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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太平記在線閱讀 - 第一章第一節(jié)

第一章第一節(jié)

    少景十二年五月十三

    冀州,涂河。

    人口、規(guī)模皆有盛京的八成左右,乃是冀州最大的六座城池之一,涂河更位處大荒關(guān)后方,鎮(zhèn)鎖著冀州通過中原諸州的咽喉要地。是以,在天機(jī)紫薇投入孫無法麾下不久,便設(shè)計奪取此城,更在稍后取下名列“天下四大鎖鑰”之一的大荒關(guān),從而在事實上遮斷掉帝京向冀州方向投放大量兵力的可能。而在去年攻取盛京,完全消除掉“冀北公孫家”這冀州最大的軍事集團(tuán),以及隨后闖入封禪現(xiàn)場,重創(chuàng)帝少景后,云臺山威望一時無兩,止以輕騎四出,傳檄叫城,便將全州九成以上的郡縣掌握。那以后,天機(jī)紫薇更連續(xù)作出安排,將之迅速改造為一座行政及軍事中心,成為在冀州最適合孫無法駐足的地方,換言之,在攻入帝京之前,這里,便是孫無法的“帝京”。

    但,盡管有著周密的規(guī)劃和投注了甚多的資源,甚至已將大部分事務(wù)機(jī)關(guān)遷至城中,孫無法卻遲遲不愿從云臺山上遷下,直到一個月前,他方真正遷入此間,與之同行的,是自瓜都役后一直在外修行,近來才返回云臺山的玄武和他最心愛的女兒孫雨弓。

    亦是在他入城之后,云臺使者便四下出動,以極正統(tǒng)的方式謁京,拜會“三王世家”,并盡拜連曹、孫兩姓也沒資格列入的諸“云臺世家”,其所要傳達(dá)的信息,更是迅速流遍天下。

    以孫無法之名,向諸大世家提出極正式的要求:對《世家譜》進(jìn)行修正,增列“云中孫家”!

    ……所謂《世家譜》,乃是大夏王朝最重要的書籍之一。

    列于最前的,是“云臺世家”,由諸曾經(jīng)入主帝姓的世家構(gòu)成:無論他們現(xiàn)在何等衰微,甚至如段家般近乎族滅,在這里,他們的名字卻仍將保留,就算現(xiàn)在主宰帝位的“開京趙家”,也無法作出變動。

    一列云臺,永在云端!

    亦正是這原因,在孫無法選擇于云臺山起事時,天下曾有極大的震動,那不是為了孫無法斯時尚不為人知的能力,而是為這名字,無人不知其含義的名字。

    能與“云臺世家”并列的,唯有“三王世家”,不帝而王,擁有極超然地位的他們,以實力而言,遠(yuǎn)遠(yuǎn)勝過絕大多數(shù)的帝姓世家。

    云臺、三王以降,方是其它諸姓世家:總數(shù)不過數(shù)百,被分列為二至九品,卻絕沒有云臺世家那種不虞地位的安然:每十年一次的重修中,總會有一批世家被降格甚至除名,也總會有一批世家能夠成為新晉顯貴。至于誰升、誰降,乃至增誰、詘誰,則有同時也負(fù)責(zé)修史的官方機(jī)構(gòu)“東觀”擬出草案,復(fù)由“云臺世家”會“三王世家”討論,作出最終的決策。

    十年一修,是無數(shù)年前已訂下的規(guī)矩,任爾當(dāng)時得令,任爾兵荒馬亂,亦未曾有過更動,往近里說:盡管鄴城曹家于前年大獲全勝,完全鏟除掉公臺董家在京中的勢力,取而代之,但,在《世家譜》上,曹家卻仍然只能是“四品世家”,亦只有再等三年,他們才有希望進(jìn)位爭先,取得董家早該交出的二品之位。

    ……唯,在孫無法的要求中,卻以極強(qiáng)硬的口氣,要求東觀諸子立刻重啟對世家譜的修訂,亦要求諸云臺世家立刻表明對他的支持!

    “……所以,這更多是個表態(tài)?!?/br>
    那身材中等、白衣儒冠的中年男子“曾參”抿了一口茶,如此閑閑說到。

    “不錯,我們也是這樣想的。”

    淡淡笑著,坐他對面的錦衣男子“王復(fù)之”道:“所以……我們都要來到這里,不是么?”

    微閉著眼,似根本沒聽見對方的問話,只在全心去體會那一點茶香,一時,曾參方道:“茶不錯?!?/br>
    “此乃明州之茶,卻連尋常店面也都有備,價格甚至還低過帝京……嘿。”

    放下茶杯,曾參嘆道:“到底是君子賢其賢、小人利其利……還是說,頓兵大荒關(guān)外的朝廷軍馬,根本就未曾想要遮斷內(nèi)外交通,根本……就不相信,云臺大軍,真會出關(guān)南下?!”

    盯視曾參,王復(fù)之忽然一笑道:“久聞曾公精擅格致功夫,能自修身小節(jié)而明天下大事……佩服?!?/br>
    便換了話題,道:“螭吻來也忒慢?!?/br>
    微一點頭,曾參看看外頭日影道:“午前會到的。”說著又微笑道:“他慢不得,慢的話,其它世家怎辦。”

    孫無法遍告天下,自然也是天下震動:倒沒有誰當(dāng)真以為孫無法是認(rèn)真要立時重修《世家譜》,諸大世家所關(guān)心的都是一件事:孫無法的要求背后,到底潛藏著怎樣的意思?!

    要獲取情報,最好的辦法就是派出使者,雖然現(xiàn)在的涂河根本就是間者之都,但,能夠和云臺山最高層作直接接觸卻畢竟完全不同。故很快,無聲的默契已在諸世家間達(dá)成:以隨便什么理由都好,派出使者造訪涂河,至于次序,他們則是更有默契的掌握時間,將最先進(jìn)入涂河的機(jī)會留于丘、敖、王三家。

    王復(fù)之聽曾參這般說,卻是一聲苦笑,道:“只沒想到……竟然,有世家敢在你我之前,就先行登門拜訪……第一世家,到底是第一世家哪!”

    雖然已有默契,但卻不是每個人都會自覺在文武人王前退讓:早在前天,來自“歧里姬家”的使者,自稱“姬瑤光”的女子,已先行進(jìn)入城中道賀,并得到了孫無法和天機(jī)紫薇的分別接見。

    ……作為大正王朝四千年歷史的開端,歧里姬家一向也被目為“第一世家”,有著甚為不凡的地位,雖然他們已衰落千余年,雖然他們已不知多久沒出過象樣的文士武將,但……就如此刻一樣,當(dāng)他們認(rèn)真去無視一些皆不必言的“潛規(guī)則”,認(rèn)真去對三王世家作些每人都會明白的挑畔時,文武人王,也只能苦笑著搖頭,卻不會正式作出什么反應(yīng)。

    聽他這般說,曾參仍只是淡淡道:“早來也罷,晚來也罷,總是要來……亦無妨?!?/br>
    王復(fù)之淡淡一笑,低頭吃茶不語:王家的情報網(wǎng)之前早有報告,那是一名極嫵媚的年輕女子,雖一舉一動也謹(jǐn)言慎行,極守本份,卻偏生一顰一笑間都自有無盡的煙視媚行,縱然靜靜坐著,也能令旁觀者臉紅心跳不已。而同時,她更又有著極強(qiáng)的親和力,拜訪涂河不過幾天,居然便已和孫雨弓、和幻姬、和冰火雙姝等閱歷性情各不相同的女子都有甚好交情。

    (這樣的女子,不知要多久才能訓(xùn)練出來,如果真是姬家族女,那……姬家,到底是想和那家勢力結(jié)親呢?)

    兩人閑閑吃茶,亦說些近來時事:最著名的,自然是在兩個月前,太平道神將“九天”與東海三山第一武者“酒劍仙”狹路相逢,一番惡斗之下,酒劍仙劍折人亡,從此除名江湖。九天則名聲大噪,儼然已將貪狼蓋過。

    “說起來,今年的三山的確艱難,留仙、劍仙先后身死,只留下一個飛仙獨撐大局……”

    似忽有所感,曾參油然喟嘆,卻聽王復(fù)之笑道:“那倒也未必,一個飛仙,也便夠了,畢竟……”便不說下去。曾參聽他這般說,目光一閃,微點頭道:“也是?!?/br>
    兩人打啞迷般幾句機(jī)鋒,王復(fù)之便看向窗外:這里本是涂河城南門左近的一處普通茶樓,并無所長,所勝者,不過是能將城門看個一覽無余,卻見幾個和尚正捧著缽挨門化緣,忽地又想起一處,道:“曾公,倒還有一事?!?/br>
    “那佛門女弟……卻到底是怎么回事?”

    釋浮圖身為佛門第一人已十余年,想拜入門下的不知有多少,但除了兩個全無來歷的弟子虛空、觀音婢外,便再沒第三個有福,蒙其收納門墻,就這兩個弟子,也難得能見他一面:已閉禪十余年的他,一向只是隔門指點修行。

    唯,月前,他卻傳話天下佛門,道是自己決意啟關(guān)說法,更會擇取有緣者詳加指點,這自然立刻便震動佛門諸宗,連雪域之上的密宗也宣布說,會精選五十弟子前來聽法求道。

    “佛尊的心意,天下大約很少有人能夠料到,雖然有人猜測說這是為了應(yīng)對重履人間的魔彌陀,但……”

    看著欲言又止的王復(fù)之,曾參忽然一笑,道:“王公其實無所不知,又何必相詢?”

    便道:“我們也聽說……佛尊此舉,可能和那女徒背門有關(guān)?!?/br>
    四個月前,鳳陽“提親”一事結(jié)束后,返回蓮音寺的觀音婢一如既往,依舊是在釋浮圖居所對面的山洞中自坐苦禪,但,如是四十九天之后,她卻突然開口,求去。

    “自取道法……只是那么簡單么?”

    對外的消息,是稱觀音婢修佛有成,愿自取道法,入世修行、度人煉心,至于她的去向又或者所修道法,則被佛門完全掩蓋,理由,是為了避免其修行受到打擾。但在有心人看來,這說辭卻著實可疑。

    閑閑說得幾句,畢竟兩人都沒有(或者說不愿吐露更多信息),談話便又流向毫無營養(yǎng)的“今天天氣哈哈哈”,曾參眼見的日頭漸中,不由微微皺眉:蓋三家之前原有約定,要共訪孫無法,現(xiàn)下敖螭吻姍姍來遲,饒他自少年起便是敖復(fù)奇近衛(wèi),如今位列龍將之次,又領(lǐng)著軍爵,聲名位階高過兩人,也著實令人不悅。

    忽見門口一陣sao動,兩人注目看時,見是一年輕男子乘馬在前,引了一輛大車入城,卻不是敖螭吻。

    那男子不過二十出頭樣子,蓄短須,神色沉靜,若有所思,騎匹馬倒也不高,卻不知怎地,就是顯著說不出的神氣。驗過路引入門后,他召召手,喚過一名守城的頭目,笑道:“真是對不起啦,有事情麻煩你們一下?!北阌檬窒騺頃r方向一指,道:“喏,約莫有七里多不到八里路的樣子,有人躺在路邊,受了挺重的傷,我車上不方便拉人,只好把他留在那里……煩你們找輛車把他運回來好么?”說著就掏出塊碎銀子來,道:“辛苦了,請弟兄們喝杯酒。”

    那頭目遲遲疑疑,并不去接銀子,只看著那男子道:“與你一路的?”

    那男子苦笑道:“我不認(rèn)識他是誰?”

    想想又道:“那人很好認(rèn)的,五十來歲樣子,很威風(fēng),胡須鐵打似的……”他這邊說,那邊樓上曾參王復(fù)之對視一眼,已同有驚疑之色!

    這人說的,分明就是敖螭吻!

    再細(xì)看那男子時,兩人都覺依稀竟有幾分眼熟,卻偏想不出到底是誰。

    這時那小頭目似已信了六七成,便喚了三名士兵推輛大車出城,旁邊已有人贊道:“這位小哥果然心善,將來必有好報……”那男子聽著,卻苦笑道:“這話可不敢當(dāng)?!?/br>
    頓一頓,從容道:“他正是被我打傷的?!?/br>
    一句話說出,諸人無不怔住,卻聽馬蹄聲響,一隊人自旁邊巷子轉(zhuǎn)出,為首一人正是名列云臺山八驃將軍的“君子將軍”史文龍,他見這邊擁擠一片,眉頭微皺,正要說話時,那男子卻先瞧見,便向那頭目告聲罪,徑自打馬過來,抱拳笑道:“史將軍,久違了。”

    史文龍方才第一眼看見那男子便覺眼熟,卻怎也想不出到底是那里見過,只得一邊虛虛應(yīng)付,一邊急急搜腸,卻喜那男子倒也善解人意,早自杯中掏出張名刺遞過,史文龍接在手中一看,便立怔住!復(fù)又上下打量那男子,居然一臉的不敢置信。卻苦了旁邊樓上曾王二人,盡自運足目力,也瞧不清那名刺上寫了什么。

    只見那男子從容笑道:“煩史將軍稟上大圣爺。太平道云沖波,特來相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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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鄉(xiāng)親們,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