細小、卻活潑的火光毫無遮攔地竄入他眼簾,霎時教他感到雙眼無法視物、刺痛難當。 「你!你誰?把燭火拿開些!」 見高個兒邊舉手遮眼、邊沉聲吼叫,舉燭之人這才察覺到自己的魯莽。然而,他雖有些不好意思,口頭上卻不示弱: 「拿開便拿開,好意關(guān)心你,吼我什么?」他訕訕應(yīng)道。 持燭之人移步靠向睡床緊貼著的木墻旁,將手中跳動的紅火往裝設(shè)在墻上的一只小巧燭檯靠去,須臾,那燭檯上的蕊心也燃起了火來,原本幽暗的空間中,這時有了兩簇紅光輕靈跳動,屋中人想看清斗室之中的人事物也就不再困難了。 「……原來是你?!箒砣俗匀皇桥c高個兒一路扶持進城的臟小子。 「不然你以為能是誰?」 「……我還當你走了。」 「這么希望我走?」 臟小子的話驀地讓高個兒愣了一愣。認真說起來,從他在破廟里睜眼清醒之后,可說就是一路與他性命相依,就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對他真是個相當重要的存在。然而兩人相處的時間實在太短,和氣說話的機會更是少的可憐,乍然間聽到他隨口一問,高個兒還真不知道這臟小子于自己而言究竟只是單純的救命之恩,還是……一種劫后馀生,害怕再被遺棄的存在? 如果不是為了性命,他會希望他立馬離開嗎? 「干嘛不說話?想我走就說一聲,免得我還得留下來幫老大夫照顧你!」 耳聞臟小子語氣略衝地向自己發(fā)話,高個兒倒是一時無語了。因為他想不清自己為何非得在這個時候?qū)λ脑捘J真起來?而更不明白的,是他對他的問題,心中涌現(xiàn)的答案竟是『希望』,希望他可以留下來,在旁陪伴他。 為什么?他又不是他的誰,了不起就是個救了他性命的人,有什么理由他該要希望他守在自己身邊不可? 「……你是醒得不夠徹底還是根本不想理我?剛才還吼得很大聲咧,現(xiàn)在倒成了個悶葫蘆?」 睜大了眼勾望住手握燭檯的臟小子,沒來由地,高個兒只覺得這時看到他在身邊,竟有股無法言明的安全感浮漫心頭,像是在如此漆黑的夜里點燃的一抹火光,雖微小,卻溫暖亮眼,讓身處黑暗中的他可以不再因為晦難視物而感到不安與害怕。 「喂,去哪啊你?」 他正在試圖瞭解心中任意浮散,無法聚集成形的思緒時,卻見那臟小子忽然足尖一旋,轉(zhuǎn)身就要離開,剎那間,讓他難以自抑的緊張了起來。 「喲,現(xiàn)在知道開口啦?」 臟小子耳聞,不由地嘴角挑了抹笑,回頭望了他一眼,同時也嗆他一句。 「那個……」熱脹脹、暈乎乎的腦子還是無法運用自如,高個兒沒像白天清醒時還能勉強整理好自己的思路,表達意圖,他雙唇努動幾下后,便只好任憑腦中思緒隨意神游去了。 臟小子從他尚嫌迷離的眼光中看出他還不能自在的控制意識,為了安他的心,他留下一抹淺淺微笑,道: 「你乖乖地在這兒待著,我去幫你拿些食物,免得只被老大夫餵了碗蔘湯的你沒被刀傷痛死,卻因空腹餓死……咦,難道你剛才沒聽到你五臟廟重重敲了聲鼓嗎?」 這句話高個兒聽懂了。因為,他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