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女神的抉擇(6) 非愚人節(jié)的意外(下)
腳步一旋,他再不猶豫地立即轉過身,卻跨不到幾步距離,便教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抓住。 「既然人都來了,為什么不進去?」鄒子陽低沉的嗓音,帶著些許質疑。 杜鑫評只是嗤之以鼻地回頭,露出不屑的訕笑:「我不喜歡當人家的電燈泡!」 「鑫評等等!我和她的關係不是你想的這樣?!灌u子陽眉頭一皺,原來杜鑫平到現(xiàn)在還是一直懷疑他和姚典娜的情誼不單純。 「那又怎樣?你和她的關係也已經(jīng)和我沒有關係?!?/br> 所有與他有關的東西都還給了他,意思再明顯也不過,他不會再不識抬舉地窮追猛逼。檢驗單上簡單「對不起」三個字,或許就是最后的告別。 他想掙脫鄒子陽的手,卻被抓得更緊。一個怒氣上衝,杜鑫評握緊拳頭,要不是著實身心俱疲,難保不會就地發(fā)洩今日的窩囊之氣。 「我只是來這里等我女兒下課的,我女兒在這附近上畫畫課,只是恰巧碰到典娜也在這里?!够蛟S潛意識感覺到危險的目光,鄒子陽連忙解釋:「我一直都是把典娜當熟識的學妹,所以難免比較站在她的立場為她說話,沒有別的意思。在泰國她身體不舒服,我也只是送藥過去。但是你已經(jīng)結婚,像你們這樣感情藕斷絲連又不說清楚,彼此都痛苦不是嗎?」 「我和朱習菈昨天已經(jīng)協(xié)議離婚。」杜鑫評沒好氣地回應,便猛然奮力甩開他的手。 「那你還不趕快進去告訴她這個消息?」鄒子陽竟笑了出來。 或許早就猜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鄒子陽沒有太多驚訝的表情。朱習菈是個聰明又干練的女人,這樣的女人應該不會讓自己屈就于一段強求來的婚姻,除非有所目地。而她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不是嗎? 「你知道她為什么回國之后還要回到這里嗎?全臺灣她可以待的醫(yī)院那么多,連我一直想代華恩醫(yī)院把她挖角過來,她都拒絕了?!?/br> 那一次鄒子陽邀請姚典娜到餐廳吃的,不過是頓挖角飯。三分為的確實是擔心她留在醫(yī)學中心煎熬,七分卻是華恩醫(yī)院副院長之託。 「她以為她可以獨自好好面對心里受的傷,可是她就是斷不了,才會更加痛苦。但是這次,她是真的徹底想要把過去的一切都丟掉,她要準備回南部鄉(xiāng)下去了,你知道嗎?」 「時間差不多,我女兒應該要準備下課,我得先走了?!灌u子陽回頭推開咖啡廳大門,向里面的女人抬手打了招呼,便拍拍杜鑫評的肩頭說:「我想,你們該談的還是得好好談清楚,進去吧!」 身為一個學長前輩,就算不是感情歷練豐富,看過的人生風雨也不在少數(shù)。該珍惜的時候忘了珍惜,該說的話來不及說,都是他曾經(jīng)的遺憾。如果的推波之手,能夠幫忙身邊的人減少一點滴這樣的遺憾,又何嘗不是美事。 待杜鑫評再回過心神,鄒子陽的身影早已不見蹤跡。舉棋不定的大掌,還徘回在門把上。一對小情侶嘻笑地開了門走出,親蜜甜膩地依偎,猶似昨日夢境中的他倆。 「那兩個檢驗報告……我看到了!」他走到她的座位旁,拉開她對面的座椅,平靜地坐下。 她赧然地抬起眼,旋即又低首,嘴角露出尷尬的一撇笑?。骸笇Σ黄穑@樣的惡作劇,很無聊、很幼稚吧?」乾涸的喉嚨帶著些微沙啞,淡淡嗤笑自己的荒唐。 「是我……對不起你?!苟穆曇羰侨绱藴厝帷?/br> 她咬住下唇,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為什么是他向她道歉? 這樣被她戲弄,他卻反過來向她道歉,便讓她更覺諷刺。 「你不生氣?我對你做了這么可惡的事,我甚至覺得我可能連當醫(yī)師的資格都沒有了,你卻不生氣嗎?」她不可置信地問。 「怎么會?」他輕聲地應。 「為什么你不生氣?」 那哽咽的聲音,薰得更紅的眼,落入他眼里,便是最不捨的牽系。若不是他忽略了她的付出、背棄了她的期盼,此刻的她該會一直是他懷里幸福的小女人。 「你也為我受了很多委屈?!?/br> 一句關鍵,撩動她崩垮的淚腺。她無法抑制再度于他面前潰堤,只好將憔悴的面容埋入交握的雙手之下,努力讓情緒回復鎮(zhèn)定。 不要再哭了,她自許過不再為了他而掉眼淚,卻一再一再對驕傲的自己失了約。 示弱,從來不是她的本意;讓情感凌駕于理智之上,又如何能原諒自己。 「所以,我們兩個這樣,應該可以算扯平了,是嗎?誰也不欠誰了,所有的恩怨……都可以一筆勾銷了?」一個深長呼吸,用坦然的笑取代哭喪的臉,應該會是完美的happyending,是吧? 杜鑫評瞇起眼,猜不透她話語中的意涵。 一筆勾銷,離開醫(yī)學中心,回到南部小鎮(zhèn),她是打算真的就此結束,再也不聯(lián)系的意思嗎? 這輩子…… 「朱習菈跟我離婚了?!顾鼻械卣f:「她懷孕了,但孩子的爸不是我,呵!」有沒有男人像他這樣,被老婆戴了綠帽還微笑著致謝的。 如果還能從她眼中看見那么一絲欣喜的眼神,或許會讓他心里多一分期待,然而,在她無聲地拭去淚水之后,竟是墮入黑洞一樣地黯然沉寂。 杜鑫評伸出長臂握住她的手,碰觸到的指尖太過冰冷,冰冷到不住地發(fā)顫,不知是咖啡廳的冷氣太強,還是淚水浸寒了情感。 「娜娜……我們重新來過吧!」他細聲地說,再次握緊那似乎永遠也捂不暖的手指。 重新來過?可能嗎? 因為自己的任性,毀了他的婚姻,也差點兒毀了他的人。 方才和檢驗科主任談過,她大概已有了心理準備。 聽說曾有一位新手檢驗師不小心弄丟了患者2c.c.的檢體,害得患者要重抽一次血,那可憐的菜鳥便被記警告一支,當年考績丙等,三節(jié)獎金和年終獎金都砍對半。而她這般的重大檢驗,對象又是院長和副院長面前的極為看重的達文西手術外科醫(yī)師,就算她已經(jīng)要離職,也不敢想像還會有甚么樣嚴重的懲處。 只是她要面對的,不管是甚么樣的未來,也不會再拖他一同下水。 「來不及了……」她怯怯地將手收回,低頭望著他殘留在她手上的溫度,糾結著給他最后一個感激的笑臉。 「game……over!」 從來不肯認輸?shù)乃?,在這場戰(zhàn)爭里完全認輸,心服口服地。對他和她來說,或許就是最好的結束。 人的這輩子,體會和覺悟需要多久時間,幸福卻從來不會停留在原地等待。而今,那樣的幸福恐怕早已不屬于她。 離去的背影,噙含著消瘦的落寞,是他從未見過的她的樣子。 他寧愿她桀驁地推開他,說她不需要男人;寧愿她揪著他的胸口大哭,讓他不許和別的女人上床;也不愿她如同頹敗喪氣的兔子,對他笑著承認失敗而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