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半夜星
26 如果要問黑暗,相對陌生的環(huán)境,程嘉也,還有空氣中微微彌漫的酒意,這幾個關(guān)鍵詞組合在一起,會讓陳綿綿想到什么的話。 那只能是那個暑假里莫名其妙的第一次。 是一切的開端。 陳綿綿那年剛結(jié)束大一的課程,以非常驚人的速度適應了城市與學校的生活,并以極其刻苦的姿態(tài)拿到學年專業(yè)和綜測雙第一。 盡管標榜“多樣”和“自由”的大學教育總說,成績并不是大學生活的全部,但對于她這種,一切東西都來得很費力的學生來講,這的確就是她所能抓住的全部。 程奶奶當然很開心。 可以看出來,程嘉也平時并不大在家,也不常跟家里人溝通,不然奶奶也不會對大學生活如此感興趣,連追的八點檔電視劇也不看了,拉著陳綿綿在陽臺上坐著,打聽上課、生活甚至食堂到深夜。 陳綿綿大一結(jié)束那年,他大二,已經(jīng)獨自在校外住了兩年,寒暑假也難得回家,摸不著人影。 那個暑假亦然。 直到七月底,奶奶和程母埋怨,程父發(fā)了話,他才懶洋洋從公寓回來,在家里呆了一段時間。 幾乎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陳綿綿這種跟奶奶作息差不多同步的人,只能在半夜叁更下樓喝水,或是失眠時裹著毯子在陽臺上發(fā)呆的時候見過他。 記不清是哪天。 從夢里醒來后再也睡不著,她索性爬起來,坐到二樓陽臺上看星星。 城市里幾乎沒有星星。 層迭的光污染把天空渲染出各種顏色,看久了電子屏幕、絢爛燈光的眼睛,是很難看到星星的。 陳綿綿就那么坐著,眼也不眨地抬頭望,費勁地想尋到那么一顆兩顆。 不是說無論人在哪里,月亮都會是同一個月亮嗎? 那星星呢? 怎么跟家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樣呢? 從前在山里的時候,亮著家里唯一一盞微弱的電燈,復習到語文課本,抬頭往窗外望去,就能領(lǐng)略到課本上那句“月是故鄉(xiāng)明”。 可現(xiàn)在頭頂?shù)倪@片天,似乎距離她格外遙遠了。 陳綿綿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那天晚上長久而執(zhí)拗地凝望,想得到的究竟是一兩顆閃爍的星星,還是自古以來對星月給予的寄托情懷。 她很想家了。 也很想奶奶了。 她保持著仰頭的姿勢很久,直到脖子都發(fā)酸,才感覺到冷。 雖是夏季,晝夜溫差仍大,夜里露重,她回房間拿毯子的時候,在走廊里,碰見了剛剛回家的程嘉也。 他穿得單薄,似乎帶著比夜風更涼的寒意,路過的時候,都能感覺到他皮膚上的冷意。 其實走廊很寬,完全可以同時經(jīng)過,但陳綿綿那時候腦子很鈍,不知道為什么,就停下來,安靜地站在一側(cè),給他讓路。 程嘉也垂眼看了她一眼。 夜深人靜,這棟房子的其他人都已入睡,走廊并沒有開燈。 唯有盡頭的窗戶透出一些路燈的光亮,把窗沿的影子拉得很長。 陳綿綿垂下眼,沒看他。 她站在墻根邊上,穿著棉質(zhì)白色睡裙,長度到膝蓋,露出一截細而白的小腿。 手臂也露在外面,因為長時間接觸冷空氣,起了一些細小的疙瘩。 此刻低垂著眼,側(cè)臉恬靜溫和。 程嘉也移開視線。 擦肩而過。 陳綿綿不動聲色地舒了一口氣。 說不上是什么原因,是因為相遇的時間和地點都太奇怪,還是怕他看見她尚還發(fā)紅的眼眶,她并不想跟他講話。 好在他們本來也很少講話。 從她搬進來之后,就沒見過幾面。 陳綿綿緩緩呼出一口氣,眨了眨眼,轉(zhuǎn)身要走。 忽地,眼前伸出一只手。 骨節(jié)分明而修長,指根處連著手腕,筋骨明晰。 手指微微屈起,松懶拎著一件黑色外套,在光線昏暗的走廊邊上,襯得更加冷白。 陳綿頓了好幾秒,才緩慢地抬頭。 程嘉也站在她身前半步的地方,已經(jīng)快要走過了,瞳孔漆黑,神情平靜,似乎這件外套連同這個動作,只是他不經(jīng)意想起時的順手之舉。 但也足夠讓人心跳漏掉一拍。 許是沒反應過來,陳綿綿一時頓在原地,錯愕看著,沒有接。 而程嘉也向來沒什么耐心。 他垂眼盯了她幾秒,略微躬身,另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帶起。 看似動作干脆利落,實際握得極有分寸感,僅是手指虛虛搭在纖細的手腕上,幾乎沒有真正觸碰。 一陣風來,停留兩秒,然后遠去。 腳步聲不疾不徐,房間門打開又關(guān)上的聲音響起,走廊重歸寂靜。 只留下陳綿綿站在墻根邊,手臂半抬,懷里抱著一件黑色的外套,怔然出神。 愛情永遠是突然降臨的。 她站在將影拖得長長的走廊上,忽然想到這句話。 俗套至極,卻又不得不承認,意外地貼切。 那已經(jīng)是她默不作聲,卻為程嘉也心動的第二次。 如果沒有后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