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幽把手背到身后，指間轉(zhuǎn)著精工制造的釘子，這是她從釘棺材的鐵釘里選出的，最完美的一枚。

    等下就送給小邪。

    “最近身體情況怎樣？”朱邪用醫(yī)生詢問患者病情的語氣搭話，仿佛不知道能和她聊什么話題。

    “治療很順利?！卑子某冻端男淇?，往路左的岔口指指。

    森林公園的路標指向馬路對面，另一個方向。

    她解釋：“我知道一條小路，可以繞開園區(qū)，園區(qū)會在黃昏前關(guān)門，看不見落日?！?/br>
    “如果那邊人少，你可以不用戴面巾……”

    白幽把蓋到鼻梁的面巾往上拉了拉，朱邪于是不再說話，把視線從她隱約可見膿瘡的脖頸移開。

    左側(cè)岔口內(nèi)只有一條單行道，機動車和摩托并駕齊驅(qū)，人行道很窄，右側(cè)是格網(wǎng)狀的山體護坡，每隔幾棵行道樹就冒出一輛擋路的自行車或三輪，兩人從并排行走變成了一前一后。

    朱邪不回頭地往前走著，白幽抬起手臂，夾在食指與中指之間的釘子對準了脆弱的后頸。

    看見蔓延到脖頸上段的碎發(fā)。

    碎發(fā)像蘆葦須一樣，隨著不算太快的步伐上下飄動著，總是高聳的一絲不茍的盤發(fā)下，原來藏著這樣活潑的風景。

    是從前沒見過的，關(guān)于小邪的細節(jié)。

    小邪走得這樣慢，是為了照顧她這個假扮的病號嗎？白幽看得入迷，舉著釘子的手懸在半空，胳膊僵了都沒察覺。

    “想喝點冰的么？”朱邪突然回頭。

    白幽噌一下團起手背到身后，像上課溜號被老師點名的學生一樣眨眨眼。

    幾步外就是山口，戴著草帽的農(nóng)民大娘坐在小馬扎上，雙腿大敞，夾著泡沫箱，箱口冒出一排五顏六色的易拉罐，罐身結(jié)著細密的水珠。

    兩人湊近俯看，泡沫箱底箱壁墊著結(jié)實的冰塊，一邊融化，一邊浮起涼氣。

    三十八度的氣溫穿長褲長袖，正所謂自作孽不可活，白幽的頭越埋越低……好想代替這些易拉罐住進去。

    朱邪一把按住她將要向前栽倒的肩。

    白幽順勢抬起亮晶晶的眼睛，“我能喝三罐！”說完就直起腰等著。

    小邪真好，約她出來玩，還請她喝汽水。

    貓一樣的配得感，讓她完全失去了掏手機AA的意識，等朱邪的手落在易拉罐叢頂部，才有些緊張起來。

    希望小邪別再拉她一起喝粉色飲料……又難喝又讓人竄??！

    朱邪拿起兩罐紅皮膚的可樂，有些擔心地看一眼白幽發(fā)燒一般的臉色，“冰東西不能喝太多，一人一罐，進山找塊陰涼的石頭坐下喝，歇夠再走。”

    是黑色的飲料，真不錯。

    黑色白色的食物，總是意外地能給人以安全感。

    白幽搶先跑起來，沿著緩坡拐個彎，跑到山陰處，往路旁的石塊上一坐。

    朱邪線條明朗的側(cè)臉正巧轉(zhuǎn)過山彎浮現(xiàn)，步伐快而不亂。

    小邪跟上了！白幽高興地拍拍身側(cè)的石面。

    這里雖說是管理不嚴的山口，卻并非野山，腳下是可供兩輛摩托并行的水泥路。

    往右側(cè)松林中看，倒有人腳踩出的土路，嵌在野草間，全是陡坡，只容一人爬上爬下。

    考慮白幽的身體情況，朱邪提議只走水泥路。

    白幽仰頭估計上山的時長，走水泥路比走土路慢一倍，可以延長和小邪相處的最后時間，于是欣然答應(yīng)。

    “嘣！”說著話沒留意，朱邪手一用勁，掰斷了易拉罐的拉環(huán)，只好先去開另一罐，把開好口的可樂遞給白幽，才伸手進褲兜，想拿鑰匙出來劃開罐口——盡管這樣不太干凈……

    白幽握拳的手往前一伸，在她臉前豎起釘子：“用這個吧，干凈的。”

    朱邪猶豫地看她一眼，接過東西，“隨身帶釘子做什么？”

    要做什么來著？

    白幽仰頭大灌一口可樂，好甜，好清爽。

    從前也喝過可樂，不記得有這么好喝。

    她仰頭快意地哈口氣，垂下視線，看清小邪手中鋒銳的螺釘。

    這是為了殺死小邪準備的武器……

    怎么弄到小邪手里去了？

    “挺好用?！贬旑^猛地沉進罐口，冰涼的汽水咕嚕嚕吐出氣泡，“在哪撿的？也不怕把自己扎了。”

    朱邪把拽掉的拉環(huán)和釘子一并攏在手里，扔進路旁的垃圾箱。

    白幽愣愣地看著，發(fā)不出聲音，因為喉嚨還在一口接一口地吞咽汽水。

    那是為了殺死小邪準備的武器，不想讓小邪死于破傷風，死得太痛苦，所以才特意消過毒。

    現(xiàn)在它和其它平庸乏味的垃圾一起堆在山腳的垃圾桶里。

    可手里這瓶可樂，真甜。

    白幽不爭氣地又咽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