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夏堯的公司位于s市亞洲分部的臨時大樓前，冬倩才第一次對他的能耐有了更為形象深刻的認知。

    眼前一棟二十多層的商務大廈，在高樓群立的s市不算突出，不過是密密麻麻的大樓之中極為普通的一座?？扇粝氲竭@只是一個新成立不過一年的分公司「臨時」使用的辦公場所，而且一整棟樓都是，觀感立刻就截然不同了。

    光是臨時的地方都要租下這樣的大樓，冬倩很好奇那座預計三個季度蓋好的分部新址到底會是什么樣。

    幸好母親前一晚說的突發(fā)狀況沒有出現(xiàn)，一大早的航班既未晚點也沒遇上航空管制，到達的時間非常準，以至于她預留出的應變時段全成了參觀打混。

    夏堯并沒有陪著她。為了成全她希望的公平競爭，為了避嫌，以示她如果得到職位定然是憑借自身的能力，所以他連自己什么時候抵達s市都沒有知會公司一聲。

    不用公司的車，不通知特助來接，他出了機場只和她一起打了車，又在距離公司大約有五分鐘左右步行路程的時候，由著她的意思放她獨自下車。

    「自己一個人小心一點，有事給我打電話?！顾谟嫵誊嚴铮挤迳陨跃蹟n，有些擔憂地望向她。

    「安啦，我又不是小孩子?！?/br>
    于是她依照他指的路線邊走邊四處看，五分鐘的路愣是被她走了二十分鐘才到目的地，也就是她此時正在感到震撼感嘆的大廈。

    夏堯和他的合伙人們一起創(chuàng)建這個公司，也不過幾年的而已。不僅能發(fā)展到近乎人盡皆知的地步，還能讓公司總資產(chǎn)上財富排行榜、排進全球前百強企業(yè)，除了時機與機遇之外，更足以說明他們這幾人的能力之強，著實令她佩服。

    而這樣一個人物，竟然是她最親近的人？！

    站在亞洲分部臨時的大樓前，她驀地前所未有地深刻認知到這一點。

    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自心底浮現(xiàn)。她想，也許是眼前的景象，將她過去僅有個大概臆測的概念突然放大無數(shù)倍地呈現(xiàn)在她面前，所有虛無的概念瞬間實體化了的關係。然后因為事實大大超出了預期，原本做好的心理準備完全無效了，只剩下不能訴諸于言語的震驚乍舌。

    手機鈴聲此時響起，正好提醒了她，等下不要忘了調(diào)成靜音模式。

    「怎么還沒到？」

    ——剛一接通，著急的聲音便傳入耳里。

    她嘆了口氣：她真的早就不是小孩子了，難道還怕幾步路會走丟了？

    「已經(jīng)到大門口了，正準備進去呢?！?/br>
    「……怎么這么久？」他默了一瞬，很快又問。

    語氣既有不滿也有擔心。即使他不在跟前，光是透過電話，她似乎也能想象得出，他此刻蹙眉舉著手機，專心等待她回答的樣子。

    一思及此，她忍不住再次嘆息了。「不是還早嗎？我在附近逛逛，打探下這一區(qū)的環(huán)境嘛?！?/br>
    如果接下來真的要在這里工作，她現(xiàn)在把周圍摸熟一點不是正好？就算最后她的第一份工作機遇沒有留在這里，趁機在附近觀覽一圈，也不枉她來s市一趟不是？

    「……」這回靜默的時間更久了一些，「既然已經(jīng)到門口了，先進來簽個到，位置可以排得靠前一點。人事部面試場在四樓，進門之后直走，兩邊的兩部電梯都能到。別搭中間的，那部只停十五樓以上……」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顾B忙打斷他聽起來好像還會繼續(xù)的話，哭笑不得，「你就放心吧。如果找不到，我還有嘴可以問啊！」他真是將她當成不能自理的了！

    只是話音一落，她忽地又覺得自己這樣駁回他的好意，態(tài)度上有點傷人。畢竟他是因為關心她，才一句接一句地叮嚀她。

    見他在那一頭果真完全不說話了，她連忙出聲補救：「要是真有什么解決不了的問題，一定第一時間打電話找你！好不好？」

    最后一句「好不好」講得又輕又甜，軟乎乎的如同撒嬌呢喃，討好的意味很是明顯。

    「行了，你就快點進來吧，外面挺曬的?！篃o奈的語氣全然不加掩飾，冬倩在這一頭聽得很是不好意思。

    「哦?！顾偷偷貞艘宦?。

    「等會兒的筆試要加油。先這樣，我掛了?！勾蠹s是感受到她的情緒變得低落了，他說話的聲音下意識地溫和了許多。

    「……哦?！挂廊皇堑偷蛻?，然后條件反射地，「拜拜?！?/br>
    「拜?！馆p輕的，尾音帶了些許不經(jīng)意的上挑。

    宛若大提琴一般沉而醇厚的嗓音闖進她的耳朵，像是壞心的爪子，在心間不輕不重地撓了一下，說不清的滋味。

    乖乖結(jié)束通話，冬倩呆呆盯著掌心的手機，好半天無法回神。

    她恍恍惚惚地進了樓，找到面試的地方簽了到，在指定的休息區(qū)等待著考試開始。

    時間過了不知有多久，她才忽地想起自己還沒給手機調(diào)靜音，連忙東翻西找簽到填資料時隨手塞到哪里去了的東西，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雖然她一直在走神，可考試的臨場發(fā)揮一點不受影響。

    至少夏堯在頂樓辦公室內(nèi)，收到人事部依照申請人考試成績排列后選出的十個候選中，她的答題卡排在了第一位。換句話說，她的成績，在近百位申請人里面，是最好的。

    他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準備給翻譯職位的能力考核并不算簡單。本來就不是只想要招募能力單一的翻譯，他們的目標完全是多語型人才。所以除卻招聘布告里原本表示要招攬的英法、英德類三語種相關聯(lián)的試題，他還與另一位精通意語西葡語的合伙人一起，各自出了一些其他語種的題目。

    在語言能力之外，一些商務相關的專業(yè)理論知識的測試，也被變相地參雜在了考題中。因此要通過設定好的分數(shù)線已非易事，更別提要拿到很高的分數(shù)了。

    可是顯然，他手里看到的這一份答卷，獲得的總分數(shù)相當優(yōu)秀。

    平時冬倩總是覺得他太厲害、總說他是她的驕傲，其實，她又何嘗不是他的？

    然而，如果說他的奮斗他的成就都是因為有她在的話，那么她的努力則真正是出自她認真處世的品性。如果沒有她，他或許仍舊天資聰穎，卻由于惰性心態(tài)做事懶得全力以赴，而一直碌碌無為著。但她，相信無論外界因素改變了多少，必定還是如此出類拔萃。

    這樣的她，叫他如何不喜？

    光是想到這里，雋逸容顏上的笑靨便更深了幾分。

    他自己并未察覺，倒是讓守在辦公桌前等待指示的人事經(jīng)理瞧了覺得驚奇不已——這位年紀輕輕便已聞名整個商界的總裁，在公司里與旁人并不十分親近。平時的笑，雖說看上去賞心悅目，不過讓人感覺更像是停留在表面上的禮貌，沒有一絲暖意?？涩F(xiàn)在看他，竟然眼角眉梢都含著不容忽視的溫和的愉悅！

    人事經(jīng)理不禁挪了挪身軀，不著痕跡地朝辦公桌的方向靠過去，想要偷偷瞄一眼，那張能逗得這位尹總喜笑顏開的答題卡，到底有什么特別的。

    「就這些了？」隨意翻了翻其余幾張，很快攏回到一起。

    「是的。法語和德語專精各五人，共計十位備選。之后準備分別從兩邊各錄取一位?！?/br>
    修長的手指在卡上撫了又撫，似是想透過那厚厚的紙頁勾勒出什么。

    須臾后，全數(shù)交回給人事經(jīng)理：「通知他們明天來面試?！?/br>
    「是?！?/br>
    別的指示一句不加，表示決策者對于人事部遞上來的候選沒有任何意見。

    人事經(jīng)理帶著職位候選申請人們的答題卡，前腳一離開總裁辦公室，后腳就克制不住好奇心地翻開了最上面那一張——讓辦公室里那位心情變得很好的答題卡——看向上面申請人的姓名欄。

    娟秀干凈的字體，寫著簡簡單單三個字——

    凃冬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