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蒼無依然坐在幾乎是被內(nèi)定好的位置上等待著他。

    不過今夜唯一的不同就在于沒有開鍋來吃。

    蒼無支頰閉目著，當初善雨靠近時他睜眼站了起來。「好了？」

    大方自然的牽起初善雨的手，這間火鍋店搞得就像自己在這邊打工一樣，替初善雨跟大家打完招呼就閃人。

    下了中興橋后蒼無方向盤一轉(zhuǎn)，又往重新橋上開去。

    「你要去哪？怎么拐向新莊？」原本在副座上閉目養(yǎng)神的初善雨感覺到今天路徑似乎不大一樣，睜眼就看見重新橋的字樣，發(fā)了疑問。

    「採購乾糧。家里的櫥柜空了。」

    兩人為了存下更多的錢，近來都是吃乾糧、不營養(yǎng)的食物較為多，雖然兩人并不是不會煮菜，但終歸一句，還是挺懶的，畢竟大熱天，沒有人想要離爐火太近。

    入了夜的家樂福還是有許多的民眾來採購，但多數(shù)都是成人，這種時段小孩應(yīng)該都在家里睡翻天了才是。

    兩人推著小推車行走在生鮮蔬果區(qū)，他們前面有一對年輕夫妻，手挽著手提著小紅籃正挑選著冷藏架上的白鯧魚，時而調(diào)笑嘻鬧的親密模樣讓初善雨也勾起了一抹笑容。

    蒼無推著推車，也注意到了前方夫妻的互動，他轉(zhuǎn)頭看了下與他并肩行走的人，有種不落人后拼勁心理產(chǎn)生，空出右手攬住旁邊的纖腰，在初善雨疑惑地抬起了頭時飛快地低頭偷了一吻。

    結(jié)果就是右腳鞋面上又多了一個初善雨左腳的鞋印。

    蒼無笑了笑，沒去在意，反正他家親愛的每次出現(xiàn)這種動作就代表害羞難為情，雙頰也會染上些許紅潤。

    似乎是有所感覺后方奇異的互動，那對年輕夫妻轉(zhuǎn)過頭就剛好瞧見初善雨羞紅著臉踩住蒼無腳板的一幕，有些微愣，后笑了開來。

    發(fā)覺被人取笑，初善雨惱羞，抓了幾項自己喜歡吃而蒼無討厭的蔬果放進推車內(nèi)。

    「這是報復嗎？」蒼無皺著眉頭看項推車內(nèi)幾項蔬果。

    「這算調(diào)整身體健康，最近乾糧吃太多了。」初善雨一本正經(jīng)的回答，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得意笑容。

    呿。

    初善雨裝作沒聽見那個不屑的聲響，又抓了顆高麗菜、一把空心菜進推車里。

    行為有些像正常的家庭主婦。

    原本還有些不滿的蒼無在后頭默默推著推車做著小奴才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幸福感。

    這樣不就是自己想要的人生嗎？

    平靜而幸福，沒有爭吵喧鬧、沒有缺錢困苦，靜如流水般寧靜而幸福的生活。

    突然間，他想定下來，不愿再跑了。

    腦子里像是閃過了一點念頭，他緊抓牢思考著，難怪這兩個月多再也不會有被愛溺斃、壓得喘不過氣的感覺，是因為自己的心理也有了改變。

    渴望寧靜、渴望幸福的念頭無聲間萌出了頭。

    他動手將推車往旁邊推了點，讓自己與前頭的愛人并肩而行，左手牽住對方的右手，幸福滿溢。

    最后結(jié)帳其實還是買了一堆的乾糧。

    隔天中午兩人各揹著一個小背包，到臺北車站乘坐統(tǒng)聯(lián)客運南下前往臺中。

    由于非假日車上乘客并不多，兩人挑選了一個雙人座并肩補眠。

    原因是：暈車加上昨夜太興奮失眠。

    經(jīng)過兩小時無趣的車程，兩人來到臺中火車站。

    下了車耀眼刺目的陽光照得初善雨一雙畏光的雙眼睜不開，連忙在小背包里搜尋太陽眼鏡的蹤跡。

    車站前交通壅塞，大巴士、客運、機車、小客車、計程車占去了所以看得到的車道。

    迎面兩人就看見生意昌隆的鮮芋仙，大老遠下來沒有人會想去吃在臺北也吃得到的連鎖店食物，過了馬路研究起車站前的公車站牌，他們一直想去逛一逛位在臺中一中、臺中技術(shù)學院、臺體包圍的一中街。

    才不過短短十分鐘候車的時間，初善雨就熱出了一對腮紅，兩頰紅噗噗，直呼熱。

    「如果搬來臺中住，遲早有天會變黑炭、人乾?！垢糁R，初善雨抬頭看向蒼無，「熱不熱？我?guī)湍惚P起來？」

    過腰的黑色長發(fā)扎成一束斜掛左肩，在初善雨這極度怕熱的人眼中，下意識就是覺得蒼無會很熱。

    「盤起來怎么戴帽子？別盤了?！乖掚m這么說，蒼無卻把自己的帽子往初善雨頭上扣去?！改銦崮憔拖却髦?，我等會再挑也不遲?！?/br>
    出發(fā)前兩天他畫了張設(shè)計稿託給一位金工製做不錯的師傅製作，對方承諾兩週后可以過去取貨，等這趟出游結(jié)束也差不多可以提領(lǐng)了。

    雨，他會喜歡吧。

    卡其色鴨舌帽一戴上，在配上初善雨鼻梁上那支大墨鏡，他整張臉幾乎被陰影吞噬殆盡，如果這時候再來個頭巾，恐怕會跟中東地區(qū)的婦女相去不遠。

    反正身高也不高，遮成這樣連男性明顯的五官特徵在他身上都不明顯，莫怪經(jīng)過的男女直瞧著他們。

    不過當被腐女這種生物認出來時，就會看見她們臉上有個曖昧的興奮笑容，接著就是拉過旁邊的三五好友一同欣賞，一副：啊啊，動物園來的珍奇動物一樣。

    好不容易熬到公車來，兩人差點消受不了背后熱情的目光，逃也似地上了公車。

    臺中市區(qū)的公車與臺北還是有一小段差距。

    設(shè)備較為陳舊，在坐位上聽得到老車的引擎巨吼，轟隆隆，連座椅都搖搖擺擺的感覺，別有一番風味。

    司機有些上了年紀，但招呼間熱情，帶著墨鏡長年握方向盤的手被太陽烤得比衣領(lǐng)下的幾乎還要黑。

    當聽見蒼無說要去一中街時便拍拍胸脯說交給我，老爺子我到站定叫你們。

    惹得初善雨開懷笑，臺中人的熱情比臺北多了許多，或許是陽光吧？

    北市充滿了大廈，冰冷色的城市藍、繁忙的交通、行色匆匆的路人，令北市的門面、人們蒙上一層冷漠的神色。

    從臺中車站搭乘公車往一中街花不到二十分鐘，兩人很快的下了車，在臺中技術(shù)學院的大門外。

    即使放了暑假熱門景點總還是有許多的人潮，雖不到晚上士林夜市那般的擁擠，但熱度卻是一樣的。

    畢竟臺中市是艷陽之都，一年到頭下不到幾場雨。

    一中街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隔壁緊鄰著中友百貨，令人潮居高不下。

    從臺中技術(shù)學院出發(fā)，沿途受到一整排眼鏡銷售員的洗禮，左右兩旁細數(shù)最起碼有十來家的眼鏡行，每家的門口都在拼促銷。

    內(nèi)部包圍著大樓的小吃攤并排著，月亮蝦餅大得跟大蛋餅一樣大張，厚薄度剛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好像有點炸了太久？

    隔壁還有賣著各式食物，最讓他兩傻眼的應(yīng)該是旁邊賣熱狗的價錢。

    臺北一隻大熱狗都賣到三四十，這邊只要十元，讓人不禁覺得，臺北的物價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怎會如此天差地遠。

    他們在一中大雞排買了一杯可樂，繼續(xù)逛下去。

    然后眼前產(chǎn)生了奇景。

    相隔不到幾公尺的距離有兩攤賣著鳥蛋的小攤販，一家門庭若市，一家門可羅雀，自然地，生意好的那方的阿婆笑靨燦爛，和藹可親，相較于生意差的則就臭著一張臉。

    初善雨突然想到在學生圈子里流傳著臺中一中有兩家鳥蛋攤販的恩怨糾葛，然后他笑了。

    蒼無不解的看著他，初善雨只好娓娓道來聽到的所有消息。

    莫怪生意好的那方還有看似大學生保鑣，一邊幫忙招攬生意、一邊陪阿婆聊天，甚至動手幫忙煎鳥蛋。

    他們拐彎進了一家店面，右手邊賣著女生的小飾物，左手邊則分割出來賣著琳瑯滿目的的帽子。初善雨摘除墨鏡、帽子，隨手在架上抓了一頂黑色的鴨舌帽抬手就往蒼無頭上扣去。

    兩人簡直把攤販前的鏡子當成了自家更衣間，架上帽子抓來戴去地一瞬間停不下來。

    銷售小姐在一旁看得呵呵直笑，說他們兄弟感情真好之類的話語，初善雨正欲回答是啊的瞬間卻被蒼無搶了頭。

    「小姐，這是我男朋友?！垢愕眯〗銤M頭驚嘆號又一臉錯愕，然后一連串的乾笑。

    初善雨賞了蒼無一雙白眼，換得了全場人的哄然大笑。

    當帽子挑好時已經(jīng)不知道過了幾十分鐘，挑來挑去最后也只買了一頂帽子，卻還是拿到了折扣，原因竟是：「沒有看過這么甜蜜的同性情侶，不打折太說不過去了?！?/br>
    這句話出自于老闆娘的口中。

    兩人帶著愉快的笑容又繼續(xù)逛著。

    靈敏的鼻子嗅到了香味四溢的九層塔味，初善雨牽住蒼無的大手，朝前方快速前進，香味來字一家生意不錯的攤販。

    外皮像是炸蔥油餅一樣咬勁十足，內(nèi)容物任君挑選。

    他們買了一個燒雞口味加九層塔還加了蛋跟起司，香味濃郁，張口咬下卻燙了舌頭，連忙拿起剛才買的可樂大灌了一口。

    大樓前方的小廣場上設(shè)有行人座椅，上頭坐滿了游客或吃或聊或休息，前方還有街頭藝人在博人歡心。

    那男生拿著把吉他清澈卻不單調(diào)的旋律就著耳麥唱著蘇打綠的小情歌，替炎炎夏日驅(qū)趕走了一點熱氣。

    臨走前，蒼無賞了一張百鈔感謝這男生讓他們聽見好聽的歌曲。

    天色漸暗，他們又轉(zhuǎn)乘公車到逢甲夜市。

    人潮跟下午的一中街是沒得比，尤其是沿著逢甲大學外部為墻的那條街更是壅塞到不行，走了兩三小步就停一下，路小是其一原因，另一原因就是臺灣攤販氾濫。

    赫然間，哨聲響起。

    沿著學校外墻的流動攤販們向是遇到警察的小偷──事實上也相去不遠──搬起本來就設(shè)計方便逃跑的小皮箱跟腳架狂喊著借過，雖說是逃命，但蒼無看到他們嘴角掛了一抹孩子玩游戲般趣味的笑容。

    好不容易擠出狹隘的道路，迎面就看見一攤賣假發(fā)的，隨著夜風尼龍發(fā)絲飛揚，一頂一頂掛在暈黃的燈光下，就算是人聲鼎沸的夜市里也感覺很詭異。

    卡在人群里，蒼無緊握著初善雨的手，一步一步邁向那假發(fā)攤販。

    隨手從一堆假發(fā)里拿出了一只夾式的馬尾造型，往初善雨后腦夾去。

    看出蒼無舉動的方向，初善雨躲過了第一回合攻式，卻在下一回合被逮個正著，可愛的馬尾就這么夾在他的頭上。

    「臭蒼無──」準備踩蒼無一腳，動作剛擺出便被制止，雙肩受到箝制整個人被拖到鏡子前面。

    「這樣……還挺可愛的?！拐f完，忍俊不住，轉(zhuǎn)身哈哈大笑了起來。

    氣得初善雨在攤子里一口起抓起了兩隻馬尾，往蒼無左右兩邊夾去。

    換初善雨笑到肚子痛。

    雙馬尾蒼無。

    玩夠了，在老闆的怒視下兩人乖巧的把馬尾掛回原位飛也似地逃跑。

    往前走，烤蝦濃郁的香味穿越人群，攤子上還有各式口味的讓人挑選。

    日式照燒、海苔、咖里、檸檬香茅……等等，少說有七種不同的調(diào)味料。

    只為嚐鮮，兩人買了六隻蝦?？粗B殼帶頭一起烤得通紅的蝦子，初善雨有些質(zhì)疑。他一直不喜歡吃蝦子的原因指是因為懶得剝殼，可，面對這種連剝殼都不必可以直接吃的他又遲疑。

    數(shù)度張口卻不知從何下手。

    「怕什么，先啃了牠的頭再說?！股n無看出了初善雨的遲疑，話說完，張口就把蝦頭一口咬掉，畫面很詭異。

    初善雨打了個機靈，也跟著張口咬掉蝦頭。

    酥酥脆脆有點焦，配上檸檬酸酸的口感，味道還挺不錯，但他還是不喜歡吃蝦頭。

    轉(zhuǎn)過身，就見一隻大章魚掛在各色招牌上，那條岔路的地面鋪著小磁磚，看起來異常乾凈，與外頭的柏油路是兩個世界的感覺。

    這回換初善雨拉著蒼無走了進去。

    踏在看來清澈乾凈的地面上，初善雨整個心情超好，還哼著小曲子。掠過門口的炸雞排他不想吃，直接衝往可麗餅攤位。

    跟著人潮排隊，他買了水果冰淇淋口味。

    因為蒼無嗜甜，而剛好他也不討厭甜點類的食物，要了兩根湯匙，又馬不停蹄地跨到對面買了一份凱撒盒子。

    「等會就不要拉肚子?！股n無望著被塞在自己手上的冰食甜點，又瞅了眼初善雨手中那份熱食雞排。

    一早趕車下來一直以興奮的狀態(tài)去迎接，真的不比上班來的輕松。

    約逛到晚間九點多，蒼無就發(fā)現(xiàn)初善雨累了，說話時有些恍神，兩人找了間小旅社將就睡了一晚。

    隔天一早兩人乘車前往東海藝術(shù)街。

    不過時間來得有些錯誤，太早了，可瞧瞧手錶時間十點半多將近十一點，卻沒有半個人煙。幸好還是有餐廳營業(yè)，進去詢問才知道，這東海藝術(shù)街竟然如此慵懶，過了中午商店才會陸續(xù)開店。

    這下可好，時間沒法配合，只得走馬看花一番，又前往中港轉(zhuǎn)運站搭乘客運前往下一站。

    當他們來到高雄時已經(jīng)是假期的最后兩天了。

    這里是六合夜市。

    蒼無手中拿了個名稱被取做吐司盒子的食物。

    同樣的cao作手法，把厚片吐司下油炸至金黃，后把上層完整的切下來，內(nèi)部柔軟的吐司部分則挖空填入想要吃的任何食品，最后在把剛才切除下來類似蓋子的吐司片給蓋回去──

    「吃啊?！钩跎朴昕粗n無端詳著那食物的樣子忍不住開口催促。

    這是食物不是放在解剖臺上待剖的青蛙不需要看得那么仔細吧。

    重點是他想知道這東西好不好吃。

    當蒼無咬下的第一口，「還不錯，跟棺材板很類似?！?/br>
    幾天前他們在臺南的赤崁那吃了棺材板，臺北也有，只是少，再說傳上臺北的味道還是有些異于當?shù)氐奈兜溃m然臺灣那么小，但飲食習慣還是有所差別的。

    「那我也咬一口?！?/br>
    蒼無餵了初善雨一口，兩人走在人來人往的夜市里一人一口地分食著隨時買到的食物。

    已經(jīng)玩了好些天，初善雨還是如同一剛開始般興致勃勃地玩著。

    一下是：「甘蔗汁！」

    一下是：「快看那形狀詭異的熱狗！」

    這幾天像是一下子要將這一輩子的笑容給消耗殆盡一樣，蒼無笑看這著這幾天被曬得黑的愛人，緩慢的跟隨在后，突然間他覺得自己很像老頭子，明明才二十九。

    當兩人筋疲力竭坐在客運上準備花上五個小時回臺北時，初善雨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