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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那一波動靜已經(jīng)落幕。 楊氏集團里今日沒有出差的,沒有請假的,公司旗下員工一個不落地都被帶回了警局。 此時,謝縉的辦公室里,電視機熒幕上,正報送著早上這起事件的新聞:“楊氏集團公司旗下楊氏金融涉嫌金融詐騙及洗錢多項罪名,已被警方控制,楊氏集團負責人楊紓去向不明?!?/br> 謝縉看著新聞,橫起眉,滿臉的不悅。 有人走到身邊來報:“監(jiān)控顯示,昨天晚上,有個女人,抱著一箱文件從楊紓的辦公室里出來?!?/br> “把這人給我找出來!” 就是你嗎?那個搬著文件從楊紓的辦公室里出來的女人。 檀寧清晰的雙眼皮出現(xiàn)在顏巧的面前,兩道劍眉之下的目光還算溫和,略有些研究意味地盯著面前的顏巧,高挺鼻梁之下是兩片略薄的粉色唇瓣。 顏巧,是在五分鐘前被請回來的。 五分鐘前,她就要走,一位雙開門身材的男人,上來敲了敲她的車窗:“小姐,可以麻煩你上來一下嗎?我老板想見一下你。” 顏巧聽這話,手心緊張地滲出了細細的一層汗來,她知道,這位先生的老板是誰。 還沒說話,那人已經(jīng)不容拒絕地為她開了車門。 就是這樣,顏巧又重新回到了Andrew的公司。 此時,Andrew的公司里,已經(jīng)是另一番景象,會議室里,方才顏巧搬來的合同已經(jīng)全部被倒在會議桌上。大家各自打開電腦忙著錄入審核,用印,計算金額,動作利落。 忙碌之間,檀寧立在窗邊,伸出手,按下了百葉窗的一片葉簾,似在看外頭的景致。 “檀寧,人來了。” 聽到這話時,他慢慢轉(zhuǎn)過頭來,將目光停在了顏巧的身上。 Andrew見重新回來的顏巧,有些緊張,連忙上前道:“這位跟楊紓的公司沒關系,她不是楊紓公司的人?!?/br> “是嗎……”檀寧淡淡一笑,轉(zhuǎn)向Andrew,目光停了停,“可以讓我和這位小姐,單獨聊一下嗎?” 檀寧沒有雙開門身材,語調(diào)溫和,甚至在說話的時候,還帶著淡淡笑意,但他,也很難讓人開口說不。 就是這樣,兩人移步到隔壁的空會議室,單獨說話。 檀寧知道,楊紓有很多女人,他見過艷熱情的,爽朗可愛的,但沒見過這一種——一頭長發(fā)清清爽爽地扎成個馬尾,巴掌臉下的五官小巧精致。一身素凈的乳白色針織衫,一條深藍色針織裙。整個人散發(fā)出一股宜家宜室的素凈感。 這種女人,在學生時代,被認定為——清純乖巧;長大了,被認定為——好女人。 楊紓,現(xiàn)在,喜歡這種類型的嗎? 他以為只有他這種窮小子才會喜歡這種寡淡無味的女人呢! 檀寧想著,直起身,淡淡問:“你是誰?” “顏巧?!?/br> 檀寧停了停:“所以,你是,楊紓的什么人?” 顏巧沒有回答。但這個問題,哪怕她不回答,檀寧也猜得出七八分來的—— 讓她來送合同,而且還是關系到他跑路錢的合同。 不論哪一個,都代表她和楊紓的關系,很不一般,而且多半是……床上的那種。 其實,他也不是真的對楊紓的那些個鶯鶯燕燕感興趣,只是看這位小姐看起來,不太像是能處理接下來要面對的麻煩的那種機靈人,就好心給個忠告:“顏小姐,你知道,楊紓有個交往了十年,還談婚論嫁的女朋友嗎?” 顏巧知道,社交圈里,誰都知道楊紓有位談婚論嫁的正牌女友。想到此,她喏喏回答:“我知道?!?/br> “所以,就算是這樣,也愿意跟他,幫他做這么危險的事情嗎?” 顏巧不知道該說什么。 見她不答,檀寧接著道:“你昨晚從楊氏集團辦公室出來的事,有人已經(jīng)知道了,那個人,大概率會放消息出去,接下來,來找你的,除了警方,可能還會有楊紓的債權人。警方那邊好說,楊紓的債權人,恐怕……沒那么好打發(fā),所以,你上下班的路上,最好,小心一點……” “謝謝,我知道了?!?/br> 這女人,還真是老實。罷了,反正,他的忠告就交代到這。 檀寧居高臨下地看了她兩秒,正欲轉(zhuǎn)身出去之時,忽然,顏巧主動叫住了人:“那個……” 檀寧停住腳,側過身,等著她的后話。 “你可不可以……幫我?” 檀寧蹙眉,回過身來:“幫你什么?” 顏巧直視檀寧的目光,下定決心一般道:“帶我回云南?!?/br> 檀寧一頓:“為什么?” 顏巧有些緊張,道:“你也說了吧,債權人那邊,我不知道會遇上什么人?!?/br> “我是問,我為什么要幫你?”他問完這題,倒是有些好奇起來,“這位小姐,你既然不是楊紓公司的人,那之前是做什么的?” “我在雜志社供職?!?/br> “所以,你知道我公司是做什么的嗎?” “知道……” “那你是,會拍劇,拉資金,還是寫程序?” 顏巧尷尬:“這些……我都不會……” “那么,你打算跟我回云南,是要像幫楊紓暖床一樣,幫我暖床嗎?” 這話讓顏巧的臉,紅了兩分,她還沒幫楊紓暖過什么床呢。只是沒想到,檀寧也會說出這么下流的話來而已,畢竟顏巧印象里的他是個溫文儒雅的君子。看來,她是不了解檀寧,也不了解男人。 看她沒有駁辨,檀寧就知道自己猜的沒錯——她果然就是楊紓的女人,而且……也不打算幫他暖床。 他冷冷一笑,就要走人,顏巧再度開口:“你幫楊紓跑路了吧?” 檀寧停住了腳,沒有回答,但轉(zhuǎn)念想,既是她把那一箱影視版權項目合同送來,這個問題也不難猜到。 “如果我被警方弄走,我在不知道說什么的情況下,會全部都交代了,包括,這樁版權買賣最后到你手上的事。警方可能會懷疑你,給楊紓提供跑路資金……” 倒是,擺了我一道??!檀寧轉(zhuǎn)過頭來,帶著研究意味看著她:“顏小姐,我?guī)湍隳信笥褟闹x縉手上逃過一劫,你就是這么報答我的嗎?” 顏巧沒有應話,直直地看著他。 “這不會是楊紓教你的吧?” 顏巧仍舊不答,氣氛在沉默里拉鋸。 思忖片刻,檀寧終于冷哼一聲,做了決定:“三天后,我回云南。這三天,處理好你的事。” 顏巧有些不可思議地抬起頭來,檀寧答應了? 這反應,倒是讓檀寧皺起眉頭,略有一頓。 她怎么看起來,有點高興?他不會是中了什么圈套吧?但轉(zhuǎn)念一想,就憑她? 倒也不是檀寧看不起她,但她這副老老實實的樣子,檀寧甚至懷疑,她可能被人賣了還會幫人數(shù)錢呢。 罷了!他終決定不理會她這奇怪的反應,丟下人,轉(zhuǎn)身徐步出了會議室。 檀寧一走,房間里的巨大的存在感和壓迫感也一并消失。 顏巧這才松了一口氣。 其實,從方才開始她都很緊張。 別看她方才和檀寧一來一往,還能成功勸下檀寧松口,但其實從她和外表那乖巧的樣子看起來一樣,從小到大,她就是個頂沒有主意的乖乖牌。 想到此,她按下砰砰直跳的心,起身,回了家。 城中的一棟別致兩層小院里,微風拂過掛在了二樓的窗沿邊的風鈴,發(fā)出一陣叮叮當當?shù)捻懧?。這里是顏家。 兩年前,顏父高血壓過世,走得急。家中只剩顏母顏巧母女兩,顏母早年是為老師,如今已經(jīng)退休。 今早,電視上的新聞播出之后,顏母就在窗前焦慮地踱來踱去。 聽到院外開門的聲音,顏母立即迎了出來:“顏巧,發(fā)生什么事了?電視上的新聞我都看了,楊紓怎么了?” 顏巧長話短說:“公司有點事,被查了?!?/br> “啊?這……到底是?”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楊紓的父母都已經(jīng)出國避風頭了?!?/br> 楊紓的父母和顏家的父母認識多年,兩家?guī)缀蹩伤愕纳鲜鞘澜弧?/br> 從小到大,長相乖巧的顏巧,有不少追求者,但因為顏家管得嚴,她為人又單純,一心想著學業(yè),也不怎么理會那些蒼蠅蚊子的勾搭。高中畢業(yè)之后,顏巧在兩邊的父母的引薦之下認識楊紓,之后,顏巧到國外念大學,楊紓苦追一年,越洋電話不斷,一有假期就來看她,花樣十足還十分尊重她,從未有過孟浪舉動。顏巧終得松口,成為楊紓女友。 其實顏巧真不知道楊紓究竟是怎么個惹到謝縉,又做了什么讓人要清退他,只能道:“這事說來話長,具體我也不清楚,你去新加坡找小姨待上一陣子吧!今日就走?!?/br> “為什么?” “以防萬一。” “那你呢?” “我去云南?!?/br> “為何要去云南?” 這問題,讓顏巧再一次想起了檀寧。 檀寧是楊紓的大學同學,兩人關系好時,楊紓天天把這位檀寧掛在嘴邊,恨不得跟他同穿一條褲子,只是,在大學畢業(yè)以后,楊紓回家接管家業(yè),檀寧兩年后創(chuàng)業(yè),兩人的交集便越來越少,后來,楊紓再提到這位檀寧,嘴邊都沒有好話。 兩年前,報上刊登了檀寧和GTV女主播的緋聞,楊紓涼涼一扔手中的雜志,道:“沒有謝縉,檀寧這小子,還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 顏巧知道為何楊紓如此不平衡,和含著金湯勺出生的楊紓不同,檀寧從貧瘠的大山出來,兩手空空,靠獎學金入學,大學時代就在打工掙取生活費,最拮據(jù)時,說是日日窩在楊紓的公寓蹭飯也不為過。當時,顏巧在國外念書,只有暑假才會回來。每次她給楊紓煲湯,準備餐盒、水果、點心,禮物,都會給這位檀寧另外也準備一份。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十年后的檀寧和楊紓,不止說是互換位置這么簡單,現(xiàn)在的檀寧甚至說是直接將楊紓甩出了幾條街外也不為過,而謝縉、王寅這種楊紓削尖了腦袋也想攀上的old money,從一開始就背靠檀寧。 人都說,不怕你的朋友落魄,就怕你的朋友過得比你好,大概就是這番理。 這幾年,楊紓模仿檀寧,成立了Y網(wǎng),偶爾對Kibble敲敲打打,爭爭搶搶,但不知檀寧是顧老同學顏面,還是壓根就沒把楊紓放在眼里,多是不予理睬,直至去年,楊紓拿下了檀寧一直很想要的《臺風眼》版權項目。 要說檀寧這次出手幫楊紓,是念及學生時代的友誼,顏巧只信一半。 畢竟他為人低調(diào),早些年,就已經(jīng)將家和公司都遷去了云南,幾乎不參與這圈子里的社交與紛爭。這會兒,楊紓被謝縉清退弄到要跑路,檀寧卻出手幫忙,還是站在和他最大的投資人謝縉相悖的立場上,這……做得也太多了。 但如果把事情反過來想,一切就說得通了——檀寧只是表面上看似在幫楊紓跑路,其實一早就有份參與謝縉的清退計劃。畢竟,顏巧怎么也想不明白謝縉為何要清退楊紓,但這位檀寧卻有動機,動機就是去年他丟在楊紓手上的《臺風眼》項目,而那份項目合同,就在顏巧搬出來的那紙箱之中,甚至搞不好就是所有事情的源頭——檀寧聯(lián)合謝縉搞了這一出清退楊紓的戲碼,其實不過是為了收回《臺風眼》。 可楊紓走得急,什么也沒講清楚。 她很了解自家這個男朋友,他是枚十足的紈绔子弟,吃喝玩樂在行,論心眼和謀略,那是真沒有,而那位檀寧……一個白手起家的窮小子,能走到今日,說是全仰賴謝縉,自己沒半點能耐,恐怕也言多失實。 和楊紓交往的這十年,顏巧見過檀寧本人兩次,第一次是在楊紓大學同學聚會上的一個夜晚,那時顏巧還不懂事,年代久遠,干了一些蠢事……不提也罷。 而最近的那一次,是三年前的一個雨夜,檀寧跟著楊紓跨進自家院子的院門,顏巧躲在二樓房間的陽臺,偷偷看了一眼樓下那跟著楊紓跨進自家院門的檀寧。 那日檀寧一身黑色西裝、白色襯衫,簡單利落,合成地撐起了他高大挺拔的身姿。 在楊紓的介紹下,他眉眼間帶著溫和笑意和來開門的顏母寒暄,舉手投足間無不散發(fā)一股成熟穩(wěn)重、從容得體的味道。 楊紓在他身邊……暗無顏色。 只那一眼,便讓顏巧牢牢記到了現(xiàn)在,以至于那日她不小心撞到檀寧的時候,在第一秒鐘就將人認了出來。 眼下,楊紓跑了,還絲毫沒有消息,這事想要問楊紓,是問不到了,那么,她只能靠自己調(diào)查清楚,檀寧在這件事當中,究竟扮演的是什么樣的一個角色。 而她唯一能做到的,那便是去云南,去到檀寧的身邊。 話說到此,有人按下自家門鈴。 顏巧望向監(jiān)控顯示屏,只見門外的人在攝像頭前亮出了證件,道:“不好意思,我們是警察……有些事,想請顏小姐協(xié)助調(diào)查?!?/br> 屋內(nèi),母女兩皆是一愣。 那日,顏巧人前腳才在警局里坐下,屁股都還沒坐熱,后腳,律師來了。 “律師?”坐在對面的警察,皺起眉頭,有些不滿。 其實顏巧也有一驚,哪來的律師? 不多時,一位拎著公事包的男人走了進來,面對警察接二連三丟來的問題,坐在顏巧身邊的律師時不時出聲提醒顏巧“顏小姐,這個可以不用回答”,“顏小姐,那個也可以不用回答”。 顏巧不是楊紓公司的人,雖然和楊紓雖然是男女朋友,但也沒有多少金錢上的往來。她甚至都不知道楊紓在哪,安全得很。 警察只能無奈道:“這位小姐,我們只是問兩句話而已,你就找律師來。這也太夸張了吧。” 從警局出來之后,她轉(zhuǎn)頭望向那位跟著自己出來的律師,問:“你是……檀寧的人吧?” “是?!?/br> “多謝你跑一趟。” “不用客氣,顏小姐,我也只不過是替人做事?!甭蓭熆蜌鈶c顏巧在警局門口分道揚鑣。 顏巧松一口氣,檀寧,又幫了自己一次。 之后的三天,顏巧離職,送顏媽去了新加坡小姨家,三天后,準時來到了機場與檀寧一行人匯合。 在回云南的機艙里,顏巧往后方的經(jīng)濟艙走時,小心掃了一眼坐在機艙里穿著拖鞋、看著報紙的檀寧。 他正抬眸望著自己,顏巧人剛走過,檀寧立即不滿地收回視線,攤了攤手中的報紙。 坐在他身邊的聞筠有些不解:“檀寧,我們?yōu)槭裁匆屄蓭熍銞罴偟呐巳ゾ炀?,現(xiàn)在還要帶她回云南?” “這女人看起來蠢蠢笨笨的,倒是擺了我一道?!?/br> “擺了你一道?” “罷了?!碧磳幰膊欢嘤忉?,雖不知道這個楊紓的女人為何死纏著自己要跟來云南,但檀寧看她長相乖巧,不像會折騰出什么水花的人,唯一讓他有點意外的是,這種乖乖牌,居然還會干出要跟男人“私奔”的事情。既然她堅持要跟,那就讓她跟著好了。等風頭過去,哪來的,再回哪去就是!這一陣子,就當他是在幫楊紓照顧他的女人了。 “那到時候該怎么安排呢?” “公司里隨便找個不重要的地方一扔就是了?!碧磳幷f著,翻了一頁報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