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等葉月付好了帳，推門離開「katrina」時，tony依然沒告知她自己的這種感覺。但縱然他一句話都沒說，葉月卻還是從他難掩詫異的目光里，覺察出了一些什么。

    她本來是想向他解釋的，但嘴巴才剛張開，她便又將話都咽了回去。因為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失去自我辯護(hù)的資格。

    是她親手遺棄了過去那個軟弱無能的自己，又怎能奢求別人的理解？

    這是她的選擇，是她主動來到「katrina」，強迫發(fā)型師給她染發(fā)。而現(xiàn)在，發(fā)型師已完成他的工作，她的一頭過肩長發(fā)全數(shù)染上了暗啞的紅，原先那彷彿象徵著乖孩子的黑色再也不復(fù)見。就算日后她再染回黑色，亦再不是原本的那回事了。

    思及此，她終于沒為自己辯解，更沒留下一聲道謝，只挺直背脊，以和進(jìn)門時截然不同的昂然姿態(tài)，邁著大步走出了「katrina」。

    此時天色已晚，她站在商場門口想了想，末了還是決定暫時別回學(xué)校，以免被老師抓住，追究自己逃學(xué)的罪責(zé)。

    主意既定，她一個乾脆俐落的轉(zhuǎn)身，直接就往與安城處于相反方向的港鐵站走，遠(yuǎn)遠(yuǎn)看去，步伐竟顯得異常地輕松。

    在車上度過了最后一段悠間的時光，回到葉家所在的社區(qū)后，她悠然自在的神色漸漸冷了下來，而愈接近自家的公寓，她的步速也愈益緩慢，似是想拖延面對。不過再怎么磨蹭，回家的路就那么長，也拖不了多久。很快地，她就來到自家單位的大門前，并毫不意外地聽見自門內(nèi)傳來的吵鬧聲。

    「現(xiàn)在都幾點了，她還不回來，肯定是闖禍了！」

    首先傳入耳際的是張然氣急敗壞的尖叫，聲調(diào)比往日來得要高，看來氣得不輕。

    葉月邊暗自評估著母親的生氣指數(shù)，邊慢吞吞地從衣袋里掏鑰匙。未料鑰匙還沒找到，倒是先聽見了另一把熟悉的聲音：

    「闖禍？她早就闖禍了！你是怎么照顧孩子的？把女兒教成這樣子，你好意思說你是她媽？」

    乍聽父親冷然的呵斥，葉月下意識地低下頭去看手錶，發(fā)現(xiàn)距離葉衡安的正常下班時間還很久，想來是學(xué)校找不著她，于是打電話回家里，張然又順便通知了葉衡安，把還在公司的后者給急召了回來。

    好吧，罵她的人又多了一個。這下子她更不想進(jìn)門了。

    抬手摸了摸自己那頭剛?cè)竞?，在夜色下顯得尤為可怕的紅色發(fā)絲，葉月停住翻找鑰匙的動作，開始認(rèn)真考慮今晚不回家的可行性。

    「……小月？」

    大抵上天也覺得離家出走太不切實際了些，她才剛冒出這念頭，后方便響起一聲語帶猶豫的叫喚，打斷她的思緒。

    葉月當(dāng)下就愣住了，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不至于立刻往那人身上撲去。

    不著痕跡地做了好幾次深呼吸，她這才回頭，微笑看向來人。

    「嗨，明毅哥，你也放學(xué)了嗎？」

    她對他打招呼，神情尋常一如既往?？芍苊饕愦蟾旁缫褟娜~家人或?qū)W校處得知今天的鬧劇，完全無意配合她演出，只緊皺著眉，死盯著她的頭發(fā)。

    「你……染發(fā)了？」

    聞言，她看了看自己落在肩上的幾綹發(fā)絲，然后又是一笑。

    「是啊?！顾柭柤?，「每個人都是黑發(fā)，真的很無趣，你說是嗎？」

    聽得她這句帶些挑釁的問話，周明毅的眉頭霎時蹙得更緊了。

    他瞭解葉月，至少瞭解她的一部分。在他的認(rèn)知里，她不該如此咄咄逼人。

    想想過去，即使他一再拒絕她，也不曾見她採取什么過激的行動，頂多就是更熱烈地纏著自己；可是今天的她，貌似和以往都不一樣……

    「小月?！共虏煌杆男氖拢缓糜忠淮螁境雎?，眼底一片流光溢彩，先是掙扎，而后又是愧疚，「你知道了，是不是？」

    「知道什么？」葉月反問，黑眸微微一沉，笑容卻分毫未變，「你和邱梓菡的事嗎？」

    周明毅有那么一瞬的沉默。

    「我不會道歉?！鼓┝?，他終于開口，語氣卻生硬得像是從石頭里硬撬出來似的，「我沒錯，你沒錯，她也沒錯……現(xiàn)在的這種局面，是總有一天我們都要面對的?！?/br>
    此話之后，兩人又僵持了好半晌，才聽葉月出聲。

    「……是啊。」她仿似認(rèn)同地點點頭，刻意壓低的嗓音里，竟帶著難以明辨的笑意，「總有一天，我們都要面對……明毅哥，你說得再正確不過了。別擔(dān)心，我只是選擇了我的面對方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