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三節(jié)
“我犯了兩個錯誤,公治?!?/br> “是什么?” 介由不安的看著荀歡,從昨天拜訪云沖波回來到現(xiàn)在,他始終沒有喝酒,連一滴都沒有。 “第一個,是子貢根本沒準備過遵守與我的承諾。” 之前與子貢約定,子貢可以放手去破壞云沖波對太平道的忠誠,但在那之外,卻要保留下云沖波作為人的部分,不能將他撕碎成為行尸走rou。 “不死者對太平道的忠誠,不可能被破壞,因為……他所忠誠的,根本就不是太平道?!?/br> 在拜訪的過程中,意外遇到了蕭聞霜,雖然沒有介紹清楚身份,但以“宰予”的閱人之力,半眼就足以看清兩人間的關系。 “或者說,怎么破壞不死者對太平道的忠誠也沒用,只要那個女人忠誠于太平道,他……就必定會忠于太平道!” 發(fā)現(xiàn)到這一點,令荀歡極為不安,因為,他知道自己在和子貢立約的認真,也知道子貢一定知道他的認真。 “所以,你認為子貢一定會來和你一戰(zhàn)?” “如果沒有去拜訪不死者的話,應該是這樣?!?/br> 在見到蕭聞霜的一刻,宰予已明白,自己和子貢的一戰(zhàn)將不可避免,自己斷不會等到子貢解決云沖波后再來一戰(zhàn),子貢也斷不會冒險在對付云沖波時讓自己亂入。 因此上,宰予很早就回到草廬,斷酒、安睡,細細調節(jié),在他的判斷中,子貢不會給自己多少準備時間。 “我一直以為,今天上午,便是我們再戰(zhàn)之期。” “可是?” 不必直接指出,因為太陽已升得很高,子貢卻還未出現(xiàn)。 “這就是我的第二個錯誤?!?/br> 苦笑抬頭,荀歡的眼中,有著不甘與傲氣,卻更有著豁達和通脫。 “我沒有想到,對子貢來說……還有比我更重要的對手?!?/br> 自信不會看錯子貢,那末,當對手遲遲不來時,便只能有一個解釋。 “我不相信,但……只會是那樣?!?/br> 相信子貢必在別個戰(zhàn)場作著苦戰(zhàn),要先將那不知是誰的對手制服,然后,他才會來尋找宰予,將他解決。 “他一向都是這樣,當完成計算后,就敢于作隨便多么驚喜的事情,但這一次,他錯了。” 自信就算有人可以比自己更精于言術和長于煉心,卻絕不會比自己更了解子貢,絕不會……能從最微末的殘風中,嗅出子貢正在接近的腥味! “所以,你現(xiàn)在要主動去找子貢?” 默默點頭,荀歡表示說,那并不光彩,因為至少會是車輪戰(zhàn),甚至有可能的話,自己會在另外一個人倒下前就介入戰(zhàn)局。 “當然,子貢不會讓這種事情發(fā)生,但,只要他作出‘布置’,我的勝算就在增大。” 心意終決,荀歡拒絕介由的勸說,動身下山。 (子貢啊……數(shù)十年相識,相十年較量,今天,就全部作一個了斷吧?。?/br> ~~~~~~~~~~~~~~~~~~~~~~~~~~~~~~~~~~~~ “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笑容仍舊甜美,只完全沒有了總是披在外面的那種怯意,小音一邊發(fā)問,一邊坐直身子,就這么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已令子貢隱隱感到自對面投射過來的壓力。 “……想提問?可以?!?/br> 子貢肅顏道:“只要你問得對?!?/br> 一語未畢,小音早道:“兩個我都不會救?!?/br> 看著子貢,小音微微的笑著道:“因為我不會水。” 瞳孔驀地收縮,這一刻,子貢終于確認,對面這弱似春草的女子,對此刻早有準備,而她對自己的了解,恐怕也超過自己的預估。 “……很好?!?/br> 默默注視小音一時,子貢忽道:“有想知道的,你便問罷?!?/br> 雙手交叉,小音淡淡道:“然后?” “問一句,答一句,答一句,問一句。一直到,問不了、答不出的時候。” “這樣啊……” 輕輕一笑,小音款款立起,欠身道:“我們女人家天生愛說謊,也天生會說謊,十句中未必有一句真話,先生謙謙君子,倒要吃虧了哩?!?/br> ~~~~~~~~~~~~~~~~~~~~~~~~~~~~~~~~~~~~ 雖然與釋浮圖的交流令云沖波頭好昏昏,但和盜跖的一番交手,卻令他心情舒暢了很多,回到嘯花軒的他,更聽到蕭聞霜說,已決定盡快離開錦官。安排上,是由蕭聞霜何聆冰保護著云沖波經(jīng)山路離去,至于不方便走的小音,則由花勝榮帶著,慢慢南下,反正,他們也不會被子貢放在眼里。 對這個決定,花勝榮當然是搖手又搖頭,但當蕭聞霜和何聆冰的目光交織一處時……那,簡直可以讓一碗沸水瞬間凍結,又豈止是花勝榮的舌頭? 并不指望這個動作能逃過子貢的眼睛,但蕭聞霜估算之后認為,子貢手中最強的武力,也不過子路一人,其它可以指望的,無非是錦官的常規(guī)軍而已,就算再加上司馬家、馬家和蘇家可能提供的支持,要攔下全力以赴的云蕭何三人,難度也是很大。 “嗯……好吧?!?/br> 的確已在錦官糾葛太久,但,當終于作出這個決定時,云沖波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雖若有若無,卻又揮之不去。 (這樣走掉,小天國的事情,還能再夢到嗎?) 雖有不舍,但權衡輕重,云沖波也知道,當今之勢,的確不能再由自己這樣延耽下去,子貢的沒有動作,并不等于他會就此收手,一想起自己曾經(jīng)被搞到怎樣頭痛,和聽了蕭聞霜的介紹,云沖波就覺得,的確該是走了。 “不過,這個名字很奇怪啊?!?/br> 對儒家歷史說不上有什么了解,但也算是讀過論語,看過弟子列傳,云沖波從聽說“子貢”之名時就很納悶,這明明是儒門最早的中堅人員之名,為什么,會活躍于今,對自己展開追殺呢? “嗯……儒門,是出了名的厚古薄今,又講究‘述而不作’,故有‘古名’之制,所謂‘子貢’,這就是這個意思啦?!?/br> “呃,這樣啊?” 雖然覺得這樣似乎和儒門自己主張的“避諱”有所沖突,但云沖波也還可以接受,并且,這也使他搞清楚了另一件事。 “就是說,我在雪域時的沒聽錯,九天你當時說的確實是‘顏回’???” 這才搞明白,自己認識的那個“呂秀才”竟然就是儒門最高級干部之一的“顏回”,而順著這個話題,九天也回想起了當初的懷疑。 “你說什么,不死者竟然會‘論語’?!” 蕭聞霜大感震驚,而對此,云沖波則是更加摸不著頭腦?!澳銈冋f什么,論語……論語?!” 便算對儒家?guī)缀鯖]有了解的人,也該知道“半部論語治天下”的威名,何況經(jīng)歷了小天國之夢的云沖波,數(shù)度對戰(zhàn)儒門強人,更是深有了解。怎么想,也不覺得顏回會教自己這儒門第一神功,更不覺得自己可以不知不覺就學會這儒門第一神功。 “秀才教我得叫‘弟子規(guī)’,和‘論語’不是一回事,九天你確實搞錯了。” “……隨你怎么想好了。” 苦笑一聲,何聆冰換了話題,接著云沖波前面的問題,為他介紹有關子貢的事情。 說是“介紹”,但實在,兩人卻也說不了多少東西,除了將玉清曾說過的可怖之處重又描摹外,子貢的力量所在,子貢為何能撕碎人心等等關節(jié),統(tǒng)統(tǒng)欠奉。 “這個人……我們實在還知道的太少啊?!?/br> 苦笑著,蕭聞霜表示說這也沒有辦法,畢竟,“子貢”本身,便是儒門的最大迷團之一,當普天下情報力最強的儒門著力將某人虛化時,就算是與其關系密切的敖王世家,也未必能多知道些什么。 “不能用武力對付他……因為,那樣會換來儒門不惜一切的報復,見鬼,那難道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對你使壞?” 在云沖波看來,這顯然很沒道理,也很好笑,對多數(shù)人而言,如果明知道子貢要把自己搞瘋,那臨倒下之前,怎么也得在他身上砍一刀才對。 “可是,到了那時,恐怕就完全沒有能力砍人了?!?/br> 何聆冰解釋說,這更多是儒門苦心追求的一種平衡,至于子貢本身,與其說他“不怕被武力威脅”,倒不如說他從來不會讓自己處于“能被武力威脅到的地步。” “總之,子貢計算局勢、把握局面的能力,應該是當今儒門的第一人,如果發(fā)現(xiàn)不對,他會走得比誰都快啊?!?/br> “這樣的話,豈不等于說我們拿他沒什么辦法?” “嗯,倒也不是。” 根據(jù)太平道一向以來的記錄,和玉清的判斷,子貢固然能夠掀起隨便怎樣的謠言,也能夠撕碎隨便什么人的內心,但終究還是人身,非同妖鬼,要作到這些事情,始終還要有相應的資源付出。 “過度的cao作流言,需要海量的情報與人、物力的投注,會消耗掉儒門基層網(wǎng)絡的公信力,同時,這效用更沒法長久?!?/br> 就象狼來了的故事,反復cao作的話,只會讓百姓最終對流言感到麻木,而同時,如太平道這樣的巨型組織,更可以透過統(tǒng)一的反向宣傳,來抵消其效果,換言之,當子貢在宏觀層面撥弄天下時,誠然可怖,卻非無敵,真正讓人感到無從捉摸的,還是他只通過“說話”就能撕碎人心的能力。 “真人曾經(jīng)說過,我們最好不要奢望可以這樣戰(zhàn)勝子貢……除非,能找到一個人。” “……誰?” “宰予。” 一直以來,在關于“子貢”的一切中,有一點最令太平道感到奇怪,自儒門首創(chuàng)以來,對子貢之位最為重視,甚至常常出缺,往往一空懸就是數(shù)十年。 “哦,那……也正常吧,寧缺勿濫?!?/br> 云沖波覺得,這不難理解,要求如此之高、權力又如此之大的一個位子,當然不能只因為資歷之類的東西就讓人坐上去,沒能力正確使用這龐大資源的人,就絕不能給機會調動這些東西。 “不,不是這樣?!?/br> 的確,要培養(yǎng)出合格的子貢,極為艱難,而且,從記載來看,這也不僅是針對子貢,顏回、子路、曾參、子夏這些古名,同樣是經(jīng)常出缺,但……具體到子貢之名,卻又不是那么簡單。 “你說,有些時候,明明有合適的人選,也不能成為子貢?” “對?!?/br> 不止一個時代中,雖然名義上沒有“子貢”的出現(xiàn),卻在事實上有人執(zhí)行著那相應的任務,所差者,主要是那一個名份,以及調度資源的正當性而已,從相關的記載來比較,他們也實在并不遜色于或前或后的子貢。 “用了很長時間,我們才搞清楚那個原因所在?!?/br> “……那是什么?” “還少一個人?!?/br> 作出補充的是蕭聞霜,她告訴云沖波,儒門似乎有著奇怪的傳統(tǒng),若要產生“子貢”,就必須也同時產生“宰予”。 “必須是同時出現(xiàn)了兩名能力相若,都足以獲取‘子貢’之名的人物時,儒門才會將這古名放出。” 二虎相爭,用盡各自的最強,勝者便可得到“子貢”之名,成為儒門的副帥,得到權力來指揮調度天下儒門那巨大資源。 ……而同時,兩人中的失敗者,會成為“宰予”,繼承下這在數(shù)千年前就被夫子評為“朽木不可雕也”的古名。 “?。?!” 目瞠口呆,云沖波實在想不通這是什么意思:能夠被列為“子貢”的侯選人,其能力、其忠誠,顯然無庸懷疑,對這樣的人不予重用也就罷了,居然還加以這樣一個近乎污稱的古名……儒門,到底是想干什么? “嗯,其實,這樣說倒也不對?!?/br> 的確,在民間,宰予一向以“朽木”之喻為人所知,但事實上,他的能力在儒門諸弟中堪稱一流,更曾數(shù)次面詰夫子,頗不客氣。 “尤其是言術,向和子貢并稱雙壁,也許……就是因為這,才有今天這種奇怪的規(guī)矩吧?” 信口說來,蕭聞霜自己也承認只是一種推測。 “總之,這是初代文王立下的規(guī)則,則于理由,就沒人能知道了……恐怕,連現(xiàn)在的子貢和宰予自己,也未必清楚吧!” ~~~~~~~~~~~~~~~~~~~~~~~~~~~~~~~~~~~~~~~ “為什么,一定要有宰予,才能有子貢?” “……好問題,但是,我也不知道。” 露出狡黠的笑容,小音道:“先生是不知道,還是知道而不能說呢。?” “第一,我的確不知道,第二,即使知道,我也還是會這樣回答。” 攤手苦笑,小音道:“也罷,君子行不貴茍難,說不貴茍察,名不貴茍傳,唯其當之為貴……”作個手勢,道:“請先生問罷。” “孫卿訓言,你背得倒熟……” 冷冷掃了小音幾眼,子貢道:“我的問題,你叫什么名字?” “……流風。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流,卻似春風了無痕的風?!?/br> “也就是說,流水不爭先的流,風起于青萍之末的風?” 木然著臉,子貢道:“風,竟然為你起名作風……劉太傅,當真好大氣魄!” “唔,也不是了?!?/br> 輕笑搖頭,小音表示說,對“姓劉的人”來說,以風為名,確有著種種含義,但對自己這個“不姓劉”的人來說,卻都是無所謂,沒什么打緊。 “哼。” “有區(qū)別么……”向后靠一靠,子貢道:“……流留柳陸,天下一劉!” ~~~~~~~~~~~~~~~~~~~~~~~~~~~~~~~~~~~~~~~ “所以,真人曾經(jīng)說,要戰(zhàn)勝子貢,恐怕只有宰予。” 但,且不說對方同樣是儒門的高級人員,在太平道的情報庫,清楚記載著,十多年前,這一代宰予便已離開曲鄒,不知去向,十余年沒有音訊的他,就連是不是在生,都是未知之數(shù)。 “唯一的線索,是據(jù)說,在他離開的時候,古名‘公治長’的繼承者,也一并離開,不過……也算不上什么線索了?!?/br> “公治長啊,我知道,是那個貪吃羊rou,連羊雜也不放過,最后被烏鴉送進牢里的家伙么?!?/br> “這個……不死者,您要是真想多解儒門古名,最好還是少聽點故事,看看論語,或者……弟子列傳吧。” 這樣的議論,自然只是空談,就算現(xiàn)在知道了宰予的下落,二女也不指望能把他找來,更不指望他會站出來對抗子貢,無非是閑談而已。 “一出發(fā),咱們就不能休息了,要盡快遠走,所以,今天晚上,請不死者早一點休息?!?/br> 具體的安排,是在明天凌晨,雞鳴東方白,便是離城之時。 “這個地方,目前肯定是在被監(jiān)視的,夜間離城根本沒有意義,更何況,夜里的山路,也不如天色微明時好走?!?/br> 也聽過幾本說部故事,云沖波倒也明白這是師法平明踏營的故智,更無它話,道:“好?!眳s也就找不到其它話說,一時竟冷了場。 “那么,不死者您先收拾一下東西,我們告辭了?!?/br> ~~~~~~~~~~~~~~~~~~~~~~~~~~~~~~~~~~~~~~~ “天下一劉……那只是一個笑話罷了?!?/br> 苦苦一笑,小音眉目之間,倦意宛然。 “不過,我倒知道我第二句該問什么了。” “我的行藏,先生是怎么看破的呢?” “流當枯?!?/br> “……我不明白?!?/br> 云臺將帥,自孫無法天機紫薇以降,便是四路元帥、五虎八彪,四路元帥者,“馬、流、奔、巴”是也。其中西路元帥是女子之身,姓流名當枯,至于這名字的來歷,是因其用兵強悍,攻狠辣,守堅忍,向來不留余地,號稱“一西當路,洪流當枯。” “但是,你當然知道,她根本就不姓流,而這個名字的真正來歷,更不是這樣?!?/br> “……說當年事,知恨苦。當枯,不過是當苦罷了?!?/br> 靜靜看著子貢,小音道:“但是,我還是不明白,你是憑什么,能從二姨身上聯(lián)想到我?” “這,該算是第三句話了吧?” 不等小音回答,子貢已道:“告訴我,你是在幾歲的時候,被和母親分開?” “……五歲。” 聲音依舊平靜,盡管子貢凝神觀察,也沒能從小音的目光中找出半點波動, “若要解釋,會需要很長時間,總之,你們身上,有相同的模式就是了?!?/br> 在子貢的眼中,任何人,在作一定時間的交流之后,便會被分解轉化為無數(shù)固定樣式的組合,所差者,只在多少而已。 “總之,人性的差異,從來都沒有各人自己想象的那樣多,總共起來,也不過有那六十多種‘高興’,九十幾種‘憤怒’,一百來種‘仇恨’和七十幾種‘悲傷’…… 前后與小音見了四次,談話的時間加在一起,大約也有一個時辰多一點。依據(jù)之,子貢對小音作出歸納,總共分解確定了三十三個方面的反應模式。 “這不少了,但對你,我覺得這還不夠?!?/br> 對普通的目標來說,子貢最多會作十到二十項的判定,在他,這只消兩眼打量,再加只言片語便夠,而對于需要較為重視的目標,則要輔以前期的調查,和較為認真的交談,但一般來說,歸納到三十項以上的時候,也便會在子貢的眼中完全透明。 “任何人也好,總共也不過有三百項的特征可以分析,若將之作出完全的判斷,就可以cao縱他的任何反應?!?/br> 說是這樣,但其實是不可能作到的事情,因為,每多確定一項,所耗的精力、情報乃至資源都需成倍增加,越是重要的人物,越是難以掌握清楚,更同時,人心更也會不斷改變,所以,歷史上,就算面對再重要的目標,儒門也只有過計算確定到一百五十三項反應模式的紀錄。 “就是說,在歸納出的三十三項特征中,你看到了我和二姨的相似之處……所以,你產生了聯(lián)想?” “……告訴我,從流赤雷被送上龍虎山,到他藝成出山,你們見過幾次?” “三次。” 就這樣,談話以非常奇特的形式不停的進行下去,小音不停發(fā)問,知道了子貢是怎樣因為子路從云沖波聯(lián)想到帝少景,而將一直以來敖家、丘家、帝京乃至大將軍王等方面的種種奇怪動作聯(lián)想起來,又是怎樣從流當枯身上聯(lián)想到了小音,和因為流當枯的過去與劉宗亮在私生子方面的“鼎鼎大名”,而聯(lián)想到小音和劉家可能存在的關系。又是怎樣從劉家的“天下第一大計”應該、和需要怎樣的資源想來,終于豁然開朗,自己為自己解釋清了一切聯(lián)系。 “如果不死者真是我所想的那個人,你就應該是劉家核心人員,如果你真得是劉家的核心人員,那么不死者就還應該是我所想的那個人……只有這樣,只有為了‘天下第一大計’,這一切才說得通?!?/br> “畢竟,放眼當今天下,除了劉家,還有誰有這種手段這種氣魄,竟能、竟敢……與廢太子的遺孤結親?!” 除此以外,小音也就子貢本身不住發(fā)問,那些模式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只能作觀察而無法說話,該用什么辦法來測試對方的反應,對之,子貢就和其它問題一樣,言無不盡,細致耐心。 ……他唯一要的,就是小音的回答,每問一個問題,就要回答一個問題。 子貢的問題卻很奇怪,都是那些最瑣碎的家長里短,小音和流赤雷分別喜歡什么樣的口味,上一次和劉宗亮一起吃飯是什么時候,小音有沒有自己作過女工……等等,皆極沒意思,小音卻答得極認真,到得后來,甚至子貢每個問題問出,她都要想上一會,才慢聲回答,更會精確控制住自己的聲音,確保永遠用同一個節(jié)奏和聲調來回答問題。 ……兩人都明白,他們在進行的,是多么危險的游戲。 小音需要知道,子貢到底對自己了解多少,和子貢的能力到底怎樣,只有知道的更多,她才有本錢和子貢展開決戰(zhàn)。 而子貢,則正如他本人坦承的一樣,正在通過這一連串的問題,慢慢描畫出小音的全貌,只要他感覺自己積累的資料經(jīng)已足夠,便會立刻翻臉,向小音展開猛攻。 ……那是一條細細的獨木橋,高架兩山之間,山風急勁、山石嶙峋,而橋上的兩名對手,則正各各面帶笑容,努力切削對方腳下的木料,使之更加脆弱,更加易折。 只有感到時機已至,他們才會拉下偽裝,發(fā)出決定性的一擊,讓對方墜入深淵,至于自己能否搶在對方前面,和自己會不會和對方一起墜落,他們已無暇、也不能去想。 誰,會更快? ~~~~~~~~~~~~~~~~~~~~~~~~~~~~~~~~~~~~ 退到外面,二女臉上早都沒了笑容,方才那種自信與輕松,本來……就只是為了給云沖波這個觀眾看到而已。 “霜姐,你覺得,能這樣順利嗎?” “……不可能。” 沒有面對云沖波,蕭聞霜再不掩飾自己的nongnong倦意,微閉著眼,用力按壓面部。 “雖然我想不出會怎么樣,不過……會讓玉清真人這樣顧忌的怪物,會穩(wěn)坐儒門副帥位置數(shù)千年的怪物,絕不可能這樣輕松應付?!?/br> 一邊說著,蕭聞霜已想起一事,便道:“還有,聆冰,如果再有那天一樣的事情……我來斷后?!?/br> “但是……” “放心,我也有拼命招數(shù)的?!?/br> 語氣果斷,根本不容何聆冰多說什么,蕭聞霜邊活動肩部,邊道:“子路若全力一戰(zhàn),咱們都不是對手,如果佛尊尚未離去,更不可能直接對抗……總之,我們的目的是把不死者帶回南方,為此,一切都可以犧牲!” 似被她的語氣打動,何聆冰雖然還是不滿的抿著嘴,卻默默點頭,放棄了反對意見。 “不死者,他什么時候才能真正成為太平道的守護者?!?/br> 仍然有著不滿,何聆冰認為,神到底是怎樣選擇和確定不死者,實在是奇怪的事情。 “他對‘太平’沒有信仰,他沒有足夠的力量與智慧,他甚至連堅不可奪的心志都沒有……可他卻偏偏是不死者,能夠從天兵中汲取力量,能夠從天兵中得到知識,如果霜姐你是不死者,甚至,那怕我是不死者,都會,比他現(xiàn)在好上十倍百倍!” 這樣的牢sao,倒也發(fā)之有因,在云沖波重執(zhí)蹈海的那個夜里,二女前后曾經(jīng)兩次被莫名其妙的拉入夢境,體驗了前輩強者間的拼搏死斗。而在事后,她們更帶著驚駭和驚喜發(fā)現(xiàn),那夢境不僅是一段故事,同時也將一些東西烙入她們的體內,聞所未聞的刀法,從未想過的提縱身法,盡管只算是驚鴻一瞥,卻已令二女深感受益,也因此令何聆冰對云沖波更加不滿。 “按他自己的說法,這些夢境累積起來已有十幾次了,跨度十數(shù)年,但……他又體驗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回憶著雪域的經(jīng)驗,何聆冰承認,云沖波的確也有所提升,但那幅度也并不算大,至少……沒有大到她認為該有的地步。 “不要這樣說,聆冰,不死者……是我們沒法理解的神跡,我們只是‘人’,不死者卻是‘半神’?!?/br> “……哼?!?/br> 哧之以鼻,但也不奇怪。深受玉清影響的何聆冰,索來都對“不死者”不怎么感冒。她根本就認為,不死者的存在奇怪而又沒道理,如果要說合理化,就應該是由太平道眾中的忠誠與優(yōu)秀者來傳承天兵,并從中汲取力量。 “反正……對這些半路出家,卻可以指揮我們的人,我實在是信不過!” “……這些,回頭再說吧?!?/br> 苦笑著拍拍何聆冰,蕭聞霜也明白,無論語言怎樣激烈,當云沖波真正遇到危險的時候,何聆冰便絕對可以信任,可以為了云沖波的脫困而將自我犧牲。 “總之,我相信不死者,將來,他會證明自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