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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在信視野的終點(diǎn),椿理子無力地靠在突出的木梁上。

    此刻,她曾經(jīng)白皙的皮膚已經(jīng)爬滿了青紫,并且還在不斷向她完好的皮膚擴(kuò)散。

    這是中毒了。

    那個(gè)琵琶法師一直執(zhí)拗地和信一起行動(dòng),為了保護(hù)他,還在自己身體里設(shè)置了只要被砍頭就和對方同歸于盡的毒。

    信并不為此覺得感動(dòng),只覺得無所謂。

    夜風(fēng)再起,被踩皺的衣服隨風(fēng)而去,孤零零地飄向遠(yuǎn)方。

    這股風(fēng)給大腦帶來短暫的清明,椿理子勉強(qiáng)睜開了眼。

    入目第一眼所見便是那刻著漢字的瞳孔。

    信見她睜開了眼睛,眼睛彎了彎,抬起已經(jīng)劃破的手臂。

    “jiejie,來變成鬼吧?這樣我就可以和你一直玩了。”

    沒有任何溫度的鬼血滴在她的臉上,沿著面部的線條,緩緩向她的唇流去。

    椿理子的嘴唇緊閉,但在鬼血的流動(dòng)中,唇瓣開始微微翕動(dòng)。

    信滿意地彎了彎眸子。

    嗯!果然沒錯(cuò)!

    只要在斬?cái)嗔b絆的情況下,當(dāng)人類面對致死的危機(jī),眼前出現(xiàn)一根救命稻草都會牢牢地抓住。

    哪怕是讓人變成鬼,永遠(yuǎn)背離陽光的稻草也不例外。

    可下一刻,信的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在劇毒腐蝕的刺痛之下,椿理子拼盡全力抬手,然后干脆利落地將唇邊的鬼血抹開。

    “我……不會變成鬼的?!贝焕碜右呀?jīng)氣若游絲,“哪怕是死。”

    這一句話,仿佛一柄利刃刺穿了信的心臟,讓他無端地回想起了憤怒的事情。

    “嗯。那你死吧?!?/br>
    只在一瞬間,向來對椿理子和顏悅色的信冷了下臉,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說完,他便轉(zhuǎn)身離開。

    “你等一下?!贝焕碜訁s叫住了他。

    信沒有任何回應(yīng),繼續(xù)向前走去。

    “來下一盤棋吧?你不是一直想和我下,但是因?yàn)楦鞣N原因沒有下成嗎?”

    劇毒無時(shí)無刻在腐蝕她的神經(jīng),椿理子說話已經(jīng)變得斷斷續(xù)續(xù),但還是盡力說完一句完整的話。

    這句話無端地?fù)糁辛诵?,將他的雙腳釘在原地。

    在短暫的沉默之后,信嘆了一口氣,用著抱怨的口氣撒嬌道:“真不知道jiejie你說這句話,是為了那個(gè)小子拖延時(shí)間,還是真心想和我下棋。”

    話雖然這么說,但他依舊半跪在椿理子身前,從羽織中掏出那個(gè)折疊棋盤。

    “都有吧……?!贝焕碜踊氐?,“祖母說即便在危機(jī)時(shí)刻,也要有自己的骨氣。我不能忍受自己的言而無信?!?/br>
    “在生命的最后,能完成一個(gè)承諾也是極好的。”

    信沒有再說話,而是沉默地將棋盤在廢墟上展開,挨個(gè)挨個(gè)將棋子擺在棋盤上。

    這一次他依舊很謙讓地讓椿理子先走。

    但因?yàn)槎舅馗g著椿理子身體,連帶著五感變得越來越慢,每走一步棋都需要很長時(shí)間。

    向來喜歡新鮮刺激的信沒有任何不耐,而是安安靜靜地半跪在地上等待她起手。

    到最后,椿理子已經(jīng)抬不起手,用盡全力也只能將眼睛睜開一條縫。

    可她執(zhí)拗地要下完這盤棋。

    “麻煩信幫我移動(dòng)了一下棋子了。那么……黑兵,f6。”

    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拎起黑子,放在椿理子報(bào)的棋盤格上。

    “白馬,g8?!?/br>
    “黑王,往前走一格?!?/br>
    “白王后,斜向前三步,吃掉你的車?!?/br>
    …….

    這盤棋持續(xù)的時(shí)間格外久,直至東方天空處開始泛青,出現(xiàn)淡淡的橘色。

    為了保險(xiǎn)起見,信打起了那把大傘,防止陽光照在他的身上。

    棋局一直在繼續(xù)。

    因?yàn)槎舅卮焕碜游甯凶兊脽o比遲鈍,走的棋路也毫無章法,換做幾歲小童來也能下贏她。

    信的思緒很清晰,但他一直執(zhí)拗地吃別的棋子,故意避開能結(jié)束游戲的王棋。

    直至棋盤上剩一個(gè)孤零零的王。

    不斷推遲的、屬于他的勝利即將到來,但信卻遲遲不肯走下一步。

    “真的不管怎么樣都不變成鬼?”他問。

    “嗯。”

    信盯著椿理子幾乎被毒素完全腐蝕的身體,沉吟片刻,笑了出聲。

    此刻,耀日緩緩爬上山巔,向著大地播散烈烈朝輝。

    握住傘柄的手腕歪了歪,傘面遮住的陽光瞬間向他的皮膚傾瀉而下。

    這是他三百多年,第一次肯完完整整地站在陽光之下。

    他語氣恢復(fù)了以往的頑劣輕佻:“我突然不想讓你死了?!?/br>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身側(cè)響起劇烈的破空之聲,一道黑影閃到了他的頭上。

    身上染滿數(shù)不清的血跡,黑色的隊(duì)服被血液浸得濕漉漉,時(shí)透無一郎高舉著日輪刀,眼中閃過一道冷光。

    一人一把刀,硬生生地殺出了一條血路。

    銳利的刀光落下,一連斬?cái)嗔藗惚椭旅囊Α?/br>
    白色長發(fā)被銳利的刀鋒切斷,傘面和頭顱一并斬?cái)?,在廢墟上骨碌碌地滾動(dòng)。

    胸口還在劇烈起伏著,無一郎指縫也染滿血跡,雙手卻緊緊握著刀柄不敢懈怠。

    直到他看到信的身體開始崩潰消散。

    回頭望去,剛才侵蝕著椿理子身體的紫色毒素,開始慢慢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