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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后,我悄悄通知了徐婷,她正好忙完手邊工作,于是我們約好一起吃晚餐。 一見到我,她毫不留情就開啟損人模式:「你這一臉剛思春完的樣子,我沒猜錯應該是見到你的鋼琴王子了吧?」 于是我把在倫敦發(fā)生的所有事都向她攤牌了,當她知道我那幾天都在梁雨禾家過夜后,她搖著頭嘆了口氣。 「他就是個護妻狂魔。」徐婷扶額,「結果你這么大一個誘惑在他房里他都沒對你怎樣?」 「沒有啊,人家可是正人君子。」我驕傲地抬了抬下巴。 「你傻啊,這時候你主動把他推倒,事后叫他負責任,也不怕他再逃跑啦!」 我直接翻一個大白眼,差點沒暈倒在桌上。 「我說你大老遠飛去英國,就只聽了場音樂會然后拿了手機號碼就回來了?」她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你們莫名其妙空白了六年欸,不留一些勁爆的回憶嗎?」 我真的不懂當初徐婷是怎么成為眾人眼里的高冷女神的,認識她越久我越覺得她這個人不只奇葩能形容。 沉默了半晌,我緩緩道:「就是因為這六年太莫名其妙,所以我才要讓他覺得,我是個值得用一輩子來珍惜的人?!固ы蛄怂谎?,我嘴邊扯出一抹自信的笑,「霸王硬上弓不是我的風格?!?/br> 坐在我對面的徐婷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好啦我知道了?!菇又窈鋈幌肫鹗裁此频?,拍了一下桌子,「那我哥怎么辦?」 我思考了一陣,才下定決心,「我之后會親自告訴他的?!?/br> 「唉,他大概又要偷偷傷心一陣子了,高中畢業(yè)你拒絕他那時候他真的是失魂落魄了好久?!剐戽猛兄掳?,語氣帶著點心疼與無奈。 我苦笑了一下,即便心懷愧疚也改變不了自己的感情。 「好啦,你跟梁雨禾現(xiàn)在好好的我就放心啦!」她握住我的手,臉上閃過一絲慧黠的表情,「我不擔心他對你不好,我只關心他什么時候向你求婚,你的伴娘我是當定了!」 「三八欸你?!刮逸笭枴?/br>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無法預料的事,茫茫人海中,究竟誰會穿越人群找到你,和你相遇,任何人都說不準。 六歲那年,誤打誤撞走上學琴的路,還順道拉梁雨禾一起,原本我以為,這是一條重新牽起我和徐丞的緣分,直到后來,我才恍然大悟,在確認自己心意之后,六歲那年牽起的竟是我和梁雨禾之間的羈絆,彷彿命中注定般。 而徐丞成了我們?nèi)松械囊粋€方向,間接讓音樂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同時也成就了一個資質(zhì)良好、潛力無窮的才子,在我們這些人之中,梁雨禾確實是最優(yōu)秀、成就最高的。 他不但完成了他自己的夢想,也正在完成我的。 因為我曾經(jīng)說過,我想開一場個人鋼琴演奏會。 那是在英國的那六年,他能堅持下去的動力。帶著我的夢想起飛的感覺,會更有力量,也較不寂寞。 梁雨禾是這么對我說的。 兩週過后,我主動約了徐丞。 這一天,外面下著細雨,一整天都沒有放晴,宛若誰在天上哭泣。 從咖啡廳的玻璃門望出去,手里的咖啡還是溫熱的,正冒著煙,氤氳中,玻璃面慢慢起了一層薄霧,模糊了外頭的熙熙攘攘。 忽然,有人在我背后點了一下。 轉頭一看,便迎上一張帶著溫和笑容的臉龐。 「找我???」徐丞在我身旁坐了下來,「說吧,什么事?」 他托著腮,讓我不禁回憶起高中時我在他家練四手聯(lián)彈的日子,他總會這樣注視著我,即便什么話都不說,也能感覺到他有一雙能看透人的眼睛。 這次我勇敢地直視他,彼此的呼吸在空間中幾乎交纏在一起。 他似乎被我看得有些莫名其妙,眨了眨眼,露出略微失措的神情,「怎么了?這樣看我……」 如果可以,我希望這一刻他不要再勉強自己笑。 這么多年,我印象最深的依然是他最真實的樣子,那個偶爾也會耍耍嘴皮子,或是眼眶泛淚的徐丞。 然而一個那么好、那么溫暖的人,終究還是我在傷害他。 「徐丞,」咬了咬唇,我低聲道:「我跟梁雨禾在一起了?!?/br> 他愣了一下,然后問道:「他回來了?」 我搖頭,「是我去找他的,他在辦世界巡演,下星期會到臺灣,我們撥空去看他的音樂會吧?!?/br> 徐丞緊握拳頭,「那個沒良心的,還知道要回來開音樂會?!?/br> 此時此刻我只能苦笑。 「結果到最后……」他的聲音悠悠傳來:「還是你們兩個走到一起了?!?/br> 他眼底悄悄閃過的一絲悵然,使我的心忍不住一揪。 「對不起?!故澜缟献畈恍枰囊痪湓捑褪恰笇Σ黄稹梗藗儏s最常用它。 「沒事啦,別再說對不起了?!剐熵⒛抗饴湓谖夷樕?,語調(diào)輕快:「你能一直記得我們小時候的事情,還一直把我當成你的好朋友,我已經(jīng)很知足了?!?/br> 外頭淅瀝雨聲已然成為背景,徐丞的雙眸此時就像兩顆璨星,在微弱的燈光下隱隱閃爍著。 「告訴梁雨禾,要是他敢把你害哭,小心我半路殺出來把你搶走?!顾绱藫P言,「我最好的朋友要是沒有幸福一輩子,我會找他算帳的?!?/br> 我推了他肩膀一下,笑道:「你跟徐婷都很三八欸?!?/br> 「誰叫我們是親兄妹?!?/br> 下了近乎一整天的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 曾經(jīng)很羨慕學生時代的自己,只有一些單純的小煩惱,穿著制服背著書包,一副學生的樣子,彷彿就永遠不會長大。我們各自扛著包袱、藏著祕密、懷著夢想,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過匆匆歲月,只能盡己所能不成為自己討厭的那種大人。 小時候的夢想猶如童言童語,但誰都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就這么帶著初衷成長茁壯。 也許在更多年以后,我會羨慕現(xiàn)在的自己吧,有了音樂相伴,還有不離不棄的朋友,甚至也找到了愿意珍惜的愛情。 時光荏苒,沒有誰的人生是不迷惘且不留遺憾的,但我相信只要曾經(jīng)勇敢過、努力過,仍有機會保存一段特別的記憶。 那終究會是我們心中最值得紀念的模樣。 * 這一天,是梁雨禾來臺舉辦世界巡回音樂會的日子。 每巡演一站,他的人氣就往上急增,甚至是翻倍在漲,多數(shù)網(wǎng)友都在有關他的報導下留言夸他年輕帥氣又有才,聽一首曲子就直接路轉粉,還有更夸張的在問擇偶標準,說想嫁他了,之后就能天天享受音樂盛宴。 害得我總要忍住回覆那些人的衝動:放開那男人!我才是他真正的女朋友! 主要是鋼琴王子談戀愛的消息尚未公開,我如果跳出來說什么奇怪的話引起爭議,反而不妥。 而靠關係取得的特權就是免費擁有三張vip座位的票,早就考慮到他會人氣爆增的問題,票肯定一天內(nèi)售罄,所以他特地把票從國外寄回來給我。 當我們?nèi)粟s到現(xiàn)場時,已經(jīng)有大量人潮等著要進場,所有公告欄還有內(nèi)部墻壁貼的全是梁雨禾的宣傳海報,現(xiàn)在只要提到y(tǒng).h,十人之中有八個會露出崇拜的表情。 「嘖,梁雨禾這傢伙真是越來越帥欸?!剐戽每粗螅檬种庾擦俗参?。 「還差我一點?!挂慌缘男熵┳焐险f的是損人的話,唇角卻揚起弧度。 「既然來了就要看本人?!刮野胪浦麄冏?,「快進去吧!」 觀眾席幾乎快要坐滿,正要入座,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我拿起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梁雨禾傳訊息給我。 「到了先來后臺找我?!?/br> 我只好跟徐婷他們報備一下,再動身往后臺走去。 到了后臺,我看見梁雨禾正在跟助理交談,他一見到我,便向?qū)Ψ秸f要找我單獨講幾句話,就拉著我進了他的化妝間,他說不會有人進來打擾。 但助理那八卦的眼神我才沒有看漏。 「緊張嗎?」我拉著他的手,關心道。 他只是搖搖頭,語調(diào)輕軟:「你在我就不緊張?!?/br> 「少來,都辦那么多場了?!刮移策^頭,心里卻一陣甜。 「對了,我寫的那首,〈themusicofthedream〉……」他問:「你會彈嗎?」 「開什么玩笑,你為我寫的欸!」我很自信地說:「閉著眼都能彈?!?/br> 「那就好?!顾冻隽税残牡男θ荩瑓s令我感到不對勁。 「干嘛?突然問這個?!刮胰滩蛔√岣呔X。 「沒什么?!故掌鹚囊荒樕竦z,他又問:「你跟徐丞他們一起來的是嗎?」 「嗯,他們已經(jīng)就座了,大家都很想你。」我出手替他整理上衣領口,一面問:「你這次巡演完,之后有什么打算嗎?」 沉默了好久,久到我以為他是沒聽清楚我的問題,他就開口了:「我決定回來了?!?/br> 聞言,我猛地抬頭,直視他深邃的雙眼,「你認真的嗎?」 「我已經(jīng)考慮好了?!闺[隱感覺到他發(fā)出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他接著說:「其實早該回來了,我并沒有很習慣國外的飲食,而且我也想做點單純的工作,像你這樣的?!?/br> 我驚喜地望著他。 「還有,我這個人……」他緩慢湊近我,噴在我頰邊的氣息溫熱而讓人心醉,「不太適合活在聚光燈下。」 我一拳輕輕捶在他胸口上,「你的粉絲都排隊排到太平洋去了還在說這些有的沒的……」 「你可以當頭號粉絲?!顾プ∥彝T谒厍暗氖?,秀眉一挑,「那這位粉絲,在偶像上臺前,有什么鼓勵的話要對他說嗎?」 「嗯……」我想了想,突然靈機一動,「你先閉上眼睛?!?/br> 「好。」他很聽話地閉上了。 「不許偷看?!刮以俅味?。 「好,不偷看?!?/br> 確認好他沒有偷偷睜眼的跡象,再東張西望好一陣,整個空間安靜得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然后我把自己原本平穩(wěn)的心跳弄得紊亂不堪,顯得此刻我很狼狽。 杜棠嫣,你實在不適合做壞事。 「杜棠嫣,你還沒想好嗎?我快要睡著了……」 說時遲,那時快,我心一慌,怕他耐不住忽然睜眼,便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輕輕一碰,很輕、極輕的那種。 速度快得連我自己都不敢置信。 然后我看著他瞪大的眼瞳里,映著我緊張的倒影。 有人說初吻要小心翼翼,但剛剛那個……似乎又太過隨意。 唉,不管了,我感覺我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好、好啦,你快去準備吧,我先回去了。」此刻,開溜為上策。 不料,下一秒我的手腕被握住,梁雨禾把我?guī)нM他懷里,我們的距離瞬間拉近,我感覺到他的呼吸柔柔地拂過我臉頰,在我真正看清楚他藏在眼里的情緒之前,一個吻已經(jīng)緩緩落了下來。 這次的加深了些,因此我可以感受到嘴唇互碰的柔軟,像棉花糖在觸碰到嘴唇的那一刻便化開的感覺,還帶著一股熟悉的清香。 是薰衣草的味道。 他的吻讓人莫名安心,意外地撫平了原先慌亂無措的情緒。 在他的唇離開之后,我睜眼便對上他溫和如水的目光。 「以后這種事,還是讓男生主動吧。」梁雨禾摸摸我的頭,臉上閃過一絲戲謔的表情。 在他的寵溺之下,除了羞赧,更多的是幸福,蕩漾在心頭,不膩。 「不過……梁雨禾,我其實之前就想問,為什么總能在你這聞到像是薰衣草的味道?」我既好奇又困惑,「從我認識你以來,不曾變過?!?/br> 他在國外的那六年,薰衣草的味道總會讓我忍不住想起他。 若不是有誰特別鐘愛,同一種味道不會在自己身上留太久。 「因為我媽喜歡。」最后,他這樣回答,臉上掛著笑。 那抹微笑,淡如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