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最痛的紀念品(7)
有那么一秒,葉月想過,要不就這樣走到天涯海角,再也不要回家了。反正回去也不見得多窩心,何苦自己找罪受? 然而想是這么想,她畢竟才十歲不到,還背著個黑道繼承人未婚妻的身分,想逃也逃不了多遠。于是在社區(qū)附近跑了一圈,到了前些天她和周明毅出意外的那個游樂場,她便緩下了腳步。 游樂場里小孩很多,都忙著嬉鬧,也有部分在爭吵,吵鬧聲起起伏伏,充斥于她耳際,卻填補不了那份驟然涌上的空虛。她只覺心底空盪盪的,似乎在剛才的短短一瞬里,失落了一些重要的東西…… 四外張望了一會兒,她隨意尋了張長椅坐下,遙遙望向鞦韆的方向,就見幾個小男生面紅耳赤地爭論著,大概是在爭奪鞦韆的使用權。她看著這一幕,莫名就有些恍惚,眼前忽然浮現(xiàn)起了小學以前,她和周明毅一起到這里來玩的情景。 雖然現(xiàn)在她老是唾棄鞦韆這游樂設施,嫌它沒新鮮感,可剛開始卻并非如此。 首次接觸到鞦韆時,她就像其他小孩子一樣,為那彷彿能觸碰天空的奇妙高度深深著迷,之后每回到游樂場都要大鬧,非要玩上一陣子才肯離開。張然從來懶得管她,若是當下不高興,便直接拖著她回家;要是碰巧心情不錯,可能會放她一個人留在游樂場,讓她到時間再自己回家,卻不曾陪著她盪鞦韆。 而周明毅,則是第一個知曉她對鞦韆的鐘愛,且愿意陪她發(fā)瘋的人。 葉月曉得,像周明毅這樣的男生,對游樂場壓根不存在半點興趣。就算是他家里藏著的那堆模型槍,其真正的功用亦不是陪她玩什么警匪游戲,而是周正武藉此教導他辨認槍械。 他的世界始終比她想像中來得更殘酷,可是只要來到自己面前,他或者會不耐煩,或者會和她吵架,但到最后,他往往會嘆著氣,無奈地對她妥協(xié)。 她喜歡周明毅,喜歡那個一次次為她而讓步的周明毅,更喜歡那個承諾保護她一輩子的周明毅??墒谴藭r此刻,她突然有些懷疑,自己所貪戀著的這些時光,是否已經(jīng)到了盡頭?而周正武的那些句句錐心的話語,是否昭示著她和周明毅的關係已走到終點? 「想玩的話就去排隊,坐在這里乾瞧著做什么?」 她兀自陷入了自己的思考,未料一個人影冷不防冒出,遮擋住她前方的光亮,將她硬生生嚇了一跳,連忙抬起頭來,這才發(fā)現(xiàn)這位不速之客是她的舊識,還是剛才佔據(jù)她思緒的主角之一。 「……明毅哥?!?/br> 這聲叫喚喊得心不甘情不愿,隱隱透出了她這時不想看見未婚夫的態(tài)度。也不知周明毅是否察覺到了這一點,但他笑了笑,終于沒理會她那藏在話中的微弱不滿,只換了個位置,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了下來。 可能是感覺到了她的不自在,周明毅坐下后并沒有向她靠近,只保持著一定距離,一邊輕輕哼著口哨,一邊狀似無意地環(huán)視整個游樂場。 沒過多久,葉月便忍不住,轉(zhuǎn)頭去看他: 「你怎知道我在這?」 周明毅聞言又是一笑,卻沒回望她,定睛望著不遠處的滑梯邊上,那幾個穿著幼稚園制服的小孩,眼神溫和得不可思議。 「你也沒有多難找,這么小一隻,不在葉家,也沒來找我,大概就是在這兒了吧。」 「我……」 葉月一時語塞,咬住下脣掙扎半晌,終于沒忍住,悄悄往旁邊偷看了一眼。 當那張熟悉又陌生的側臉映入眼簾,她忽而感受到一陣心悸,下一秒,問題已衝口而出: 「你跟周爺爺談過了是不是?」 乍聽這話,周明毅的笑容頓時黯淡了下來。 沉默持續(xù)了許久,末了才見他啟脣,逸出一個單音階。 「是?!?/br> 『總之,周爺爺跟你說什么,你就跟著做什么,不要忤逆他,知道沒有?』 一片混沌的腦海里,母親的話又一次響起,冷酷得幾乎要讓她當場落下眼淚。然而她終于沒哭出來,只是死死盯著周明毅,接著道出下一個問題。 「談……談的是我的事,是不是?」 「是。」 『小毅,你要學會掌控人的心理,尤其是葉月的。不然的話,終有一天,她會成為你的絆腳石?!?/br> 「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說到這里,她終是哽咽出聲,而眼前原先清晰如鏡的景物,亦隨著眼淚的倏然落下而漸漸模糊了起來。 實際上,她并不曉得自己為什么要哭,可她就是覺得好難過,難過到僅僅只是呼吸,都似乎帶著疼痛…… 淚眼朦朧間,是周明毅緩緩靠近,拿著一張紙巾,以一種出乎意料的輕柔力度,替她拭去淚痕。 「小月,我沒有不要你?!顾崧暟参?,「爺爺是跟我談過,但我不是很懂……總之,不管爺爺怎么說,我說過會保護你,那就不會變?!?/br> 「……真的?」 他微微一笑。 「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 這是多動聽的一句話,一下子就將她感動得唏哩嘩啦,當場就伸手抱住他,將他當救生圈一樣抱著哭了好久,遲遲不肯放手。 此后多年,她始終對他的這句承諾念念不忘,直到中四這一年,她與陸筱菱大鬧一場后,捂著受傷的手臂離開,卻沒換來他哪怕一秒的關注,這才明白,原來對周明毅而言,這些被她銘記于心的記憶僅存在于過去,對現(xiàn)在的他們來說,根本半點意義都沒有。 不知怎地,她突然就有些想哭。 他們,是從什么時候起,變成這樣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