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為基調(diào)的裝潢空間里擺了許多花材、木材，懸在半空的層架倒掛了各種乾燥花材，即使水分散逸之后，它們?nèi)耘f保留了繽紛的色彩及香氣，挑高的天井中央是透明窗，灑落的晨光讓空中的花草恍如一片夢幻的云霞。

    狹長的空間盡頭有透明冷藏柜，柜里是新鮮的花束，這是一間花店，販賣鮮花及乾燥花材，店名就叫「絢惑」。一樓中央擺著一張原木長桌，桌上滿是鮮嫩芬芳的花材，此刻店里沒有半個客人，長桌周圍站著一群拿了各種拍攝器材的人，架著燈光、拿打光板及收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被採訪的店長身上。

    店長岳鴻勛是個很高大的男人，穿著純白襯衫，兩側(cè)頭發(fā)染了深灰色之后削短，中央蓄長的頭發(fā)往后梳，深邃的五官輪廓更加鮮明。被花草及拍攝組圍繞的男人拿起桌上的素材，應(yīng)主持人的介紹開始解說。

    「製作耶誕花圈，我個人偏愛諾貝松，因為它新鮮到乾燥都能cao作，常見的藤圈也很好，不過各位觀眾如果買回來不急著使用請記得泡水，免得它們因為過于乾燥而造成表面剝落掉屑，也不容易彎折?！?/br>
    由于今天花店接受採訪，又是公休日，來店里工作的除了店長之外就是出資開店的老闆懷皓哲，以及助手杜歆。

    懷皓哲和杜歆差不多高矮，前者也將兩側(cè)頭發(fā)削短推高，長瀏海微旁分，戴了副上邊木框的墨鏡，一身雅痞休間西裝；后者頂著一頭微捲短發(fā)和細框眼鏡，穿著深色格子襯衫和牛仔褲。

    懷皓哲抱胸盯著被燈光打亮的受訪者，和杜歆站在稍遠處咋舌低語：「學(xué)長真是上相。果然這種場合就是該他露臉?！怪v完轉(zhuǎn)頭看了看杜歆說：「一樣是我學(xué)長，為什么你……」

    杜歆一早就被挖醒，不滿的迎視學(xué)弟兼老闆反問：「我怎樣？」

    「看起來好像沒睡飽的大學(xué)生?！箲佯┱苄此紤械哪?，忍不住伸手摸他頭發(fā)說：「你這個頭發(fā)真方便，睡醒都不用梳的。」

    杜歆揮開他的手反駁：「我有梳啦。不是說今天沒我的事嘛，還那么早叫醒我?！顾谧焱低荡蚝乔罚筒坏没厝ニ鼗\覺。

    懷皓哲說：「叫你來見習(xí)啊。雖然你的職位是助手，但實際上也是花藝課的講師，總不能只靠岳學(xué)長撐場吧?！?/br>
    「呃，不是還有你嗎？」杜歆小聲嘀咕：「你們都知道我不習(xí)慣應(yīng)付那些場合?！?/br>
    「所以才需要見習(xí)?！箲佯┱軌男?，勾他肩膀說：「學(xué)長你快點覺悟吧。有些事要趁早習(xí)慣，再說你長得這么好看，不露臉也太可惜啦。」

    杜歆再次撥開對方摸上臉的手，無奈道：「別消遣我啦。我知道自己什么樣子?！顾f完目光落到岳鴻勛身上，一旁的女主持也是個美人了，但那傢伙依然鶴立雞群，搶走所有光采，連身旁學(xué)弟都比自己醒目，他從沒想過要代表店里露臉啊。

    這次是某時尚節(jié)目的採訪，內(nèi)容將刊載在知名雜志里，正在錄製的部分是耶誕節(jié)花圈製作，懷皓哲說：「等下你幫忙收拾善后，我再帶他們?nèi)ジ舯??！?/br>
    「絢惑」隔壁的黑色建物前豎著風(fēng)格俐落的看板燈，木質(zhì)框架內(nèi)打亮的招牌用特殊字體寫著「進行式」，這是間民宿，老闆同樣是懷皓哲。懷皓哲認識不少媒體業(yè)界人士，這次趁著耶誕前夕安排採訪作宣傳，也招待拍攝人員住進民宿，還讓公關(guān)程小姐負責(zé)接待他們。

    懷皓哲跟杜歆說：「你側(cè)拍一下他們工作畫面，我問過他們了，可以po一些幕后到官方社群?！?/br>
    「好啊?！苟澎С嗽诨ǖ戤?dāng)助手，也負責(zé)花店官網(wǎng)社群的編輯和更新。他拿出手機拍了幾張岳鴻勛工作的照片，馀光瞥見懷皓哲專心盯著岳鴻勛，悄悄調(diào)了手機角度拍下學(xué)弟的側(cè)顏。

    杜歆加入絢惑這公司團隊也有一年多了，在這之前他一事無成，和以前的同學(xué)朋友也很少往來，在網(wǎng)路某社團里意外和學(xué)弟懷皓哲相認，間聊后懷皓哲邀他面試，就這樣他進了絢惑工作。只是沒想到店長竟也是他的舊識，岳鴻勛，而岳鴻勛跟懷皓哲是在海外求學(xué)認識的。

    現(xiàn)在他們?nèi)齻€人住在民宿頂樓，「進行式」是由百年老屋改建，改建裝修糅合了不同時空元素，是這一代新興的觀光民宿，和絢惑都是這兩、三年開始營業(yè)，生意及名聲逐漸穩(wěn)定。

    杜歆他向來不擅交際，不喜歡熱鬧，對接觸人群感到不安，可是他滿足于眼前的安定及熟悉的環(huán)境，因為老闆和上司都是他所熟識的人，而工作內(nèi)容是他喜歡的花藝和攝影。儘管如此他心中仍有矛盾，從前他就暗戀過懷皓哲，畢業(yè)后這份心思隨著求職不順?biāo)?、生活不穩(wěn)定也被淡忘，哪怕是后來懷皓哲邀他面試時，他也不敢懷抱其他心思。

    然而，像這樣三人同居，幾乎朝夕相處，過往懷抱的情愫悄然浮掠、蕩漾，他每天都在擔(dān)心被發(fā)現(xiàn)，常像這樣控制不住心里的渴求而多看那個人一眼，甚至藉工作之便偷拍幾張照片。

    「學(xué)長。」懷皓哲忽然回頭看來，杜歆心跳漏了一拍，沒想到懷皓哲捉住他手腕湊過來看手機螢?zāi)?，笑看他說：「你干嘛偷拍我，還拍得這么丑，都背光了啦?！?/br>
    杜歆盯著那張開朗明媚的笑顏，似乎是沒發(fā)現(xiàn)他的意圖而暗自松了口氣，繃著臉回說：「試拍而已。光線不好當(dāng)然不好看?！?/br>
    「你不是加入過攝影社，也有低光源的拍法吧。而且現(xiàn)在很多濾鏡跟拍照程式，你手機不是有？」懷皓哲大方擺姿勢，看著鏡頭說：「光明正大拍啦?！?/br>
    杜歆失笑，心里格外慎重的擺好角度重新拍過。拍完之后他用間聊口吻詢問：「老闆，耶誕節(jié)有什么私人安排嗎？」

    懷皓哲反問：「干嘛？你要約我吃大餐？」

    杜歆又把問題扔回去：「所以你沒約？」

    「哈哈哈。算是兩天都有約吧，平安夜回家過，耶誕節(jié)我跟岳學(xué)長訂了餐廳吃大餐，一起來吧。本來想晚點再問你的，你應(yīng)該有空吧？」

    杜歆瞇了下眼，狐疑笑問：「怎么笑得有點神秘？」

    懷皓哲難掩興奮，壓低嗓音跟他說：「我跟他告白，他答應(yīng)了?！?/br>
    「什么、跟誰告白？」杜歆聞言錯愕，一臉呆愣，看得懷皓哲微笑摸他頭發(fā)說：「就是岳鴻勛啊，你傻瓜啊，不是他還有誰。」

    杜歆反射性往長桌那里的男人看過去，發(fā)現(xiàn)那頭的採訪工作告一段落，岳鴻勛正在看他們兩個，他莫名警覺的稍微退后半步才回應(yīng)懷皓哲說：「那，恭喜你們?！?/br>
    「謝啦。你耶誕節(jié)晚上要不要一起來？」

    「會打攪你們吧?！苟澎С秳幼旖?，努力想擠出一個正常的笑容。

    「不會不會。只是吃飯而已，又不是一起開房間?！?/br>
    「三八什么。」杜歆失笑，他們?nèi)齻€對彼此性向都是心中有數(shù)，雖然沒有正式確認過，但平常間聊也很自然的流露出這些訊息。

    懷皓哲草草結(jié)束交談走向岳鴻勛他們，一伙人鬧哄哄的離開花店到隔壁民宿，杜歆獨自留下來收拾店里。「唉。傻瓜?！苟澎α讼拢X得自己有夠傻，過去的矛盾和不安在此刻也顯得相當(dāng)多馀跟愚蠢，也許人家毫不在意呢。

    杜歆一直都看得出來懷皓哲在追求岳鴻勛，平日里他們?nèi)齻€的互動就像三個好兄弟，但是懷皓哲對岳鴻勛有意思，這點他看得出來，因為他也一直看著這兩人。

    還記得當(dāng)初應(yīng)徵上工作時，他曾經(jīng)找岳鴻勛私下聊過幾句，算是和舊識打個招呼。那時岳鴻勛態(tài)度大方，問他后來過得好不好，他也稍微松懈心防回應(yīng)：「都還好啊，沒什么太大改變。你呢？」

    「也好?！乖励檮孜⑿Γ謫枺骸脯F(xiàn)在有對象了嗎？」

    杜歆搖頭：「沒有?！?/br>
    「一直都沒有？」

    杜歆被問得有些不耐煩了，說：「沒有啊。你呢？一直都不缺？」

    岳鴻勛噙著笑意沒正面回答，杜歆被他笑得心里有點慌就解釋：「我沒空談戀愛。不是因為跟你分手的關(guān)係?！?/br>
    沒想到岳鴻勛竟然回他一句：「跟我分手？我們有交往過？」

    杜歆當(dāng)初被他那句話刺激到，從此對岳鴻勛心如止水，偶爾會羨慕那個人外貌討喜，應(yīng)付人際關(guān)係吃香，但除此之外沒別的了。他很小心眼，既然對方從來不拿他當(dāng)一回事，他也不會再一廂情愿。

    后來察覺懷皓哲喜歡岳鴻勛，杜歆也自欺欺人認為他們能一直這樣相處下去，懷皓哲或許不會輕易談職場戀情?？墒鞘聦嵾€是狠狠打他的臉，把他打醒。

    「就是兩個發(fā)光體吧?！苟澎@氣，在他看來那兩人都是發(fā)光體，走到哪里都吸引人注目，而他自己樂于當(dāng)影子，窩在涼爽的小角落而安心，這就是他的個性了。他收完東西，摸摸肚子，失戀也不是什么世界末日，餓了還是要覓食，他關(guān)好店門就往外走，店外是條老街，周邊有不少便宜可口的小吃。他走到巷尾拐彎，進到一間店面翻新的老厝里點了菜粽和味噌湯，打算就這此解決一餐。

    吃到一半手機響了，懷皓哲打來叫他去民宿吃飯，說留了他的位置，順便介紹他給其他人認識。他明白懷皓哲的好意，苦笑婉拒：「還是算了，我吃粽子都吃飽啦?！?/br>
    懷皓哲不放過他，邀道：「那你快點吃完過來喝茶吃甜點。人多聊天才有意思嘛。我都跟他們說了，你帶他們?nèi)ス涔淦綍r採購的地方?！?/br>
    「那你跟阿岳？」

    「我們兩個有事要一起去一趟銀行。你乖，我都有算加班費的。」

    杜歆吁氣答應(yīng)：「好吧。我等下回去。」

    可以逃避正在交往的那兩人也好，杜歆心里這么想，就帶著招待的那些人去逛自己採買花材設(shè)備的地方，順道和熟識的老闆商家打招呼。結(jié)束應(yīng)酬行程以后，民宿公關(guān)的程小姐讓他先下班休息，他回頂樓房間洗了澡，之后坐在共用客廳發(fā)了會兒呆，接著拿了皮夾鑰匙跟手機扔到斜背包里就出門了。

    隔一條街有不少充滿特色的小酒吧，其中一間叫「亓」的酒吧，他是那里的?？?，老闆就姓亓。雖然不是gaybar，但總有不少圈內(nèi)人聚集，多數(shù)人會把店名喊成π。一開始還是懷皓哲帶杜歆來的，說是要他多交些朋友，但他喜歡安靜，總是坐在吧臺一角默默喝飲料。

    懷皓哲現(xiàn)在很少到這間酒吧，杜歆喜歡一個人來喝點東西，老闆是個面癱，寡言的女士，和岳鴻勛一樣都是高大好看又話少的類型，不同的是氣質(zhì)。岳鴻勛把骨子里的霸道藏得太好，很多人誤以為他好相處、和善有禮又無害，話說得少只是避免失言毀形象而已。

    但酒吧老闆不同，是真正的沉默寡言，給人沉穩(wěn)可靠的印象，因此沒有人會因為外表而去輕薄老闆，但也不會因為她繃著臉而害怕。對杜歆來說這樣喝酒是很自在的，偶爾亓老闆會跟他聊兩句，但更多時候只有眼神問候，沒有別的了。

    這晚他跑來藉酒消愁，或許是被亓老闆看出來，所以酒端上來時亓老闆關(guān)心問了句：「心情還好嗎？空腹別喝酒，點些東西來吃吧?！?/br>
    「那……」

    亓老闆似乎也受不了這青年望著自己發(fā)愣的傻樣，補充道：「點百元以下的東西我請客。多的補差額。」

    「可是我想喝醉再回去睡覺。吃東西不是就不容易醉嘛?！?/br>
    亓老闆淺笑：「你到這里還怕不會醉？酒單就交給我吧。反正你住得近，走路回得去。再不行就請你家小老闆來接人?！?/br>
    「不用啦，我再怎么醉都走得回去?！苟澎[手，點了炸物拼盤和義式水餃配酒吃，一面滑手機瀏覽網(wǎng)路，看著各種訊息時的表情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微笑。隨著酒意加深，他的情緒起伏趨于和緩，臉上也沒有太多表情，偶爾扯嘴角、挑眉，單手支頰斜倚墻面，本就細瘦的身形看來更修長。

    不到午夜，十一點多杜歆就結(jié)帳離開，樣子只比來時多了些睏意，外人看來是冷靜，亓老闆憑經(jīng)驗知道這人已經(jīng)醉了，只是還不到爛醉如泥的程度。杜歆喝醉并不會臉紅，不哭不鬧，只會變得話少、想睡覺。杜歆一路走回民宿，這樣冷的天他也懶得沖澡，換了衣服倒頭就睡。

    這不是他人生第一次失戀，以為累積經(jīng)驗以后習(xí)慣就好，可是為什么一次比一次還難過呢？他在睡夢中仍不禁這么疑問，實在是受不了這么沒用的自己，既不敢爭取，就連放下都不乾脆。他真羨慕能為了感情而改變?nèi)松媱澋娜耍粔蛴赂?，總是會想到實際的生活問題，為了生計也不可能就這樣離職。所以連喝酒都不敢喝得太醉，睏了就跑回來睡覺，心里還惦記隔天的工作。

    過節(jié)前花店每個人都處于連續(xù)加班狀態(tài)，店內(nèi)進口冷杉林立，空氣中瀰漫松香與rou桂香氣，現(xiàn)場卻像戰(zhàn)場一般。隔壁民宿的生意反而好應(yīng)付，所以接連幾天懷皓哲常到花店幫忙，就算沒空和情人眉來眼去，似乎是處在同一個空間也幸福。網(wǎng)購和現(xiàn)貨商品陸續(xù)出貨，杜歆忙著更新官網(wǎng)文章，這個月里他還忙于各種耶誕花藝課程，根本沒空情傷，整個月里大家忙到累得像狗。

    日子過得飛快，尤其忙碌時，轉(zhuǎn)眼就到了耶誕節(jié)，只是為了接下來的新年還得提前準(zhǔn)備，因此還是忙到平安夜當(dāng)天。下班后，岳、懷兩人各自回家吃飯，杜歆老樣子跑去酒吧喝酒。隔天被懷皓哲的來電吵醒，對方問：「學(xué)長。記得吧？今晚一起吃飯?！?/br>
    「吭？」杜歆嫌窗口晨光刺眼，一手擋臉低吟：「不要啦。你們自己去?！?/br>
    「那怎么行，訂位是訂三個人。不退費的。」

    「幫我打包?！?/br>
    「……不夠意思吧你。都講好了你還不來?！?/br>
    杜歆怕學(xué)弟生氣，還是乖乖把自己打扮一下赴約。吃的是法國料理，比起餐點內(nèi)容，杜歆更在意的是自己尷尬的立場，而且學(xué)弟還沒來。他問岳鴻勛說：「阿哲呢？」

    岳鴻勛攤開餐巾一面回應(yīng)：「塞車，說晚點到。我們慢慢吃吧，反正菜也是一道道慢慢上來?！?/br>
    「喔?！苟澎o奈垂首，將餐巾攤開來，仔細回想他其實并不擅長跟這人獨處，通常都有懷皓哲在場，就算獨處也不會超過十分鐘。他吃了前菜，默默驚艷那醬料的好滋味，幾秒后和岳鴻勛對上視線而陷入尷尬，忍不住把手伸到掛在一旁的包里找尋手機。

    岳鴻勛看出他想拿什么，出聲道：「把手機收好?！?/br>
    「我看一下訊息……」

    岳鴻勛僅以平淡無波的語調(diào)要求：「吃飯別看手機?！拐Z氣毫無慍色，但不知為何就是讓人感受到壓迫感，所以杜歆抿了下嘴不情不愿的收手坐正，垂眼盯著純白桌巾發(fā)愣。

    岳鴻勛看了杜歆片刻后主動開話題：「花藝課的回響和評價都很好，皓哲說想給你加薪?！?/br>
    杜歆雙眼一亮：「真的嗎？那太好啦。」說完話題就此中斷，他覺得不太妙，沒想到岳鴻勛又主動聊道：「接下來會更忙，新年過完很快就是情人節(jié)了?！?/br>
    「馬拉松啊，唉?！?/br>
    「但你沒問題的，一起努力吧。」

    杜歆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盯著岳鴻勛，印象里這人就喜歡欺負自己，哪怕是久遠以前有過的交往時光，也總是會被對方言語上吃豆腐，從來不會這樣直接的夸他。

    岳鴻勛看對方驚疑的表情，有些好笑道：「怎么了？我不能夸你嗎？這么討厭我？」

    「我沒討厭你?！?/br>
    「平常明明一刻都不想跟我多待吧?！乖励檮奏咝φf他。

    「那叫避嫌。懂不懂啊你。」杜歆笑了下，壓下情緒不和對方抬槓，他看岳鴻勛有點欲言又止，卻被岳鴻勛笑回一句：「避什么嫌？我沒sao擾過你，你也不可能親近我，他也不曉得我們兩個以前的事?！?/br>
    杜歆瞪大眼問：「他不知道嗎？」

    岳鴻勛聳肩：「不曉得，但是他沒問，我沒講?！?/br>
    杜歆低頭苦笑：「那還是不要讓他知道我們以前在一起過好了，反正……」這話說到后來無疾而終，他抬起頭看見懷皓哲從繡滿了花鳥的淡金色屏風(fēng)旁走出來，帶著若無其事的笑容打招呼。

    岳鴻勛挑眉，以不變應(yīng)萬變，雖然沒表露什么情緒，看在杜歆眼中卻是透著賊壞的笑意。懷皓哲入座，講起剛才塞車的情形，又聊起前一天家里的事，三人一如往常交談。懷皓哲話不算是最多的，卻很會挑話題，杜歆也容易受其牽引打開話匣子，岳鴻勛同樣會配合氣氛說笑。

    杜歆看他們都沒事，暗地松了口氣，他認為還是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氣氛最好，幾乎要忘記在場另外兩人已是情侶關(guān)係。

    用餐途中，懷皓哲冷不防丟出這么一句問話：「剛才來的時候好像聽你還是阿岳說你們以前認識的事？」

    杜歆正低頭喝湯，嘴角笑容瞬間凝住，岳鴻勛反而泰然自若的順口回話：「嗯，就你也曉得的，我跟杜歆認識得比你還早?！?/br>
    懷皓哲嚥下嘴里的食物說：「這我知道啊。我是先認識阿歆再認識你的，一起開店以后找阿歆來加入，才曉得你們兩個認識得更早。但剛才你們好像是聊什么我沒聽說過的事？」

    杜歆抬頭拿餐巾擦嘴角，尿遁的意圖非常明顯，岳鴻勛卻搶在他找藉口溜之前說：「要不是杜歆提起，我也沒想到，不過還是由他跟你講吧?！?/br>
    杜歆瞪大眼：「我？你怎么不自己講？」他沒想到岳鴻勛會來這招借刀殺人？所謂的前任就像青春痘發(fā)炎，任意長在可能的位置，有時讓人痛得以為快窒息。

    懷皓哲笑了笑，追問杜歆：「好啦，你說給我聽。我想聽你說。」

    杜歆埋怨的睨了眼岳鴻勛，他說：「也沒什么，我以前跟他……搞過曖昧?！顾f這話時，岳鴻勛皺了下眉頭。他立刻接著講：「不過都是過去的事了。我現(xiàn)在跟他絕對沒有曖昧?！?/br>
    懷皓哲偏頭笑問：「可是你看起來好緊張?！?/br>
    杜歆拿水喝，吐氣說：「廢話，聊這種事很怕誤會，當(dāng)然緊張啊。但你別擔(dān)心，真的沒曖昧，我心里有喜歡的人。」

    「喜歡的人？」懷、岳兩個異口同聲質(zhì)問。

    「對啊?！苟澎?yīng)得很心虛，他喜歡的人近在眼前，這種回答也不算撒謊吧？但他就是不清楚岳鴻勛那么訝異是怎么回事，心里莫名其妙的不爽。

    懷皓哲興味盎然問他：「你喜歡誰？怎么沒介紹一下？真不夠意思?！?/br>
    杜歆笑嘆：「我只是單戀，沒有發(fā)展的想法，先工作要緊啦。說是喜歡，其實發(fā)展成戀情也有點麻煩，平常自己一個人時間都不夠了。別聊我了，沒什么好講的。」

    杜歆跑去上廁所，硬是把話題丟開。岳鴻勛跟懷皓哲也不想拿感情話題將人嚇跑，家庭及職場八卦講得差不多就開始聊時事。這頓飯由懷皓哲買單，他很會勸酒，又不著痕跡給杜歆倒酒，岳鴻勛并未阻攔，三人都喝了不少酒，最后一起搭車離開餐廳。

    耶誕大餐后半段，杜歆只記得自己喝酒喝個不停，懷皓哲叫的都是好酒，又都恰好很合他胃口，不知不覺就喝多，比往常還要醉。那兩人明知道他就算喝醉也不多話，卻還是不停讓他喝，也不像是趁機要套他話問他單戀誰。

    他并不擔(dān)心自己失言，也不怕喝醉沒人照顧，所以放縱自己沉溺酒精。他醉得不輕，記憶斷斷續(xù)續(xù)，他聽見淋浴的水聲和外面街頭的車子引擎聲，意識錯亂間聞到了淡淡的松木香，不禁貪婪的伸長脖子多吸一些，唇上卻多了個柔軟的觸感，混雜了酒氣和古龍水的味道。

    他認得這是懷皓哲的香水味，嘴唇被啃了幾下，那人咬了他的舌頭，有點用力，他痛得想罵人，卻只聽見自己低哼像撒嬌的聲音，羞恥得想死。

    「真的醉了？」夢里還能聽見學(xué)弟這么說話，他傻笑想回應(yīng)，但哼出口卻只是一連串模糊低吟。

    ＊＊＊

    懷皓哲和岳鴻勛雖然喝了不少酒，卻都只是微醺，因為飲酒的緣故，三人叫了代駕開車回住處。岳鴻勛的車一向是停在民宿后門的車庫，沒醉倒的情侶倆把杜歆帶上頂樓房間，懷皓哲的房間。

    懷皓哲的房間門上掛著用黑羽飾做成的花圈，角落堆著來自客戶、親友的耶誕禮物，他把杜歆放到自己水色雙人床上，撥著瀏海吐氣看向岳鴻勛。岳鴻勛說：「我去洗澡?！?/br>
    「你們交往過吧?！箲佯┱艿目隙ň浒言励檮锥ㄔ谠?，他話里不帶怒氣，甚至帶了點笑意。

    「嗯。」岳鴻勛轉(zhuǎn)身承認，反問：「你沒有不高興？」

    懷皓哲哼笑：「本來蠻不爽的。但其實以前就有這方面的猜想，所以也不算太意外?！?/br>
    岳鴻勛走來捧起懷皓哲的臉，在他唇上輕吻了下笑說：「既然這樣那就沒什么問──」

    「你們?yōu)槭裁磿质?？」懷皓哲打斷他的話，補充道：「別說是因為個性不合?！?/br>
    「當(dāng)時我們都太年輕?！乖励檮渍f完自己都笑了。

    懷皓哲露出狡黠笑容說：「你知道我也我喜歡杜歆學(xué)長，答應(yīng)跟我交往不是試探？」

    岳鴻勛瞥了眼醉到昏睡的青年，淡淡笑了下：「你現(xiàn)在講這種話就不算是試探？」

    懷皓哲笑出聲，抱住岳鴻勛的腰喊了聲學(xué)長，岳鴻勛低頭和他親吻，兩人伸舌吻出了水聲，氣氛曖昧到完全無視一旁床上意識模糊的男子。

    懷皓哲主動解開襯衫釦，開始脫掉衣物，岳鴻勛也解開自己的褲頭，兩人相視而笑，有默契的一同進到套房浴室里。他們藉著酒意調(diào)情，互相搓洗身體，不時甜蜜的親吻、撫摸，岳鴻勛由后方摟著懷皓哲對其頸部啃吻，懷皓哲低笑幾聲忽然語出驚人：「不如我們約杜歆三人行？」

    岳鴻勛沉默幾秒說：「變態(tài)啊?！?/br>
    「我不信你這么保守?！?/br>
    「你是認真的？」

    懷皓哲轉(zhuǎn)身面對他，笑得頗有深意：「我不信學(xué)長你不知道他單戀誰?！?/br>
    「他喜歡你。」岳鴻勛一直是知道的，他知道杜歆單戀懷皓哲，只是誰也沒戳破過。

    「我之前懷疑過你會不會是怕我跟杜歆在一起，所以答應(yīng)跟我交往?！箲佯┱茌p捏岳鴻勛臉頰，俏皮笑道：「但是我能理解啦，杜歆他就是讓人無法放下心。我挺好奇你們怎么分手的，可是你跟他都不說，至少你們互相喜歡過彼此，這點是確定的。我喜歡你們，也喜歡現(xiàn)在這樣三個人總是在一起，如果他因為傷心而離開，我不是很能接受，學(xué)長你怎么想？」

    岳鴻勛略微低頭往他鼻子輕啃了下，淡然低應(yīng)：「我不是因為你亂猜的那些原因才答應(yīng)交往，我喜歡你是真的。三個人一起生活，難免有點感覺錯亂，但我喜歡你是真的。至于挽留他，你不是有加薪這個手段了？」

    懷皓哲笑得色瞇瞇的，他誘惑道：「學(xué)長你之前明明也約過群趴，裝什么正經(jīng)。」

    「就那一次而已，我也沒全程待著。你這壞小子。」岳鴻勛也回掐他臉頰，坐到一旁浴缸畔的大理石臺上敞開雙腳低喚：「過來坐?！?/br>
    懷皓哲把濕亂的瀏海往后撥，笑著搖頭，跪到岳鴻勛腿間俯首含住半勃起的性器。這不是他們第一次zuoai，但岳鴻勛沒想到懷皓哲這么快就愿意用嘴含著他那里，純熟的口技讓岳有些不悅，懷皓哲大概也和他一樣經(jīng)驗豐富，他扣住懷皓哲的腦袋慢慢抓住掌控權(quán)，懷皓哲被他頂?shù)脻M臉通紅、眼泛水光。

    英俊開朗的臉龐最終被濺上精斑，懷皓哲露出貪婪的神情，用手指抹下學(xué)長釋出的體液舔個乾凈，聽到岳鴻勛笑著輕罵他小變態(tài)，他愉悅抱住學(xué)長又沖了一次澡。懷皓哲先退出浴室，赤身裸體的他走到床邊俯視杜歆，一走近就看到杜歆微微睜開一道細長眼縫。

    「學(xué)長？」懷皓哲輕喊他，發(fā)現(xiàn)他沒什么反應(yīng)，坐到床邊把他扶起來當(dāng)成抱枕一樣抱住。

    杜歆閉起眼，原本呼吸聲很輕，被懷皓哲抱到懷里坐著后重重的喘了口氣，隨后整個人發(fā)軟癱在臂懷中。杜歆毫無防備的模樣勾起懷皓哲的欲望，懷皓哲不管還在淋浴的情人，將杜歆按在床鋪間，半是試探的吻著那微啟的唇，杜歆無力反應(yīng)，他頓了下喃喃自語：「真的醉了？」

    他沒想到杜歆忽然露出一抹淺笑，隱約能看到口中那排漂亮潔白的牙，讓他想起初識這人的情景，有一瞬間心頭悸動。若要和岳鴻勛相比，岳是太陽，而杜歆就像月亮，很多時候還是一個躲在云里的月亮，相當(dāng)不搶眼。

    懷皓哲想起自己跟岳鴻勛都喜歡過杜歆，而杜歆正在單戀自己，心里有種詭異的優(yōu)越感，心中也充滿算計。他是喜歡他們的，這兩個學(xué)長他都喜歡，也都不想放手，人是貪婪的，一旦擁有了就只想要更多，對感情更是如此，這是他自身的想法。

    也因此，當(dāng)岳鴻勛出浴室后，看見的光景是交往不到一個月的男友壓在幾年前的舊情人身上，做著他曾想過卻沒實現(xiàn)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