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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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曈曈?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現(xiàn)在明明不是朱曦曈平時打電話回家的時間點,突然就接到了電話,朱爸、朱媽一時半會還以為醫(yī)院那邊出了什么事,忐忑了一下。 「沒事沒事,只是我剛放sunny他們出去,他們應(yīng)該也不會這么快回來,想說你們?nèi)绻锌湛梢詠砜纯次摇!怪礻貢宇D了下,補充:「溫肆遠早上就去白城了,不在這?!?/br> 朱爸、朱媽很少來醫(yī)院,至今也依然沒有撞見過溫肆遠。 最近只有大伙在朱曦曈的三催四請下出去玩的空檔,朱曦曈才敢讓朱爸、朱媽來醫(yī)院看她。 因為溫肆遠下班后回到這邊通常也是天黑之后的事了。 「其實sunny他們在的時候,我們也是可以出現(xiàn)的吧?!怪彀滞屏送蒲坨R。 「對啊,在初角灣上都見過了?!怪鞁寣傁骱玫奶O果送到朱曦曈嘴邊。 朱曦曈咬了一口,輕捏了下兩個人的手:「我想說如果大家都見過你們了、就只有溫肆遠沒見過,到時候會有點難交代,是不是?」 「還是我們女兒周到?!怪鞁岒湴?。 朱爸則是在一旁八卦:「女兒,你老實告訴爸,你是不是喜歡他?」 這個問句聽著怎么就這么的似曾相識……突然想起昨天和溫肆遠在頂樓的對話,朱曦曈甩甩頭,心底認真的盤算著要怎么打發(fā)掉這個話題。 認真到她的手機響了第三遍,她才聽見。 她看了一眼前兩通的未接來電,和這通電話的主人是同一個人。 「喂?」她壓低身子,對朱爸、朱媽比了一個「噓」的手勢,「溫肆遠?」 聽見這個名字,朱爸、朱媽對看了一眼,不敢隨便動作。 「有什么想吃的嗎?」溫肆遠問,聲音聽起來心情很好。 「說了你能送來嗎?」她不經(jīng)心的開著玩笑,卻怕這里面就有那么幾分真實:「難不成剛剛被開除了,改行做外送了?」 溫肆遠笑:「我剛下火車。」豎耳一聽,背景音樂正是月臺耳熟的站長廣播。 「在哪個車站?。俊怪礻貢虞p聲問,好像猜到了幾分卻仍然不敢相信。 「說了你會來接我嗎?」溫肆遠淺淺勾唇,看了眼頭頂上大大的站牌,「星城車站?!?/br> 車站離藍海醫(yī)院不過就十分鐘的車程,朱曦曈一時之間腦子打結(jié)成一片。 「你真被開啦?」 「嘖,提早下班」 朱曦曈捏了捏被角,「喔,那你……路上小心。」 掛上電話,她將朱爸、朱媽的包塞進兩個人懷里。朱爸、朱媽貌似也猜出了個大概,早把自己收拾乾凈了。 「爸、媽,到家給我電話啊。」 她不捨的把他們送到門口。 「那爸跟媽先走啦?!?/br> 「嗯?!怪礻貢优吭陂T邊目送著一步三回頭的朱爸、朱媽,然后閉上眼,在頭上和他們比了個大大的愛心。 好了,現(xiàn)在可以排除在病房撞見的可能了,而電梯一上一下,應(yīng)該也可以撇除。 朱曦曈咬了下唇。 藍海醫(yī)院這么大,不至于在一樓門口碰上吧。 送走了一位剛出院的老病人,林尉在電梯前欣慰的笑了。 轉(zhuǎn)身正要前往二樓其他病房查房,卻在二樓走廊上瞥見了兩抹眼熟的身影。 記憶如海一般翻涌著,然后落下,一切又重新歸于平靜,只擱淺了一幅泛黃的畫面在他腦海。 是他在多年前沒能留住的男孩朱一暘,和他那對在當(dāng)天晚上就簽下器官捐贈同意書、勇敢又堅強的爸爸mama。 可朱一暘已經(jīng)走了,他想不到他們時隔三年再次出現(xiàn)在這里的原因。 林尉推了下眼鏡。 難不成這次出事的是他們的另一個孩子? 他望向他們離開的方向,二零七號房。 「湯晽?!?/br> 「林醫(yī)生?」湯晽頷首,「林醫(yī)生今天怎么有空來???」 林尉每天都有很多臺手術(shù),聽說人不是在手術(shù)室就是在前往手術(shù)室的路上。 「偶爾也要來看看我的病人嘛?!沽治纠藗€笑,屈指敲了敲柜臺:「可以幫我查個病人嗎?」 「林醫(yī)生的病人嗎?幾號房?」 「不是我的病人?!沽治緡擦藝部谒?,「二零七號房?!?/br> 「噢,我的病人?!箿珪椡崃送犷^。 「這個病人是你和蔡醫(yī)生一起負責(zé)的?」林尉確認。 「嗯?!箿珪楛c點頭。 林尉摘掉眼鏡,很認真的再看了一遍螢?zāi)簧隙闫咛柗炕颊叩拿帧?/br> 朱曦曈。 「可以帶我去看看她嗎?」 「朱曦曈。」 打開門,房里的陽光落到了他腳前。 朱曦曈在陽光里回頭,見他沒什么異樣,知道什么事都沒發(fā)生,彎起眼睛笑如花開。 「我本來還想說,如果你真的丟了實習(xí),我就訂個蛋糕來安慰安慰你?!怪礻貢硬[起眼,「但看起來是不用了?!?/br> 雖然她沒說要吃什么,但溫肆遠還是沿路帶了一些食物回來,都是她愛吃的。 他把大包小包的東西都放下,拉了把椅子坐到她旁邊?!改阏J為最好的日子是什么?」他問她。 他聽過一種說法,是一屋兩人三餐四季,就這樣過了五十年,直到白發(fā)蒼蒼,過去片刻的歲月都被遺忘。 他也聽過一種說法,是在大雪中回家,有碗熱湯和一把小火。 他還聽過一種說法,是站在全世界最高的地方喊著自己初戀的名字。 但他現(xiàn)在有一種他自己對所謂「最好的日子」的詮釋,是在一個冬陽輕曬的午后,路上的車子如常行駛著,樓里的燈又亮了幾顆,然后他和喜歡的人并肩而坐,倒數(shù)著幾個小時后下一場將至的日落。 沒有什么轟轟烈烈的多馀點綴,一切平靜得很安好。 「最好的日子嗎?」朱曦曈重復(fù)著,然后輕輕的笑了?!脯F(xiàn)在很好了,但還沒到。」 溫肆遠側(cè)頭朝她瞥去一眼。 她淡淡的掠了掠眼睫,「如果可以等到那一天,我會告訴你的。」她輕聲說。 而敲門聲幾乎是在同一個時間落下的。 那是屬于湯晽的敲門節(jié)奏,他們不用回頭就知道誰來了。 「湯晽?!箖蓚€人轉(zhuǎn)頭,同時看向進門的湯晽。 和她身后的人。 心里各自有顧忌,溫肆遠不敢說話,朱曦曈也是。 好像一開口就會全盤皆輸。 「曦曈……小肆?」林尉推了把眼鏡,「你們認識?」 湯晽關(guān)門離開后,房間里只剩下林尉、朱曦曈和溫肆遠三個人。 病房里沒有一次這么安靜過。 最后是林尉開的口:「小肆,這就是你上回打電話問我的,一暘的meimei,曦曈啊……」 「我知道?!箿厮吝h說,用的是氣音,好像這樣說話就不會有人聽見。 可朱曦曈終究還是聽見了。 他打過電話給林尉? 所以他早就知道她的身分了。 朱曦曈想好好看看溫肆遠的眼睛,可溫肆遠始終沒有抬過頭。 他知道林尉那句話一出口,一切就都得以被拼湊了,又或者說,都必須被承認了,包括他認識朱一暘,包括他其實特別打聽過她。 溫肆遠還沒想好他的實話究竟要對她說到哪個程度,半年前離開星城的時候沒想好,在白城待上半年后也還是一樣徬徨。 「曦曈,對不起?!沽治巨D(zhuǎn)向朱曦曈,彎身鞠了個躬。 「林醫(yī)生,別這么說……」朱曦曈吸了吸鼻子,扶了扶他,「三年前我都還沒和你好好的道過謝呢,謝謝你在手術(shù)室里陪我哥走完最后一程。」 三年前,朱一暘在一個晚上里三進三出手術(shù)室,一路從天黑搶救到天亮,最后在手術(shù)臺上被宣告不治,真正的走了。 他的每一臺手術(shù)都是林尉主刀的,雖然和林尉的相處只有短短的不到二十四個小時,他甚至都沒能睜眼和他說上一句話,但朱曦曈相信,朱一暘一定很喜歡也很感謝他的這位醫(yī)生。 所以朱曦曈今天很鄭重的和林尉鞠了個躬,也算是幫朱一暘帶了個問候。 雖然這么一來,一切都沒有任何轉(zhuǎn)圜的馀地了,她就是朱一暘的meimei朱曦曈。 林尉因為后面還有手術(shù),讓她保重身體后就離開了。 臨走前,他和溫肆遠說了句話,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聽得見的音量。 「云必須先開,太陽才出得來。」 林尉是這么說的。 窗外不知何時已經(jīng)染上了一片橘紅色的光,落日當(dāng)空,在時間的倒數(shù)下盛放。 朱曦曈這才想起來,她跟溫肆遠第一次見面的那天,初角灣的天空也長這樣。 站在頂樓的時候,總讓人以為自己離日落很近、很近。 溫肆遠手抵著圍墻,任憑風(fēng)吹亂了他的頭發(fā)。 「對不起?!?/br> 聞言,原本背抵圍墻的朱曦曈轉(zhuǎn)頭,陽光淡淡的從兩個人中間劃下,她的側(cè)臉一半在陰影里、另一半盛著光。 溫肆遠終于敢看她的眼睛。 「事情就像你知道的那樣,我沒有什么好辯解的?!箿厮吝h緊咬下唇,「我知道那天在初角灣的海邊,為什么你撿到我的學(xué)生證的時候會遲疑,因為上面有你最討厭的一個名字。」 一開始他的確想不透他到底哪里對不起這個素未謀面的女孩了,讓她這么排斥他。 可一切都連結(jié)起來了之后,他可以理解她為什么會那樣做。 「還有你不想過生日的原因?!箿厮吝h坦白,「我是那個時候知道的,你就是一暘的meimei朱曦曈?!?/br> 而這也解釋了他那段時間因為還沒整理好想法,選擇回避她的那種冷漠和殘忍。 「我還知道為什么在初角灣上你會和我說『你能不能別用這雙眼睛看我?』,因為我的眼睛是你哥哥的?!箿厮吝h放眼天邊,瞇了瞇眼,「以及讓我別喜歡上你,我那時候才終于明白你的執(zhí)著?!?/br> 遠方,山嵐很安靜,大海很安靜,這座城市也很安靜。 「事情就是你聽說的那樣?!箿厮吝h扯了個笑,「你還有什么想問我的嗎?」 「夠久了?!?/br> 不料,這是事發(fā)后朱曦曈說的第一句話。 「三年,夠久了。」朱曦曈輕聲說:「保護我們這件事,你已經(jīng)做三年了。」 可人終將長大,有一天他們終要面對那場真相,不論真相長的是什么樣子。 就像林尉說的,云必須先開,太陽才出得來。 「選擇在我們經(jīng)不起更多打擊的時候隱瞞真相,謝謝你?!怪礻貢虞p輕的鞠了個躬,「一直到去見劉醫(yī)生的那天,我們才知道完整的真相,對不起,誤會了你那么久?!?/br> 溫肆遠后退了一步。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他可以卸下所有的愧疚,一身乾凈的站在朱曦曈面前。 「之前沒打算告訴你是因為……」朱曦曈對上他的視線,認真而虔誠:「我不希望我們以后的關(guān)係里有恩人、仇人之類的成分?!?/br> 畢竟在這整件事里,沒有誰是真正的壞人。 「你不是那個被我哥的車禍拖累的男孩,你只是那個我在初角灣的海邊一見傾心的人?!鼓翘斓奶焐痛丝谭趾敛徊睿B心頭的那分怦然都歷歷在目。「同理,我也不希望我在你眼里就只是那個導(dǎo)致你出車禍又捐眼角膜給你的朱家的女兒,而是那個你因為打工換宿、因為初角灣上、因為那個八月而認識的女孩?!?/br> 馀暉下,朱曦曈輕晃了下眼睫,也后退了一步。 「你好,我是朱曦曈?!?/br> 她伸出右手。 「溫肆遠?!箿厮吝h垂眸,將右手握了上去。 或許他們可以重新認識一場,無關(guān)三年前,無關(guān)車禍,無關(guān)虧欠也無關(guān)遺憾。 「其實在我確定你的身分后,我一度很想告訴你所有的事情?!箿厮吝h說,目光漂泊在腳下的這座城里。 「但一邊是你想保護的朋友、一邊是你不想造成誤會的對象,所以你很糾結(jié)?」朱曦曈替他接話。 她好像終于懂了,那是一場近似于飛蛾撲火的拉扯和掙扎。 「你知道最后拉住我的是什么嗎?」溫肆遠低頭,眼底的澄澈復(fù)刻在她的眼睛里。 最后,他什么都沒說,還是把整個真相封存到了今天。 「其實,出事的那個當(dāng)下,一暘和我說了他生前說過的最后一句話?!?/br> 他還記得,那個時候,朱一暘用了他最后一把力氣把食指按到自己的唇上。 今天,溫肆遠顫抖著左手,重現(xiàn)了一次這個動作。 「『我只希望她快樂?!唬臀艺f?!?/br> 雨下成一片海,在我的眼底流浪。傾城的眼淚出逃,模糊了半片月光。 我的快樂,名字是你。你在的時候快樂很容易,你離開的時候快樂很安靜。 所以我不期不盼,只許一場你此生盡興,和快樂都無須假裝。 祝你天天快樂,我的快樂。 如果有機會,我想和你一起去看一次星星,去看山川、海洋和這世界的浪漫。 這是朱一暘為朱曦曈唱過最多次的一首歌,〈當(dāng)你的快樂成為了某個人〉。 后來,他也把這首歌教給了溫肆遠。 而溫肆遠一直都知道,那天他口中的那個「她」,指的是朱曦曈。 所以車禍后,他用盡他馀生所有的力氣,致力于完成他的這個遺愿。 「一暘他只希望你快樂?!箿厮吝h溫柔的拭過朱曦曈安靜滑落的眼淚,「這是他的遺愿,后來,變成了我的心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