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后，歐陽睿將重機(jī)停在一棟大概三十層樓高的大廈前。

    「你們的練習(xí)室在這里？」薛慕聲脫下安全帽，有些訝異的看著眼前的建筑，這里可是市區(qū)的精華地段，娛樂圈的重地。

    「對啊，朋友的爸爸是經(jīng)紀(jì)公司老闆，所以有提供地方給我們練習(xí)?！箽W陽睿接過薛慕聲手上的安全帽。

    「走吧，帶你認(rèn)識樂團(tuán)的人，他們?nèi)硕己芎绵?！」歐陽睿率先往大廈的旋轉(zhuǎn)門走去，催促著還傻愣愣的薛慕聲。

    明明是個處在上流社會的人，卻對這些感到好奇嗎？歐陽睿很喜歡看薛慕聲雙眼閃閃發(fā)光的樣子，像是剛看到世界的小孩，對什么都感到新奇。

    兩個人一前一后走進(jìn)電梯里，歐陽睿按了二十的數(shù)字，透明電梯門關(guān)了起來，接著緩緩上升，薛慕聲看著透明玻璃外漸漸縮小的景色，眼底的露出些許寂寥。

    「抱歉，臨時提出這么任性的要求?！箽W陽睿轉(zhuǎn)頭看著薛慕聲的側(cè)臉，看到他眼里的落寞，不知為何內(nèi)心感到一股酸疼。

    「沒關(guān)係啦，況且我最近也想要試著突破自我，你的邀約我想也許可以成為一個契機(jī)。」薛慕聲抹去心中的惆悵，他轉(zhuǎn)頭向歐陽睿露出平時的淡笑。

    明明是很平常的笑臉，為什么自己卻看到了薛慕聲的寂寞，難道在自己面前，他依然在強(qiáng)顏歡笑嗎？

    「叮！」很快的電梯到達(dá)指定樓層，同時切斷了歐陽睿內(nèi)心復(fù)雜的想法，兩個人一同走出電梯。

    經(jīng)過一條長廊后，練習(xí)室便在轉(zhuǎn)角處的第二間。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箽W陽睿打開厚重的紅色隔音門，里面立刻傳來吵雜的聲音，不過在看到歐陽睿后，倒是變得安靜下來。

    「我把人帶來了，進(jìn)來吧。」歐陽睿率先走進(jìn)去報到，接著揮手示意還站在外面的薛慕聲進(jìn)來。

    「你們好，我叫薛慕聲?！寡δ铰暽钗豢跉?，接著抬頭挺胸走了進(jìn)去。

    練習(xí)室很大，擺著各式各樣的樂器，不過以電子樂器為準(zhǔn)，里面除了歐陽睿，還有四個人，此刻那幾個人正用好奇的眼神猛瞧薛慕聲。

    「?。∧悴皇悄莻€音樂小神童嗎？」像是認(rèn)出誰似的，有著暗金色頭發(fā)的人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手指著站在歐陽睿旁邊的薛慕聲。

    聽到這個自己最不喜歡的稱號，薛慕聲斂下眼眸只覺得難堪。

    無論到哪里，這個稱號還是緊緊黏在身上。

    「阿擎，你這樣很沒禮貌欸！」歐陽睿知道這是薛慕聲的軟肋，看了一眼身旁臉色不好的人，他不悅的皺眉轉(zhuǎn)而看向有些口無遮攔的風(fēng)擎。

    「好了好了，人家都做自我介紹了，我們好歹也要報上名字吧?！箍粗鴼夥兆兊糜行┠?，原本坐在鐵椅上的男人也站起來開口說話。

    「你好，我叫湛路遙，是吉他手，很高興認(rèn)識你?！拐柯愤b率先走到薛慕聲面前，臉上漾出善意的笑容，很有禮貌地伸出手。

    「你、你好，也很高興認(rèn)識你。」薛慕聲看著湛路遙伸出手，趕緊伸手回握對方的手，臉上也漾出淡笑。

    「我是季子衡，鼓手?！棺诮锹淠弥鴷哪猩ь^看向眼薛慕聲，聲音冷冷地說完后又將視線轉(zhuǎn)回書上。

    「我是風(fēng)擎，貝斯手，剛剛不好意思，沒有顧慮到你?！挂婚_始說話的男生露出抱歉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手。

    「沒關(guān)係，別介意。」薛慕聲看著對方露出抱歉的神色，本來就沒有打算計較了，于是也露出笑容握上對方伸出的手。

    「那……噗——！」風(fēng)擎還想要說些什么的時候，突然被一個強(qiáng)大的力道給撞開了，接著一個身影朝薛慕聲撲去。

    「你好，我是言唯曦，主唱，很高興認(rèn)識你，小慕！」一個身影突然從歐陽睿身旁衝了出來，將站在薛慕聲面前的風(fēng)擎給撞飛，接著他撲向措手不及的薛慕聲。

    「啊！你、你好……」薛慕聲接受衝力向后退了幾步，待穩(wěn)住腳步后，才低頭看著抱住自己的男孩。

    「小曦，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突然這樣衝上來，會嚇到人！」阿睿傷腦筋的走上前，伸手抓住言唯曦的后衣領(lǐng)，硬是把他從薛慕聲身上拽了開來。

    「又沒關(guān)係，小慕一看就是個好人?。　寡晕夭粷M的嘟起嘴，他甩開歐陽睿還抓著自己衣領(lǐng)的手。

    「跟你說過……」歐陽睿還想說些什么，立刻被言唯曦打斷。

    「『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對第一次見面的人就亂取綽號?！?，你可不可以換個說法啊，我聽到耳朵都要長繭了?！寡晕厥种溉啥?，對著歐陽睿翻了一個大白眼。

    「唉——慕聲，不好意思啊?！箽W陽睿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怎么就攤上這么一個任性的小鬼。

    「呵！呵！沒關(guān)係啦，唯曦同學(xué)很可愛啊。」薛慕聲看著言唯曦和歐陽睿你一言我一語的樣子，不禁掩嘴笑出聲來。

    在場的人被薛慕聲的笑聲給吸引了，連歐陽睿也不例外，因為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薛慕聲笑得這么開懷。

    原來他真正笑起來這么好看。

    「那我以后就叫你小慕可以嗎？你可以叫我小曦喔！」言唯曦率先回過神，他開心伸出雙手拉著薛慕聲的手晃呀晃的，雙眼露出期待。

    「可、可以啊，你不介意的話。」薛慕聲第一次被人取綽號，也是第一次有人這么熱情的歡迎他，自己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他要的其實很簡單，只希望可以像這樣跟大家打打鬧鬧，可以正常的聊天玩笑，做一個平凡的學(xué)生，享受平凡的生活。

    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特殊背景，而跟人們有所隔閡。

    「要不要練習(xí)？再耗下去分?jǐn)?shù)就沒了?！估溆驳穆暰€從角落傳出，是那個身上帶著冷淡的季子衡，他放下手中的書，面無表情地說著。

    「小慕，別介意，小衡平常就這樣了，但他也是個好人喔。」言唯曦看了一眼季子衡，便將頭靠向薛慕聲要他別介意，自家鼓手本來就是冷面男。

    「慕聲，這是琴譜，你要先練練看？」歐陽睿打開自己的背包拿出一本檔案夾。

    「好，我先看看?！寡δ铰曄劝驯吃谏砩系谋嘲旁诮锹?，琴盒則放到?jīng)]人坐的鐵椅上，之后才接過歐陽睿手上的檔案夾。

    薛慕聲將里面的內(nèi)容掃過一次后，把檔案夾歸還給歐陽睿，接著拿起放在一旁的琴盒，把里面的小提琴拿了出來。

    「欸！小慕，你不用看譜嗎？」看到薛慕聲準(zhǔn)備拉琴，言唯曦驚訝的開口。

    雖然小提琴的部分沒有很多，但他們這次的作品還算復(fù)雜，況且也有小提琴獨奏的地方，旋律都沒聽過就可以直接拉嗎？

    「嗯……譜我看一次就可以記起來了?！寡δ铰曈行┎缓靡馑嫉恼f著。

    「小曦，先讓慕聲練習(xí)啦，有問題等下再說。」歐陽睿阻止言唯曦繼續(xù)發(fā)問，他朝薛慕聲示意可以直接練習(xí)。

    薛慕聲點點頭，準(zhǔn)備好拉琴姿勢，頓時練習(xí)室內(nèi)鴉雀無聲，大家將視線集中在薛慕聲身上，準(zhǔn)備聆聽薛慕聲的演奏。

    深吸一口氣，薛慕聲閉上雙眼，腦海浮現(xiàn)剛剛看到的樂譜，接著手指開始流暢的動了起來，琴音回響在這偌大的練習(xí)室。

    每個人都睜大雙眼看著認(rèn)真演奏的薛慕聲，就連歐陽睿也不例外，沒想到是第一次看的譜、第一次練習(xí)，竟然就可以這么俐落的拉奏出來，好像這首曲子他練過很多遍一樣，已經(jīng)滾瓜爛熟了。

    「如、如何？哪里有錯嗎？」演奏結(jié)束，薛慕聲睜開眼放下提琴，有些緊張地看著發(fā)愣的大家。

    「天阿！小慕，你好厲害喔！」率先回過神的是言唯曦，他興奮地跳到薛慕聲面前，雙手豎起大拇指。

    「音準(zhǔn)、音色和節(jié)奏都很棒，你真的很厲害呢，我甘拜下風(fēng)?！拐柯愤b拍拍手，臉上漾出迷人笑容，承認(rèn)薛慕聲是個有把刷子的人。

    「的確超乎我想像。」季子衡依舊冷著一張臉，但是語氣比剛開始軟化一點。

    「bravo！真是美妙的表演，我喜歡你的琴聲喔?！癸L(fēng)擎也給予鼓掌。

    「我就說沒問題吧，慕聲！」歐陽睿露出笑容，也豎起拇指的看向薛慕聲。

    「那就好。」薛慕聲松了一口氣，也跟著笑了起來。

    「廢話不多說，我們趕快來練習(xí)吧！」歐陽?？粗鴴煸诰毩?xí)室上的時鐘，于是趕緊催促大家開始準(zhǔn)備練習(xí)。

    接著大家緊鑼密鼓的開始練習(xí)，每個人都先從自己的部份著手，接著再一起合奏，薛慕聲也不例外，不過有著深厚的音樂底子，薛慕聲很快就跟上大家的練習(xí)，合音的部分很好，接著有一段是小提琴的獨奏，然而這里卻出了問題。

    「我覺得這里少了些什么？」率先提出疑問的是風(fēng)擎。

    「技巧上沒得挑剔，而且合音的時候也很好，但慕聲你獨奏的時候，總感覺缺少了什么。」湛路遙也跟風(fēng)擎發(fā)出一樣的疑問，他手托著下巴看著薛慕聲。

    「你可以說我少了什么嗎？」薛慕聲也感覺到一些不對勁，在他獨奏的部分，有些地方無法融入這首歌里。

    「有少什么嗎？我覺得挺好的?！箽W陽?？粗行殡y的薛慕聲，忍不住替他開口說話。

    「小睿，你不可以因為是朋友，就這樣護(hù)著小慕，小慕自己也承認(rèn)少了什么，你應(yīng)該要想辦法解決啊，要不然作品無法預(yù)期完成，大家都會遭殃欸！」言唯曦當(dāng)然知道歐陽睿心里想的是什么，不過朋友是一回事，音樂是另一回事，既然要上繳作品，當(dāng)然就要交出最好的，在音樂上自己可是不會退讓的。

    「那你說慕聲少了什么？」歐陽睿當(dāng)然知道不能混為一談，不過大家也說了不知道是少些什么，這樣要討論到什么時候。

    「感情?！故冀K沒有說話的季子衡開了金口，簡短二字引起大家的注意。

    「薛同學(xué)的琴聲里少了感情。」季子衡直接點出薛慕聲缺乏的東西。

    「感情？」薛慕聲低聲重復(fù)著。

    「這首歌是在訴說相愛的兩人到最后還是離別的故事，而你的琴聲里少了離別時的那種痛苦，明明相愛卻無法在一起的痛苦?！惯@是季子衡有史以來說過最多字的一句話，不過聲音還是冷冰冰的就是了。

    「子衡這么一說，好像就是這么一回事?！拐柯愤b想了一會兒，也覺得季子衡講的很有道理，雖然薛慕聲的小提琴沒有可以挑剔的地方，但就是少了可以增加表演張力的感情。

    薛慕聲思考著季子衡的話，忽然想到了當(dāng)時自己聽到的琴聲……

    艾德溫的鋼琴。

    艾德溫在彈奏那首《月光奏鳴曲》的時候，自己可以感受到艾德溫排山倒海而來的情感，非常強(qiáng)烈且明顯，使整個表演都豐富起來，那時候的自己感慨著艾德溫的實力，卻沒細(xì)想過自己為何無法演奏出可以感動人的聲音。

    薛慕聲一直以來都知道自己的音樂好像少了什么，論技巧、音準(zhǔn)、節(jié)奏等這些條件自己都有做很好的處理，但演奏出來的感覺始終就是少了什么。

    現(xiàn)在經(jīng)過季子衡這么一說，薛慕聲好像清醒過來了，他知道自己少了什么。

    一個真正的音樂家，是在演奏的時候可以被自己的音樂感動到，如果自己都對自身的演奏無法感到激動，那又怎么將感動帶給聽眾？

    「謝謝你，季同學(xué)，我想我大概抓到方向了?！乖具€鬱悶的心情在此刻一掃而空，薛慕聲抬頭看向坐在爵士鼓后的季子衡，朝他投以感謝的目光，臉上是欣喜的笑容。

    「沒什么，我只是不希望影響到成績?！辜咀雍饪粗δ铰暤男︻仯吹褂X得有些不好意思，趕緊將臉撇向一邊，驚覺自己竟然臉紅了。

    「既然小慕有方向了，那不然我們現(xiàn)在練練看？」言唯曦趕緊打鐵趁熱，興奮地朝大家說著。

    「那就從第二次副歌開始，交給你囉，慕聲?！拐柯愤b背起電吉他，看著臉上露出自信的薛慕聲，內(nèi)心有些替他感到開心。

    雖然號稱「音樂小神童」，但顯然的他并沒有那個自信，而且還很膽小。

    這一次，薛慕聲閉上眼，想著這首歌的情境，試著將自己的感情帶入。

    明明相愛卻無法在一起嗎？

    可是自己卻是連相愛的機(jī)會都沒有，即使近在咫尺，卻無法觸碰，眼睜睜看著他只為另一個人傾心，然而自己只能膽小的躲在角落，黯然神傷。

    第二次副歌結(jié)束后，接著就是薛慕聲的獨奏，薛慕聲似乎完全融入曲子里，琴聲優(yōu)雅曼妙卻帶著深沉的悲傷和無奈，好像他自己就是歌中的主角般，為那份無法相守的愛而痛苦著。

    獨奏完畢，薛慕聲輕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看向后方的大家。

    「感、感覺如何？有好一點嗎？」薛慕聲擔(dān)心地問著，剛剛自己可是拚盡全力演出，如果再不行的話，自己就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大家只是愣愣的看著薛慕聲，連剛剛提出薛慕聲缺點的季子衡也愣住了，他那萬年的撲克臉露出一絲訝異。

    「簡直太棒了！小慕你超乎想像，感情非常到位！都快把我這個主唱給壓過去了！」言唯曦率先爆出歡呼，他衝過去抱住薛慕聲，開心得蹦蹦跳跳。

    「是呢，不只將這首歌的情境完美的展現(xiàn)出來，在你的琴聲里可以聽到更加深沉的感情，你就像這首歌里的主人公。」湛路遙眼里透著敬佩，沒想到只是點出他的缺點，他就可以立刻改善，并且演奏出超乎大家想像的音樂來。

    「慕聲，你真是太棒了，我們再練一次？再練一次？」風(fēng)擎同樣也很興奮，以為只是個有名無實的音樂小神童，但沒想到這個人是名副其實。

    「無話可說。」季子衡發(fā)覺自己失態(tài)了，趕緊將臉上的訝異收了起來。

    「大家過獎了，多虧你們指出我的問題，我才有辦法改善，謝謝你們?！寡δ铰暩械椒浅８吲d，能夠演奏出連自己都驚訝的音樂，這都是他們很直接了當(dāng)說出自己的盲點，所謂以一語點醒夢中人。

    「好！我們再練一次，之后準(zhǔn)備讓教授們閉嘴！」歐陽睿趁著大家士氣高昂的時候準(zhǔn)備再來一遍，進(jìn)而忽略了內(nèi)心深處傳來的微恙感。

    有個疑問一直回盪在歐陽睿的心中，只是他現(xiàn)在不想去理解，所以選擇忽視。

    慕聲，是不是也像這首歌里的主人公，有著想愛卻不能愛的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