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056 想回到過去
高雄是一座奇妙的城市,表面上大力推廣觀光,發(fā)展了不少景點,乍看之下有模有樣,其實大多地方只是塑造出一個景,一個片面且單一的景,實際上缺乏深度也毫無趣味可言。 說穿了,就是給那些腦殘妹子拍照打卡專用。 吃飯要挑好拍照打卡的餐廳,旅游要挑好拍照打卡的景點,住宿要挑好拍照打卡的景點,除此之外其他都是其次。 林檎認為這真是蠢爆了。 好像只要靠著妹子加上美麗背景的一張張零碎照片,就能構筑成一個人人嚮往的文化城市。 林檎向來很怕朋友問他「高雄有什么好玩的?」 因為還真沒幾個地方好玩。 他想破了頭,也想不出該帶莎莎去哪消磨時間。 最后,兩人來到了一間老舊的保齡球館。 除去游泳、羽球,林檎最擅長的運動大概就是保齡球。 既然都是要殺時間,不如挑個可以秀一波cao作的項目,享受一下莎莎的讚嘆與崇拜也不錯。 然而林檎失算了,在莎莎的278分面前,他的223分顯得毫無尊嚴。 打完一輪下來,他覺得自己被火雞大軍啄得遍體麟傷,喝水都會漏。 球館內燈光昏暗,設備老舊,零散的球客無視禁菸公告,放肆的吞云吐霧,館內彷彿被一層灰紗壟罩,毫無生氣,球孔破損隨處可見,有幾處球道因為故障而封鎖,飲料也只有老派的蘆筍汁和沙士,林檎實在想不透這間球館到底憑什么能存活至今。 但這仍不妨礙莎莎玩得盡興。 套句她說過的話,能打爆你我就很開心啦! 林檎覺得保齡球真是世上最無聊的運動。 無奈他為了打發(fā)時間,一口氣開了單道三十局,一人十五局,等于他還要再被虐十四輪。 既然無法反抗,那就享受吧。 當這場保齡球大屠殺邁入第十輪時,莎莎終于略顯疲態(tài),坐在椅上喝著蘆筍汁,把吸管紙?zhí)姿撼珊脦仔≯?,樂此不疲的扔向林檎?/br> 霸凌者與被霸凌者之間的相處模式大抵如此。 「都不反抗一下,不好玩?!股洳环擂D了話題:「欸,你喜歡沉孟蝶嗎?」。 「咳咳!」林檎猛嗆一下,錯愕反問:「問這干嘛?」 「回答我就是了?!股谋砬榍八从械恼J真,逼得林檎不得不正經(jīng)回應。 「喜、喜歡啊,這不是廢話嗎,不喜歡干嘛在一起?」林檎第一次遭受逼供式的問話,眼神不由自主閃躲,太羞恥了! 「哼,那你覺得我怎么樣?」莎莎坐近了一格。 「什么怎么樣,輪到你了,快上場啦!」林檎不知道莎莎是哪根筋不對,如此咄咄逼人。 「扭扭捏捏,一點都不像男人,一樣辣椒頭一個!」莎莎很是不滿。 「……你是想說銀樣蠟槍頭吧?」 「差、差不多啦,囉嗦!」莎莎紅著臉,氣極跺腳,「快回答我的問題!」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br> 「那你現(xiàn)在想!」莎莎坐到林檎身旁,抓住他的手臂,氣鼓鼓的瞪著他,以防他逃跑。 「別強人所難啊!」 「不管!」 林檎并非真沒想過這個問題,只是他想弄清楚,莎莎之所以會這么問,究竟是出于何種心態(tài)。 他左想右想,只有一種可能── 「出了什么事,你是不是要離開了?」 聽到這話,莎莎雙肩一顫,撇過頭去,聲音略抖的否認:「沒有啊,別瞎猜?!?/br> 「我就知道,什么時候?」林檎嘆了口氣,闔上眼,靠在椅背上。 「……今晚?!?/br> 「難怪出門前你把東西都收走了,要去哪?」 「不知道?!?/br> 林檎早就料到會有這天。 就算再兩光,好歹也是個神燈精靈,要不是自己一開始胡亂許愿,莎莎其實是非常逆天的存在,成為世界首富、長命百歲恐怕都不在話下。 沒理由自己能佔著她一輩子。 到了這時候,再去探討莎莎的來歷也沒有意義了。 他只需知道,在這個夏天,有一個童話翩然而至,點亮了他的人生。 「現(xiàn)在還能許愿嗎?」 「嗯?!股c了點頭。 「其實,我很喜歡聽你唱歌。以前在育幼院的時候,夏熱冬冷,加上我又常和其他孩子打架,搞得滿身是傷,常常整晚難以闔眼,每當睡不著的時候,我總希望有個人能在我身旁唱歌給我聽,哄我入睡。」林檎伸了個懶腰,笑著繼續(xù)說道:「所以啊,第一次聽到你唱兒歌時,雖然很想笑,但心里是挺感動的,想說不愧是神燈精靈啊,不聲不響的就實現(xiàn)了我小時候最大的愿望?!?/br> 「等等,我唱歌哪里好笑?」 「……現(xiàn)在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嗎?」搞什么啊這傢伙,害得老子情緒都不連貫了! 「不是啊,我每次都唱得很認真,一點都不好笑好嗎?」莎莎嚴正抗議。 「因為你唱得太爛了,為什么非得逼我說實話?」 「你唱的才爛!每次唱那什么肥太遠,我都懶得講你,別人唱歌要錢,你唱歌要命!」 「靠,到底誰唱歌要命,自己心里沒數(shù)嗎你?」 兩人就這么你一言我一語的吵了起來,好好一場離別前談心莫名其妙的崩了,崩的毫無道理可言。 針鋒相對的斗嘴替死氣沉沉的球館注入了些許活力,隨著爭吵聲音越來越大,周圍球客紛紛豎起耳朵,替今晚的下酒菜收集一點好料。 從最初的相遇,吵到每一次的許愿,吵著吵著吵成了互訴回憶,兩人嗓門依舊高亢,卻已沒了先前劍拔弩張的氣勢,比較像是兩位許久不見的老友憶想當年。 單以外貌來說,莎莎完全正中林檎的好球帶,雖然傻傻的,有點躁脾氣,但這些都是她自然不造作的性格使然,講白點就是一根筋的個性,相處起來毫無壓力,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但林檎就是對她起不了戀愛情感,一絲絲都沒有,彷彿自己注定無法愛上這個女孩。 可若要說朋友,似乎又超出了那么一點,讓林檎始終沒法以完全無害的眼神看待她。 吵到最后,兩人都累了,癱在椅子上,一個勁的猛灌飲料。 「你想許甚么愿?」莎莎平靜問道。 「唱首歌吧,這次……不要兒歌。」 球館恢復了原有的嘈雜,那些男女間波濤洶涌的情懷思緒,其實就像春水中的一絲蕩漾,稍縱即逝,悄然隱沒于時光中。 有多少情愫,終其一生,注定只能以幼苗的姿態(tài)怨嘆到老。 林檎甩脫了曾壓得他舉步維艱的過往包袱,過去憧憬的、期盼的那些美好,就放在過去吧。 不要兒歌,因為他長大了。 年近三十的傢伙還提什么長大了好像有點可笑,但有太多人,直到步入晚年,才明白所謂成長,不是隨著年紀漸增、步入新的環(huán)境就叫成長,而是得先褪去舊殼,迎來新生,才是真正的成長。 比起弄清楚自己的記憶,林檎更想用莎莎的歌聲做個告別,跟她,跟自己。 沒有猶豫,只是個簡單的二選一。 莎莎煩惱著該唱什么歌,試探性的問道:「死了都要愛?」 林檎大驚:「這么沉重???」 莎莎揚起嘴角,腳尖點著拍子,悠悠開口。 「一盞黃黃舊舊的燈,時間在旁悶不吭聲,寂寞下手毫無分寸,不懂得輕重之分……」 剛唱出第一句,林檎就發(fā)現(xiàn)她唱的不是死了都要愛,而是一首十幾年前的老歌,回到過去。 「黑暗已在空中盤旋,該往哪我看不見,也許愛在夢的另一端,無法存活在真實的空間……」 「想回到過去,試著讓故事繼續(xù),至少不再讓你離我而去,分散時間的注意,這次會抱得更緊,這樣挽留不知還來不來得及,想回到過去……」 「烏沙烏沙巴拉嘿唷,希望,下一次,不再會有下一次──」 莎莎撲到了林檎身上,抱著他,不顧他的掙扎,將抑鬱難發(fā)的滿腔情懷透由舌尖粗暴的傳達到林檎心里。 她想起了一些事情。 就在地震差點毀滅城市的那一天,支離破碎的訊息在她腦海亮起。 沒有起源、沒有邏輯、沒有根據(jù),卻是時光也無法抹消的事實。 她明白了自己為什么總看沉孟蝶不順眼,總是想跟她爭奪林檎。 因為嫉妒。 嫉妒她恣意揮霍自己已失去的那些時光。 沉孟蝶所擁有的一切,曾經(jīng)都是屬于她的。 她,就是沉孟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