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與其在失去之后每天生活在恐懼之中，我還寧愿從來就沒有擁有過什么。』

    ——當(dāng)時年紀(jì)僅僅九歲的他，說出了這段令人心疼的話。

    他無情似的淡然，并不是沒有原因。

    彷彿置身于萬丈深淵里，黑暗無光的房間，小小年紀(jì)的男孩獨自蜷曲在角落。

    每過一陣子，他就往那亮著微弱光芒的門縫看一眼。

    什么動靜都沒有。

    他不住嘲笑自己的傻。

    等待？

    等不到的，別傻了。

    明明長相俊秀，臉色卻異常蒼白，男孩垂著眸子，不曉得是第幾次睡了過去，又醒了過來。

    外頭是黑是亮，與他無關(guān)。

    外頭那人是死是活，也與他無關(guān)。

    時間一久，彷彿就連要活下去的意志，都漸漸與他無關(guān)了。

    飢餓感侵襲著他的身子，血糖低造成頭腦昏沉，四肢無力，只能靜靜靠在角落，像一個娃娃。

    以前并不是這樣的。

    一家三口，多好？

    三歲生日那天，全家人靠在一起拍照，蠟燭的火光閃爍著，他傻得沒注意到母親的眼淚。

    父親的晚歸、家中廁所的異味，以及父親愈來愈奇怪的行為。

    他不想將所有錯歸咎在父親身上。

    大人多么復(fù)雜，每件事總有一些起因及理由的，中間發(fā)生了什么，才會導(dǎo)致此種局面出現(xiàn)。

    他原本以為，只要媽愿意帶他逃，他們母子倆便沒事了。

    無奈，他只不過是大人世界下的傀儡。

    一旦母親跟著墮落，他便哪里都走不了。

    為什么呢？

    mama，為什么呢？

    因為那種男人，而放任自己墮落？

    他曉得，大多時候，媽是清醒的；她保護他，她將他藏起來，她告訴他：

    『躲著，mama很快就回來了?！?/br>
    于是他躲著，他一聲不吭地縮在角落，眼睜睜看著母親關(guān)上了門，按熄了燈。

    他心里明白，他們一家人之中，遲早會死一個人。

    黑暗中，他甚至忘了自己的本名。

    他在等待一個不可能。

    那個「不可能」為何，他忘了。

    他絕望的環(huán)抱住自己，卻已失去所有力氣，就連呼吸，都像是跑步般的累人。

    他好累。

    可不可以睡一覺呢？

    一覺醒來，是不是就到天堂了呢？

    他意識漸漸模糊，最終化為一點光線，然后消失。

    有人救了他。

    同時，他也被遺棄了。

    他和眼前的這群人一樣啊。

    孩子們澄澈的目光，對上他如墨般無波的眼眸。

    他竟害怕得想避開。

    那天，悅帆老師帶著他和幾個孩子一起到公園玩。

    「姜衡，你看那里。」

    秦恩的手指向小公園的另一邊，那頭鞦韆旁的沙坑里，一對同樣小小的身影玩耍著。

    「不是我們這里的人?！顾⑽櫫讼旅碱^，低下頭繼續(xù)用樹枝畫畫，眼角馀光不時掃到兩人身上。

    那女孩的笑容甜美，薰風(fēng)一般令人舒適。

    那男孩的視線不曾離開過那女孩。

    他將視線移開，盯著地面專注在畫畫上。

    專注力持續(xù)不了多久，他又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女孩離開了沙坑，從滑梯往上爬。

    「悅帆老師說不能這樣……」秦恩喃喃，但沒有上前阻止。

    姜衡靜靜的看著，不發(fā)一語。

    那男孩模仿女孩，也試著從滑梯往上爬，但是失敗了。

    他看見，女孩急忙上前關(guān)切男孩，而那男孩摔疼了，哭了。

    他想起了mama。

    『一步、兩步、三步——』

    『如果跌倒了，就站起來哇！』

    下一秒，他猛地起身跑開。

    「姜衡！你去哪！」

    悅帆老師追了上來，將他抱住，不讓他跑。

    而他的眼淚簌簌落下，無法抑制的痛哭失聲。

    所謂堅強，其實只不過是種偽裝。

    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波折后，他輾轉(zhuǎn)來到了公冶家族。

    這是個大家庭，家族事業(yè)繁盛，而這一家人需要一個能及早繼承家業(yè)的兒子。

    于是他來了。

    公冶蓉待他如親弟弟，所以他也很愛她，把她當(dāng)作親姊姊看待。

    在進入這個家之前，他還遇見了這輩子最愛的女孩。

    一開始，只是同情。

    到后來，漸漸變成了一種意念，因為莫子嵐的關(guān)係，他開始牽掛她。

    出了事以后，他看著她的模樣，想起了兒時的自己。

    同時也無可否認(rèn)的，他的心為她的單純產(chǎn)生了悸動。

    但，她的身邊早已有人了。

    升上高中，他幸運的和她編入了同一班，他高興的以為她會記得他，結(jié)果卻出乎他意料之外。

    她被催眠了。她忘了一些事，似乎還包括他。

    她不但喊錯他的名字，還賜予了他三年的萬年風(fēng)紀(jì)職位；她和竹馬的互動依舊熱絡(luò)，卻好像少了些什么成分；她的視線，不知何時開始移動到他身上。

    他為此感到高興，卻依然害怕失去。

    他採用若即若離的態(tài)度試探她，卻看不出什么特別的情感浮現(xiàn)在她臉上。

    「她特別會掩飾事情?！?/br>
    她的竹馬告訴他，眼神中的不自然，他看得一清二楚。

    好在最后，她告訴他了。

    好在，她想起來了。

    好在，他終于擁有了。

    且不再害怕失去。

    (二)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單戀的一天，更別提四年了，現(xiàn)在的我根本不敢想像，當(dāng)初的自己是如何捱過那些又酸又甜的日子的？

    我意外自己居然喜歡上你，更意外一次便喜歡了四年。

    但我不后悔。

    你新生入學(xué)那天，我注意到了你，看見你那青春洋溢的笑容、面對陌生人的從容姿態(tài)，以及活潑開朗的模樣。

    這樣的學(xué)妹多的是，我卻獨獨只看見你。

    你的身邊總是跟著一個男孩，他笑起來與你有幾分神似，當(dāng)下我就猜，你們一定是相處了很久的朋友。

    但絕不可能是男朋友，從你望向他的眼神就能看得出來。

    之后，我到處打探關(guān)于你的消息，并得知了你當(dāng)上了班級中的班長。

    我在遠處觀察你，發(fā)現(xiàn)你特別喜歡在某個男孩子面前露出笑容，你會對他翻白眼，甚至?xí)p輕的打他。

    我都看在眼里，嘴上不說，心里卻很難受。

    因為我察覺到了，我喜歡的女孩，另有心儀的男孩。

    高二的某一日，我終于忍不住了，在大庭廣眾下直接向你表白心意。

    在你心儀的男孩面前。

    心機很重，對吧？

    我曉得，關(guān)于你的眼淚，更讓我感到萬分愧疚。

    但在你接收了我的手帕的當(dāng)下，我的心卻又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動起來。

    都說人因夢想而偉大，而我，因為愛而變得復(fù)雜。

    儘管如此，我仍不后悔。

    我想讓你知道，在你害怕恐懼的時候，我會比其他人更快出現(xiàn)，盡全力保護你；我想讓你知道，我多么喜歡你的笑容，因此寧愿犧牲形象也要努力逗你開心；我想讓你知道，這是我第一次如此深深的喜歡一個人，喜歡得無可自拔。

    儘管你的心里沒有我的位置，我仍會因為你剎那的笑容而感到幸福。

    所以我不后悔。

    愛上這樣的你，我不后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