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阿和失落的模樣，燭龍宛如碧玉般翠綠的眼轉(zhuǎn)了轉(zhuǎn)。心道這是天尊家的家務(wù)事，他也不便插管，不過瞧阿和如此糾結(jié)的模樣……

    「不如吾帶汝去凡間看看汝爹娘相遇的地方，或許在那，汝就能找到答案了？」

    阿和一聽雙眼發(fā)光，興奮地望著燭龍：「真的嗎？燭龍叔叔你要帶我下凡呀！」

    「噓、噓！」?fàn)T龍伸出爪子摀住阿和的嘴，「汝以為凡間是可以隨便去的地方嗎？」

    阿和眨著無辜的大眼點了點頭，為了不惹人注意偷跑下凡，阿和跟宮娥說自己累了要午睡，宮娥還想入寢殿來哄他入睡，也被他屏除在外。

    然后他便隨著燭龍離開朝陽宮，來到天陰門口。

    「燭龍叔叔，夫子說離開天界是要從南天門，你怎么帶我來這了？」

    「汝以為能通往凡界的地方只有一處嗎？汝爹娘當(dāng)初是投了胎、躍下輪回井才到凡間的?！?/br>
    阿和怔怔地點了點頭，隨著燭龍?zhí)と胩礻庨T。但燭龍不知道自己是神使，又鎮(zhèn)守天陰門多年，前往凡界不過是眨眼間的事。

    但對初入仙籍、修為幾乎為零的阿和來說，下界無非是被貶回原形！

    當(dāng)阿和睜開眼，看見遍地紅花時，他還有些茫茫然。怎么凡間的萬物都這么大呀？

    「開了！開了開了！」

    「快採了它，一刻鐘也不能耽誤！」

    ……

    阿和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見一隻臟兮兮的大手朝他探來，他驚恐地瞠大眼，張嘴想哭爹喚娘喊救命，卻發(fā)現(xiàn)自己半點聲音也發(fā)不出來。

    「諸位施主，這花萬萬採不得?！?/br>
    一道悅耳的男聲自上頭傳來，阿和只看見素白的袍子擋住他的視線，有股令人舒服的氣息從來人身上傳來。

    「臭道士，有句話叫『莫擋人財路』沒聽過嗎？」

    幾名大漢見行動受阻，紛紛拔出腰間的大刀，吆喝著朝那人擊去。

    阿和覺得自己的小心肝都提到嗓子眼了，不過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他覺得這位道長為了保護他掉了小命，那他回去怎么跟爹娘交代？

    「哎呀哎呀，都圍在這做什么？」

    就當(dāng)阿和默哀大于心死的同時，頭頂再度傳來道嗓音，不同于這位俠義相助的道長，這聲音的主人就算化成灰阿和也認得。

    「居然又來個長相奇異的姑娘……仔細看，長得還不賴?！勾鬂h看這翩然落地的金發(fā)女子，露出猥褻的神情，絲毫不隱藏的貪婪神情讓花圓媛眉頭一蹙。

    「緣貞，姑奶奶和你話說到一半就跑了，年紀(jì)長了膽子也大了不少?。　够▓A媛收回目光，轉(zhuǎn)向一旁的素袍道士，揚聲厲喝道。

    一身素色長袍的緣貞臉色無奈，「蕭……現(xiàn)在應(yīng)該稱你一聲花仙子，實在是時辰已到，再不過來的話……」

    「囉嗦！」花圓媛低啐一聲：「一句話，我兒子的老師你當(dāng)是不當(dāng)？」

    「不是貧道不同意，但那位也是尊者的孩子，緣貞何德何能有那份榮幸呢！」

    「哦，南華那邊我去說一聲就好?！够▓A媛一改先前的怒容，笑得如花綻般燦爛。

    阿和觸及娘親的笑容，額間淌出一滴汗。若是給爹知道花圓媛對個男人笑得這么歡快，難保不會讓這位道長血濺七呎。

    不過娘剛剛是說……要這位道長來教他嗎？

    感覺有道目光自緣貞身后投來，花圓媛正要抬首望去，鋒利的刀刃從她額前削下，若不是她反應(yīng)即時，鼻子早就被削下來了。

    「臭娘們，居然敢忽視咱們！」大漢們怒聲大喊，其中兩名也向緣貞攻過去，阿和見娘親被偷襲，氣得想上前去踢那大漢的屁股，無奈他現(xiàn)在動也動不了。

    「嘖，本來想饒你們這群採花賊一命，還自己不知死活撞過來?！够▓A媛手腕輕轉(zhuǎn)，掌心赫然出現(xiàn)一朵妖冶的曼珠沙華。

    感覺她周身殺氣暴漲，緣貞臉色一沉：「花姑娘，殺生會被除仙籍的?！顾蓻]忘記數(shù)百年前花圓媛還是邪教教主時的狠戾作風(fēng)。

    「得了得了，不用你說我也明白?！归W過大漢的大刀，花圓媛?lián)P起手，藤蔓速生、眨眼間就把三名大漢捆得結(jié)實。

    聽他們越來越小聲的慘呼，緣貞白著張臉要開口，就對上花圓媛森寒的臉色。

    「不過是吞了他們的精力施給這些孩子，」她話音清脆，周圍的紅花海也越開越艷麗，「要不了命的?！?/br>
    緣貞默然地看著她，良久后才道：「花姑娘特意下凡，就是要找貧道收徒嗎？」

    「找你收徒不過是順便，」花圓媛呵呵笑道：「不過是聽聞你得道也有百年了，怎么不去天庭入籍呢？」

    「……」

    緣貞望著眼前清麗的金發(fā)女子，除了那頭燦爛如陽光的金發(fā)和艷如烈火的赤眸，這女人跟五百年前的蕭芫芫簡直一模一樣。

    花圓媛?lián)P起笑，「你該不會是沒臉去見南華吧？」

    看緣貞的耳根泛起可疑的紅暈，她知道自己猜對了。

    「當(dāng)年張夙死后，南華受了重傷回到天界?！顾[起眼，「緣和派和夙教兩大派系群龍無首，江湖大亂，是你把凡間的秩序扶正的，有什么好沒有臉見他？」

    阿和的目光不斷在花圓媛和緣貞間游移，他能感覺到有股戾氣從緣貞身上飄盪出來，那氣息他也從花圓媛身上感受過……是魔性！

    「為了扶正這世間的秩序，貧道已將半個靈魂給了歿世冥王。」緣貞深吸口氣，收斂起不小心溢出的魔性。

    當(dāng)年南華與花圓媛等人雖將冥王的神識帶離凡間，但冥王的力量存在凡界也有數(shù)十年，若不根除這些力量，凡界早晚會覆滅。

    緣貞那時還小，他只記得腦里出現(xiàn)幽幽的嗓音，后來他才明白，自己的魂魄被冥王奪去了一半，他擁有長生不死的身體，也有使用不盡地內(nèi)息。

    不過就算他往后如何靜心修道，每當(dāng)新月之夜，他就得承受魔性的負載。

    他盡力修補凡間的秩序，這樣一步步走了五百年，他嘗試過自刎卻總是被莫名阻止，只能獨自一人游蕩在這世間，不知道盡頭在何方。

    聽完緣貞的敘述，阿和如果有眼淚一定淚流滿面，但他現(xiàn)在只能睜著眼望著前方的娘親和緣貞。

    「貧道入不了仙籍，更不允許自己墮魔，活著痛苦，求死不能！」緣貞咬牙望著花圓媛，「花姑娘，貧道有一事相求……」

    「如果是要我來殺你，免談?！?/br>
    像是早就料到答案，緣貞扯了扯嘴角，苦笑道：「那就請花姑娘莫再來糾纏貧道，后會無期?！?/br>
    說完他也不等花圓媛回應(yīng)，轉(zhuǎn)身離去。

    望著緣貞遠去的背影，阿和覺得心尖抽疼，想轉(zhuǎn)頭喊娘親，下一秒花圓媛的臉就在他眼前放大。

    「雖然不知道你怎么跑下來的，自己的師父得自己去拜?！够▓A媛手腕輕轉(zhuǎn)，阿和只覺得身軀一輕，變回原本的孩童模樣。

    「娘親?！拱⒑蛙浡晢镜?。

    花圓媛伸手輕拍她的肩，「緣貞是可憐的孩子，你不是總吵著普化天尊那太無趣嗎？跟著緣貞看這個世界，我想會比你待在桌前念一個月的經(jīng)書來得有用?！?/br>
    阿和眨了眨眼，「但爹那邊……」

    「你爹是司日升日落的，還怕他找不到你？」花圓媛笑了笑，「好孩子，與其待在天界數(shù)仙鶴，娘希望你用自己的雙眼來看這片天地?！?/br>
    阿和伸手攥住花圓媛落在腰際的金色發(fā)絲，細聲道：「阿和知道了，娘親要好好保重身體，不要常惹爹爹生氣，你們要好好相處，還有……」

    「你再講下去緣貞都要走遠了！」花圓媛賞兒子一記白眼，隨后收起厲顏給阿和個擁抱?！负煤谜疹欁约?，誰欺負你就告訴植物們，娘親立刻下來教訓(xùn)他們！」

    阿和遲疑了一下才頷首，蹭了蹭花圓媛溫暖的懷抱，才小跑步往緣貞離開的方向離去。

    直到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紅花海，花圓媛感覺一隻大手環(huán)上她的腰，而她則放松地靠上熟悉的胸膛。

    「真的捨得？」南華抬手抹去妻子臉上的淚水。

    當(dāng)花圓媛提議讓阿和留在凡間時，他是不同意的。不過花圓媛說的沒錯，天界確實太過安逸，他們雖愛阿和，卻不愿他活在過度安逸的環(huán)境。

    儘管他們壽命很長，但誰也說不準(zhǔn)往后。

    「人可是你選的，我捨不得也得放手?！够▓A媛瞪夫君一眼，每當(dāng)南華提起緣貞時，總是露出虧欠的神情。

    南華輕嘆口氣：「想拿回緣貞的魂魄，只能冀望北辰了?！?/br>
    聞言花圓媛扯了扯嘴角，到現(xiàn)在北辰還是無消無息，把希望放在她身上……靠譜嗎？

    似乎看穿妻子的想法，南華對她露出安心的笑容：「別愁了，阿和跟著緣貞不會有事的。」

    「有事還得了！」花圓媛抬腳踹了夫君的膝角，疼得南華俊臉扭曲。

    兩人站在開得燦爛的紅花海里，像是要融入畫般絕麗動人。

    「是說，阿和真的是該喊你『娘親』，對吧？」

    半晌后，花圓媛天外飛來一筆問道。

    南華臉色一青，「你才是他的『娘親』?！?/br>
    「嘿嘿，才不是呢！阿和也是在你肚子里懷了十月，育兒者母也！」

    「……」

    「干嘛不說話？」花圓媛伸手戳了戳他結(jié)實的胸膛。

    心想他是動氣了，正要開口安撫，卻感覺眼前一花，花圓媛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撲倒在花海里。

    「你……」

    「本尊想過了，」壓在她身上的南華沉聲道：「既然阿和搞不清楚該喊誰『娘親』，那不如就讓他親眼瞧瞧誰才是『育兒者』吧！」

    花圓媛赤眸倏地瞠大，對上南華含笑的黑瞳，她感覺南華的氣息噴在自己臉上，頓時像點了火般灼燙。

    「生孩子很痛的！」

    南華瞇了瞇眼，似乎陷入猶豫，就當(dāng)花圓媛以為他打算放過自己時，又聽見南華在她耳邊低聲道：「一人痛一回，扯平了?！?/br>
    花圓媛的怒吼全被夫君的吻吞進肚里，她想想罷了，再怎么疼也不會比被折了花莖骨還疼。

    不過當(dāng)數(shù)月后當(dāng)花圓媛分娩時，她一點都不覺得哪里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