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8-2(微H)(完)
「……成了,我柳秋色又不是女人,你沒必要拿那張臉對我?!?/br> 璇京城內(nèi)的客棧,柳秋色泡在小二抬進房內(nèi)的浴桶里,昏昏沉沉,真想就這么睡過去。 這已經(jīng)是蕭珩闖進王府把他救出來的第三天了。 那夜他后來昏了過去,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一概不知,等到懵懵懂懂的醒過來,身體也給蕭珩清理乾凈了,換上了嶄新的衣袍,身上的傷口都換過了藥,體內(nèi)的春毒也驅得乾乾凈凈,整個人像是重新活了過來,燕王府的一切都成為一場噩夢。 這桶熱水,那叫一個人間天堂?。?/br> 一切事情都非常美好,只除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現(xiàn)在坐在床邊的蕭珩。 也不是說蕭珩不能坐在那里,更不是說蕭珩不能出現(xiàn)在這里,畢竟是蕭珩冒著生命危險把他從燕王府里帶出來的,對救命恩人要有點最起碼的感激,雖然根據(jù)經(jīng)驗,這種感激到后來都會變成無可救藥的麻煩。 只是蕭珩三天以來,要說對他的態(tài)度那是千依百順,但總拿著那張欲言又止、愧疚心疼的臉看他,看個一眼兩眼還好,看久了,雞皮疙答都要起來了。 至于要怎么從蕭珩那張死人臉上看出表情?他柳秋色就是看得出來,不想解釋。跟這人認識這么久,打打殺殺你恩我怨那么久,想要看不出來也難。 說到為什么拿那張臉看他…… 柳秋色不用想也知道原因。 「你算了行不行?不過也就是我一個失策被他給壓了,又不是第一次發(fā)生這種事情,蕭大教主,這事兒跟你沒關係,我受夠了你那張臉?!?/br> 這整段話,最起效的是最后那一句話。 事情實在沒有柳秋色嘴上說來那樣容易。要知道,翻過來滾過去是壓,兩個黏在一起滾床單也是壓,濃情蜜意是壓,嚴厲拷問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夜他估量著燕王府離玄仙教總壇太遠,心憂柳秋色的身體,因此在京里選了間客棧便要小二燒水進來,小二見了柳秋色那張臉還差點兒流口水流到地板上去,蕭珩真想一掌劈了他。 看身上殘留的痕跡就能看出身體的主人遭受到多殘忍的對待,尤其是在給柳秋色清理后面那處的時候,看見燕王塞了什么東西進去,蕭珩那張死人臉整個青到鬼氣凄厲,目眥欲裂! 那且不提,因為失而復得,心懷愧疚,所以蕭珩對柳秋色是千依百順,聽到那句「我受夠了你那張臉」,當下努力調(diào)整自己的表情,但蕭珩那是生來顏面神經(jīng)失調(diào),怎么調(diào)也就是那種陰氣深沉,也太為難他了。 柳秋色看他實在辛苦得緊,又好氣又好笑,嘆口氣把身子往水里又沉了一點:「算了,你這臉色我看了發(fā)笑。早知道有今天,你當初為何不赴約?你當真以為我會一包粉毒死了你?」 那時候都可以氣到內(nèi)息走火,這時候說來反而顯得不怎么激烈,柳秋色實在很討厭自己的嘴硬心軟,蕭珩能冒著生命危險把他從燕王府搶出來,他就說不出什么重話來。 更大的部分,也更令他惱火的部分,就是他居然沒辦法真的對這張死人臉發(fā)惱……意思是說,自己……在乎這個人? 柳秋色臉色青了一青。 蕭珩的嘴唇動了動,斟酌再三,才想起那個他打出生就沒有說過的字眼該怎么發(fā)音。 「……對不起?!?/br> ??? 柳秋色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蕭珩說對不起? 蕭珩知道「對不起」這三個字怎么發(fā)音? 「柳二公子,讓你受苦了?!?/br> 每一個字,都含有深深的自責在里頭。 每一個字,都像是最心痛的懺悔,敲動著對方脆弱的心弦。 「我以為……以為你還是活在深宮里面的秋如意,我以為你還是會不擇手段只求自保的王族,我以為……梅若蘭說得對,為了我們之間的事情,江湖上已經(jīng)鬧到不得安寧,鬧到?jīng)]有一個容身之地給你,你這么討厭邪魔歪道的人,被昔日的同道當成了牛鬼蛇神來追殺,你心里一定很不好受,有辦法可以回到正道,你也當然照做不誤。我都可以理解?!?/br> 柳秋色靜靜的聽著。熱氣氤氳在他們之間,蕭珩的聲音里好像也沾上了水霧,朦朦朧朧。 「……我到五里亭的時候,你已經(jīng)不在了。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我寧愿你在,我寧愿你把那包毒粉下到了酒里面,我寧愿是我被你殺死,你回到你的正道……我只要你平安。柳二公子,我可以不計較你刺在我胸口那一劍,可以為你大鬧坤明宮,都沒有關係。這幾天官榜貼了出來,說我刺殺太后未遂仍在逃中,很快會有官兵來追殺我,你跟我在一起不安全,但現(xiàn)在這個情況,你回到正道那邊也不安全……」 從腰間抽出他那把不離身的長劍,倒轉劍柄,平平遞出。 「你和正道的恩怨,只起源于你在觀音嶺上救了我,你沒有傷過他們一條命,現(xiàn)在殺了我,回到正道去,他們會感激你,不會再為難你。太后那邊,既然六王已經(jīng)拿了一個人充作秋如意抵數(shù),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秋如意這個人了,你也可以平安?!?/br> 蕭珩站了起來往前走幾步,讓長劍的劍柄剛剛好對著柳秋色,劍鋒卻遙遙對著他自己的心口。 只要柳秋色接下劍,連內(nèi)力也不需要運上一點,輕輕易易,就可以奪走蕭珩這條命。 「五里坡上,是我負你。這一劍下來,你不負我?!?/br> 燕王府里寧死不屈的固執(zhí),就是心意最堅決的表示。即使蕭珩這般無心于情愛,也知道這份心意,就是??菔癄€。 柳秋色抬起臉,由下而上望著那雙他曾經(jīng)好幾次在里面迷失的黑色瞳孔。 這個人…… 這個人啊…… 不顧身上未著吋縷,柳秋色嘩啦一聲從浴桶里面站起了身來,伸手不是去接劍,而是越過那把青鋒,雙手往兩邊拉開了蕭珩的衣領。 蜜色的胸膛上,正正在心口的位置,一個新癒的疤痕,破壞了光滑的肌膚。 同樣的位置,柳秋色的胸口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疤痕。 同樣的力度,同一把劍,同一雙手,同一時間,留下了這兩個一模一樣的劍疤。 柳秋色的手輕輕的覆蓋上去。 「……把劍放下吧,蕭珩,不然我就再釘上兩個一模一樣的傷。」 清冷如仙的眼瞳移上蕭珩的臉,不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秋波微蕩,美目里仍是奪人心魄的光華:「你猜對了一部分的我,我不要你平安?!?/br> 一手飛快奪過蕭珩手里的劍,眼睛沒有離開蕭珩的雙眼,單手一甩,長劍穩(wěn)穩(wěn)的插回了蕭珩腰間的劍鞘! 「──聽明白了,我要與你同生共死?!?/br> 蕭珩心中大動。 低頭下去,甚么也沒想,就奪取了柳秋色微張的雙唇。 心意相證,天雷勾動地火,需索當然翻江搗海的起來,肆意索求著對方口中的甘美,唇齒間的曖昧,彼此交換呼吸,彷彿融為一體。 什么宮廷,什么陰謀,什么信與不信,都是過去。 彼此擁有現(xiàn)在。 就算因為和不該愛的人在一起而身敗名裂,就算因為為了不該愛的人大鬧宮廷而窮途末路,但是生死與共,勝過千言萬語,勝過富貴榮華,勝過功名利祿。 「……對了,梅若蘭究竟是你什么人?」 換氣的空檔,蕭珩輕輕啃著柳秋色唇角,低喃帶著醋意。 「嗯?」 柳秋色滿腦子暈暈呼呼,沒有真正注意蕭珩問了什么。 「噢……唔、是我?guī)熜帧?/br> 「師兄?」 奇哉怪也,梅若蘭江湖上可是惡名遠播的人物,雖然沒他玄仙教主這樣人人喊殺人人卻步,但退避三舍總是有的。柳秋色這樣一個正氣凜然,眼皮底下容不下沙子的人,怎么會有這樣一個亂七八糟的師兄? 心中奇怪,可是不想追根究柢。那梅若蘭對他蕭珩來說充其量只是一個名字,而且很不討喜的名字,遠遠不如懷里的人兒重要。 「不……不是奉劍門的人?!?/br> 泡過熱水放松的身子被這么昏天黑地一吻,很容易就軟了下來,但回答的理智還是在的,思考能力也還沒有完全喪失。 「奉劍門那邊──」 「你大哥偏護著你,對于近來江湖上的風波,奉劍門是算在中立份上,沒有把你逐出門墻,也沒有對正派中人的施壓低頭?!?/br> 蕭珩這么一稱呼奉劍門主微柳秋色的大哥,那是表示他全然把柳秋色當作奉劍門二公子看待,不去想柳秋色曾經(jīng)的身分了。 「薇子其派人去探過,太后饒過了奉劍門,官兵都撤走了,你可以放心?!?/br> 「嗯……慢著,蕭珩,你摸哪里──」 話沒說完,被吻給堵住。 兩個人在房內(nèi)溫存得忘我,就苦了在外頭的薇子其了。 里面那聲音讓人聽得臉紅心熱不提,他家蕭大教主的畫像貼的滿街都是不提,他薇子其堂堂玄仙教天微堂堂主,玄仙教里頭教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不,從此可能是兩人之下了,硬生生空降一個柳二公子來,薇子其很不是滋味,但也無可奈何。重點是,為什么他要負責站在外面給兩個人站崗! 柳二公子不知道,不知者無罪,下這個命令的是蕭大教主,至于為什么…… 「堂主,官兵搜到這一區(qū)來了?!?/br> 樓下匆匆跑上一名天微堂的堂眾,向薇子其報告。 「是否該通知教主換個地方避上一避?」 薇子其非常兩難的往房門望去一眼,嘖嘖。 這種時候打擾,是會被教主轟得稀巴爛吧? 那個報告消息的屬下看了薇子其的臉色,再跟著往那房門望去一眼,非常善體人意,道:「堂主,那么屬下先召集人手,等一下跟官兵對上,堂主要留活的還是全部殺了?」 「這批官兵是誰的手下?」薇子其問道。 「自從燕王府被抄滅以后,璇京就歸入了九王治下,看服色應該是九王帶來的王府親兵。」 哦,九王啊。 薇子其摸著下巴沉思。 九王倒是個不錯的好人,聽教主說他夜闖含香樓的時候,居然看到九王從風少俠房里出來,顯然頗有交情。 「那兵嚇阻嚇阻也就算了?!?/br> 薇子其隨口命令,八卦的小腦袋開始編排起九王和風少的故事,不亦樂乎。 「哦對了?!?/br> 叫住本來已經(jīng)要離開的部下,薇子其冷靜命令。 「通知天風天明兩堂也過來支援,雖說是打退就算,但千萬別讓人驚擾到教主?!?/br> ……還有柳二公子。 那名部下心中雪亮,善體人意,領了命以后就下去了。 過了不到一柱香時分,負責搜查的官兵還沒有來,剛才的那名部屬又上樓來了,帶來另外一個麻煩的消息。 「堂主,正派那邊有些高手似乎聽聞了教主在此,紛紛結同伙伴前來尋釁,正在路上。」 薇子其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都是些什么人?」 「少林寺、武當派、崑崙派、五湖十八莊里頭都有人在內(nèi)。風少沒有加入,奉劍門的人也沒有?!?/br> 「嗯?!?/br> 薇子其覺得自己再這樣摸下巴下去,鬍子都要長不出來了。 但不可抑制,還是一直摸下巴。這是他困擾的表徵。 蕭大教主和柳二公子要做亡命鴛鴦那也算了,天知道苦的可是他薇子其??! 「正派的人,那就隨意殺了?!?/br> 想了想,又補充。 「招子放亮點,別傷了什么跟柳二公子有交情的人?!?/br> 省得到時候小兩口拌起嘴來,倒楣的還是他們做手下的。 「是。堂主辛苦了?!?/br> 「哪里。」薇子其滿身冷汗,房間里那聲音還真的沒有在克制的。 房間外頭刀刀劍劍,房間里頭卻是柔情無限。 一桶熱水已經(jīng)差不多潑了半桶出來,為什么潑出來?柳秋色實在羞于開口。 臉靠在蕭珩胸口那處劍傷上,聽著沉穩(wěn)而有力的心跳,乾凈的綢緞料子包裹住身軀,讓疲倦的身體叫囂著想要睡去。 蕭珩的聲音從上面?zhèn)鱽恚Φ溃骸改銕熼T里除了你……怎么盡是些邪魔歪道的人物?」 柳秋色輕輕哼了一聲。 「哪里來著。大師兄就挺好的,二師兄也不過天真了點……」 「你那兩個師兄都在江南第一殺手組織重陽樓里,不算邪魔歪道,開了我的眼界了。」 這話是事實,可是柳秋色很明白,蕭珩只是要把他的身家套到了一個「邪魔歪道」的框框里面,再來引申其實他們門當戶對,所以這說什么也不能同意的。 「你犯不著這樣,要論邪魔歪道,誰敵得過你蕭大教主。先是趁人之危救了我一命,再佔我便宜要我救你一命,你是……你是吃死我沒能對你見死不救,哼,心地險惡?!?/br> 蕭珩整個很無辜。 還沒來得及說什么話為自己平反,窗戶那邊的墻就轟一聲木屑紛飛,斷了,破了。 「完了!」 「保護教主!」 「兩個不知羞恥的小賊,出來受死!」 「教主……」 本來薇子其是要命令手下全部不準往房里看的,不過他先偷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兩個人衣裝完好,也就不在乎了。 墻面被劈裂的時候房內(nèi)的兩個人都反應迅速地起來了,各自執(zhí)劍,從那個大洞躍了出去,兩道銀光并閃,頓時間鮮血并濺,好不熱鬧! 柳秋色的內(nèi)傷未癒,但劍法還在,光憑那精妙絕倫的劍法,就足以抵擋大部分的攻擊。至于蕭珩更不用說,一把劍大開大闔,出手狠辣,轉眼間不知奪去幾條人命,威風得很。 「教主,是九王的人!」 薇子其提醒道。 對正派的人是照殺不誤,但九王的情面上還是要看一下,因此蕭珩幾劍解決了馀下的正派高手,伸手握住柳秋色,內(nèi)息一提,高高的竄過幾名官兵,輕飄飄落在街口。 「撤!」薇子其冷聲號令。 天微天明天風三堂,多是聽從天微堂堂主的命令,當下玄仙教圖依令行事,氣象森嚴,讓人望而卻步。 「啊呀!仙……仙人呀!」一個正在市集賣菜的大嬸,抬頭看見柳秋色飛躍過去的身影,目瞪口呆。 「旁旁旁旁旁邊那個是……是是是鬼嘛!」 另外一個人指著蕭珩,半天合不攏嘴。 「錯亂了嘛,這世界?!挂粋€路人抬頭看看,臉色絕望。 咚咚鏘鏘,你追我打,你逃我追,官兵、正派高手、玄仙教眾,一大堆人擠在了一塊兒,把整條街弄得是雞犬不寧。 「看劍!」 后面劍鋒迫近,柳秋色嘖了一聲,回腕便刺。 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選了一條特別艱險的道路。 握住自己的那手緊了一緊。 「回總壇,我讓你做教主夫人。」 什么! 腦袋猛然被雷了一下,柳秋色兩眼一黑,差點昏過去。 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什么! 「不要!慢著!放手!天殺的誰要做你魔教的教主夫人!我柳秋色七尺男兒,武功不到天下無敵,好歹……」 牢sao還沒有發(fā)到底,那人不知道是不是有三頭六臂,一劍往追兵刺,手上緊緊抓住他不讓他跑,居然還能偏過頭來在自己唇上碰上一碰! 「蕭珩!」 這里有多少人在看! 這里有多少雙眼睛,看見了這一幕驚駭性的景象! 柳秋色差點橫劍自刎。 他壓根兒沒有發(fā)現(xiàn),下面多少人齊刷刷的變成了木頭石雕,完全被籠罩在這震撼性的一幕里面。 「閉上嘴跟我走?!?/br> 蕭珩的聲音里有淡淡的威脅,動作更是不容抵抗,握著柳秋色的手,身子一輕,轉眼已經(jīng)到了數(shù)十丈之外。 「蕭珩你趁人之危?。∧阍趺纯梢宰鲞@樣的事情!我柳秋色……」 跳到黃河都洗不清! 亡命鴛鴦,亡命鴛鴦也不是這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