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下子張開眼睛,云沖波的眼前,是無邊無際的黑,間或還有幾聲特別怪異的鳥鳴或是獸咆。 “心胸開闊,真是好啊?!?/br> 轉(zhuǎn)頭,看見荀歡溫和的笑容,這也幫助云沖波回想起自己的處境:因輿論而困擾的自己,被荀歡邀請,來到他的草廬小住,每天談?wù)f諸地風物,遠離城中混亂,心情好了很多,更重新開始對三江堰進行查探,荀歡對之也有研究,而且對制圖頗有心得,在他的幫助下,云沖波這幾天得益頗多,更因為注意力的集中,而把錦官城中的糾紛拋到了腦后。 “荀先生,現(xiàn)在什么時候了?” 詢問得知,已過子時,云沖波更感欠疚,荀歡倒不在乎。 “你剛才走著走著,突然說有點累,結(jié)果剛剛靠著樹坐下,已經(jīng)開始打鼾……不簡單啊?!?/br> 似乎是把這樣很快睡著當成了“胸懷磊落”,荀歡不僅不生氣,還覺得很高興,就這樣抱著膝蓋,坐在旁邊等他醒來,一等就是小半個時辰。 大感過意不去,云沖波主動跑在前面,匆匆的向草蘆趕著。 “不用急的,這幾天咱們在深山里面探察水源,都是到很晚,介由他應(yīng)該早就習慣了……還是說,你這么餓了?” 說笑當中,兩人很快已看見草蘆那黑糊糊的輪廓。 “咦,這是……” 看著地上那姿勢有一點奇怪的介由,云沖波第一時間內(nèi)并沒有明白發(fā)生了什么,正在想:“這樣怎么睡得著……”忽覺肩上一沉,卻是被荀歡按住。 “對不起……不過,如果你相信我的話,就請先從這兒離開?!?/br> “荀先生,你……” 對云沖波的疑問,荀歡根本沒有回答,直勾勾的看向前方,盯著那除了黑暗還是黑暗的地方。 “……我明白?!?/br> 再不多嘴,云沖波微一欠身,向后退走,一直退到了完全沒法聽見這邊說話的地方,才坐下來,閉上眼。 “很對,宰予,這里,的確沒有別人的事,那怕他是不死者……” 發(fā)出干澀的笑聲,子貢緩緩自黑暗中現(xiàn)出身來,看著他,荀歡眼中曾經(jīng)閃爍的光芒卻又突然暗淡下來,變得麻木不仁。 “對,子貢,這里,只有我們倆的事情?!?/br> ~~~~~~~~~~~~~~~~~~~~~~~ “敖開心,敖開心…” 放眼望去,四面都是無邊的黑暗,如鬼哭一樣的聲音,影影綽綽的傳出來。 握著拳,微微的躬著身子,敖開心神色專注,居然還有幾分緊張之意。 “……敖開心!” 聲音忽轉(zhuǎn)尖銳,來自側(cè)后方,自黑暗中浮現(xiàn)的,竟然是……一碗面條! 碗半側(cè)著,面條垂出來一半,似乎已煮到糊了,粘粘的一團,很難一根根辨別出來。 “嘿!” 面無懼色,開心一反手,掌中赫然多了一雙巨大筷子,地上也出現(xiàn)碩大的碗與盤子。 “面條煮糊了,可是沒有焦!” 開心手中長筷每一閃,便有數(shù)根面條被從粘粘糊糊中扯出來,在那盛滿涼水的大碗中一涮,便齊齊整整的砌在盤子里面。 出手快極,轉(zhuǎn)眼已將那碗面條分揀出一半以上,余下的部分,則是已經(jīng)粘到了不象樣,根本無從下手。 “可以了!” 一腳踢出,大碗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口平底煎鍋,已被燒熱,薄薄一層油,滋滋地響著。 “面條煮粘了,就索性作成面餅好了!” 揚手灑下蔥花、蒜末,同時在余下那半碗面糊中打進兩個雞蛋,快速打散,當鍋里爆出香味時,這邊剛好攪勻,一揚手,敖開心將面糊 全部倒進鍋里,手中長筷則變作鍋鏟,幾下翻壓,待盛出來時,已成了香氣撲鼻的蔥花蛋餅。開心把另一邊已經(jīng)熱過的面條抹上一層rou醬,盤在上面,然后退后一步,志得意滿的搓著手。 “哼哼,一份煮爛的面條……給我敗吧!” 大笑一聲,眼前一切皆告崩壞,化去無蹤,黑暗卻沒有散去,而凝神以待一會,敖開心更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不知不覺流下淚來。 “好……好難聞的味道,難道是……?!” “敖開心!” 一聲大吼,新的敵人轟轟隆隆,正面殺至,竟是一盤已被炒到發(fā)黑發(fā)焦的洋蔥,散發(fā)著刺鼻的怪味。 “不光炒糊,而且鹽也放多了……但憑這種技倆,又豈能敗我?刀來!” 一聲喝,敖開心雙手中同時出現(xiàn)有半只手臂長的大菜刀,同時將那盤子一腳踏飛。 雙手飛舞,刀光如雪,自上方紛紛墜下的洋蔥落入刀光,立被切割粉碎。 “鹽大的話,可以用糖來中和,糊了的話,打碎再用開水焯一次就可去味!” 將打碎的洋蔥攏進瓷盆當中,細心抹上糖霜,開心打起響指,面前即出現(xiàn)大鍋和成盆的乳制品。 “嘿,用項人的玩藝兒來兌,是最好的……” 倒進濃稠的奶油,并添加若干種調(diào)味品,最后是加進雞湯,開心蘸一點嘗嘗,滿意的點點頭。 “生火!” 火光熊熊,將這鍋亂七八糟的混合物煮成甚為粘稠的濃湯,開心同時更拿出幾頭塊蘑,向里面不停切削。 “哼哼,這樣子處理完之后,絕對是人見人愛的一鍋好湯??!” 正得意間,卻但同時,黑暗中卻轉(zhuǎn)來連續(xù)不斷的震動,似乎是什么巨物正在快速接近。 “敖開心,受死吧!” 自黑暗中闖出的,竟是兩對巨大的烤雞翅! 顯然烤的很差,有的地方還泛著血色,有的地方卻顯著烏黑,應(yīng)該均勻抹著的醬汁,卻是有的地方結(jié)成滴滴達達的團,有的地方一點沒有……看到敖開心兩只眼睛幾乎要跳出來。 “有沒有搞錯……把rou搞成這樣,怎么補救??!” 連續(xù)出手,均告無用,很快,四只雞翅前后呼應(yīng),已把敖開心困在中央,跟著簡單一擠,饒是敖開心一身功夫,卻連反抗也不能夠,眼睜睜看著這四只黑乎乎、油汪汪的雞翅膀擠上身來! “慢著,我想到了……冰塊,用冰塊!” 猛一下坐起來,敖開心一頭大汗,神情卻很興奮,床邊擺著一只盤子,里面躺著四只慘不忍睹的烤翅,正是方才擊敗敖開心的夢魘。 “先隔水蒸熱,然后用冰塊擦一遍,使雞皮口感爽脆一點,然后再重新調(diào)醬……對了,就是這樣!” 一下子跳下床,敖開心匆匆的穿著衣服。 “這一次,我就不信我贏不了!” ~~~~~~~~~~~~~~~~~~~~~~~~~ 盡管朱子慕很有決心,也對自己有信心,但事實總是殘酷的,不用幾天,她的作菜大計已被敖開心譏諷到體無完膚,但同時,一盤比一盤更爛的菜,卻激發(fā)出了敖開心別樣的斗志。 接手這些爛尾貨,并用盡可能少的步驟來把它們改造成可以入口的美食,敖開心從中獲得極大樂趣,更很快引起了阿服的注意,和不服氣。 ……結(jié)果,事情最終演變成這樣:朱子慕燒出一盤菜,敖開心和阿服各盛一半走,琢磨方法使能入口,在美食上都有著甚高造詣的兩人,很快已拼出真火,都不肯服輸,只可憐了朱子慕,每天要絞盡腦汁燒出新花樣,還要小心翼翼,不要一不小心把菜燒到了正常的標準。 “我說,我是想要練習作菜的,為什么要給你們兩個這樣開心啊!” 吼也沒用,可憐的朱大小姐,就這樣每天三次的努力燒著飯菜,并在今天中午達到了個人成就的一個小高峰。 烤翅端上來,兩人都是大眼瞪小眼,誰也沒有立刻說出自己的思路,并且,直到晚上,兩個人仍然都抓著頭,縮在自己的房間里。 “哼哼,我現(xiàn)在就去廚房,把這個思路落實一下……慢著,現(xiàn)在什么時候了?” 漏聲點點,提醒敖開心現(xiàn)在已逾子時,但好勝心勃然而作,使他到底還是端上翅膀出了門。 “明天早上,哼哼,哼哼……” 忍不住得意到笑出聲,但,剛一推開廚房的門,敖開心卻立刻張大了嘴,側(cè)面對著他,正愁眉苦臉趴在桌子的上,可不正是阿服? “喂,你這女人……這樣趁半夜跑來作試驗,你等于是在作弊,在作弊啊!” ~~~~~~~~~~~~~~~~~~~~~~~~~~~~~~~~~~~~~ 蹲下身,荀歡翻開介由的眼皮,看了看。 “不會很麻煩的……以你當年的能力,很快就可以完成修復?!?/br> 不理會子貢的說話,荀歡拍一拍手,站起來,似乎并不為介由感到憤怒或擔心。 “你動作很快。” 微一怔,子貢道:“對,我很快就擊潰了他?!?/br> 吁出一口長氣,荀歡的目光投向子貢身后的黑暗,若有所思。 “我很少和公治談?wù)撃切┦虑?,但很少……卻畢竟也有過一些,若他按我曾說過的來辦,便不會敗得這樣快,和這樣的不甘。” “他自作聰明……竟想用‘呆若木雞’這樣的手法來應(yīng)付于我。” ”果然,他選擇了最糟的辦法……口不言敗而心意已怯,這又如何能應(yīng)付下去?!?/br> 苦笑一聲,荀歡喃喃道:“而你,當然是假裝憤怒了?” 點頭,子貢道:“他想讓我以為這是你教的辦法,而我也讓他以為我真得信了?!?/br> “未真正交手,已完全掌握住他的謊言與恐懼,要撕毀他,當然就只是時間問題,可,就算這樣,他敗得也太快?!?/br> “因為,在他自以為得計的時候,我向他展示了他最不敢面對的真實。你當然明白,這樣子的雙重沖擊,威力有多大?!?/br> “最不敢面對的真實……” 眉頭輕輕棱動,荀歡平靜的道:“那當然是他對我的憎恨了?!?/br> “……好,很好?!?/br> 干笑著,子貢輕輕鼓掌,道:“既然這樣,你又為什么一直沒有幫他開解,就讓他帶著這個隱患在我面前走來走去?” “那有兩個原因?!?/br> 神色依舊平靜無喜怒,荀歡慢慢道:“第一,他自己并不知道他恨我……雖然我知道,他卻不知道?!?/br> “公治為人敦厚,擇善固執(zhí),因為我早年對他有恩,他就認定理當在我失意自放時報我,盡管這讓他付出巨大代價,他卻始終無悔?!?/br> “無悔?認真說起來,那也只是他‘自以為’無悔罷了?!?/br> 只作出“冷笑”的表情,卻不發(fā)出任何笑聲,月光下的子貢,狀若來自地底的老魅,無可捉摸。 “他怎能無悔?想著他失掉的一切,想著他錯過的一切……他既沒有顏回那樣的大覺悟,又怎能作到‘真正無悔’?憑著‘取義’的說辭來壓制自己,不讓自己面對自己的真實,但這卻無助于他在心底取得真正的平衡,而到最后,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恨意就開始不斷積累。日漸成形?!?/br> “有必要和我說這些么?” 完全不受子貢說話的影響,荀歡道:“二,因為他不知道,所以我也就不想動手?!?/br> “要化解掉任何‘已知’的執(zhí)念,在你我都非難事,但對那些深藏心湖最底端,連當事人自己都未明了的意識,我們卻不能無痕無跡的化解,既介由對我的怨恨一直也沒有成長到令他自己察覺的地步,我也無謂反通過所謂的化解來讓他知道,所以……我一直都放任他的怨恨,并靜等著它成長到能讓我放手拔除?!?/br> “而現(xiàn)在,我代勞了?!?/br> “對,你代勞了?!?/br> 看著荀歡的平靜,子貢卻露出了些些的迷惑。 “但這不對,很不對……就算是當年你我相爭‘子貢’之名的時候,你也未曾如此憤怒……為什么?” 安寧的如同剛剛出生的嬰兒,荀歡的樣子,完全不能支持子貢關(guān)于“憤怒”的說法,甚至連聲音的節(jié)奏,都完全沒有變化。 “我本以為你不會作到這一步,所以我沒有對公治予以更多的保護,我以為你縱有怒意,也只會前來找我……” “慢著。” 突然揮手,子貢阻斷荀歡說法,靜靜注視著他,許久,方低聲嘆息著,將手垂下。 “原來如此……” 喃喃著,子貢袖著手,再不看向荀歡。 “剛才發(fā)生的事,并不是我原來的計劃。我不可能知道你會和不死者一起出去?!?/br> “我本來的打算,是用最直接,和最強烈的辦法把你擊倒,然后帶走不死者。但你卻不在,于是我便先將公治破壞?!?/br> “的確……那可以部分引發(fā)我的內(nèi)疚,不過,也會刺激出我的憤怒,還是說,你已經(jīng)強大到了根本不在乎我怎樣戰(zhàn)斗的地步?” 忽地一滯,荀歡皺起眉,道:“慢著……這樣說來?” 嘴角牽動一下,似乎是“苦笑”的樣子,子貢慢慢道:“我想錯了,我本以為,你對公治的倒下該有覺悟,對我的到來該有準備,所以……你不會憤怒,因為你沒資格憤怒?!?/br> 眼中散著幽幽的光,子貢似乎在漫無目標的掃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慢,也越來越沉重。 “但我卻完全錯了……錯到交關(guān),那不是你作的,那兩次中,至少有一次不是你作的……所以你才會意外,所以你才會憤怒……是么?” 根本就是沒頭沒腦的話,荀歡卻緩緩點頭,道:“沒錯……只可惜……”便不再說下去。 要知荀歡是何等人物?路上閑閑問起云沖波近事,早知子貢有對他出手不止一次。 “他之前能夠那樣破去你兩次說話,亦讓我很意外,石狗郡的事不該有人知道,借武侯之事作譬,也不是他自己所能夠……但,那都和我無關(guān)?!?/br> 自己知道自己無關(guān),卻也知道子貢必定不會這樣想,荀歡至此已知子貢必會前來,為了自己已將同門間“事不過三”的忍讓底線破壞。 “但我卻沒有想到,你會來得這樣快……當然,我在路上也有些耽擱?!?/br> 如果云沖波沒有莫明其妙那樣大睡一覺,或者也還可以趕得上,但這些話題,卻又沒必要和子貢說起。 “總之,起端是一場誤會,若果一早知道,我根本不會來戰(zhàn)你,不過,現(xiàn)在……” 忽地踏前半步,踩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子貢道:“不過,公治現(xiàn)在已經(jīng)倒下,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憤怒……子貢、宰予再戰(zhàn),想來,已經(jīng)不可避免?!?/br> 聲音已有變快,不等荀歡回答,子貢又道:“但你我之爭,只屬同門意氣,‘不死者’之于天下,卻干系百代氣運……你想清楚,真要出手?” 目注子貢,荀歡沉默一時,道:“不……我并沒打算戰(zhàn)你?!?/br> “不死者對天下意味著什么,我和你一樣清楚。” 似乎是在子貢的壓力面前退縮,卻突然一轉(zhuǎn)話鋒,荀歡道:“但,必須除掉的,是‘不死者’,而非‘云沖波’!” “你……?!” 再不理會子貢,荀歡索性半轉(zhuǎn)過身,投目天際,道:“若你只是破壞他對太平道的信仰,我袖手旁觀,但你若想破壞他的心……我,必會全力一戰(zhàn)!” 兩人說話聲音一直甚低,至此方忽然提高,驚起一片夜鳥,振翅驚嘶,橫空亂飛。 “……嘿,哈,哈哈哈哈!” 安靜一時,忽地捧腹大笑起來,直連淚水也要迸出,子貢抹著眼道:“好,好……說到底,你還是對當年那一戰(zhàn)輸?shù)貌环馐敲础?,我便依你,君子一言……?/br> 不等他說完,荀歡一揮手,斬釘截鐵般道:“……駟馬難追!” ~~~~~~~~~~~~~~~~~~~~~~~~~~~~ “三爺?shù)?,左武先生到!?/br> 微微低著頭,左武烈陽進入大廳,立刻,所有的視線都投射過來,卻不是看向他,而是他的身后。 ……身后,那低眉垂目,緩步而入的素裳女子。 昨夜,朱曉松遇刺,雖僥幸未死,卻也傷重難治,正當眾人束手無策時,這女子卻突然出現(xiàn),雖未自言來歷,卻在左武烈陽擔保之下,為朱曉松醫(yī)治。 嚴格來說,她并沒有動手醫(yī)治,只是為諸醫(yī)指出了朱曉松體內(nèi)傷勢到底如何,當時,她駐足朱曉松身前注目,眉心竟自綻一線毫光,罩住朱曉松,一時,便徐徐道出體內(nèi)傷勢,諸醫(yī)依言放治,果然毫厘不爽。 對群朱而言,這到底代表什么,一時并不能真正理解,但齊野語也好,孫孚意也好,卻都是識貨之人,那女子所用的,并非術(shù)法,而是催動了埋藏額內(nèi)的法寶。雖然兩人并不識得那法寶是何名目,左武烈陽卻在短時猶豫之后,主動道出。 靈犀問心鏡! 佛門諸宗當中,“禪宗”之起最晚,也是佛門中與儒道諸門關(guān)系最好的一支,尤其是與儒門中“心學”一宗,多有交往,相互激發(fā),這靈犀問心鏡一物,便是數(shù)百年前,心學中一代巨擎與禪宗第一大德齊心協(xié)力而制,據(jù)稱奇妙非常,對敵之時以之向人,觀其五內(nèi)如閱,更能察人氣機術(shù)法走向,換言之,便是“料敵機先”,至于以之醫(yī)人,倒只是微未之技了。 但,此鏡卻早已損毀,某次佛門助拳朝廷,緝拿太平道余眾,遇上對方一般是煉器高手,以鏡對鏡,竟能生生將問心鏡震到片片碎飛,不可收拾。 ----因為問心鏡之前給人的印象委實太強,故此敗也就更令人難受,甚至出現(xiàn)傳言,指當日與問心鏡對敵根本就是道門至寶,“八途天鏡”,是龍虎山看不過問心鏡的風頭,派人下來易容摧破,卻因為這說法的太過荒誕,一向并沒有人相信。 鏡毀之后,禪宗也曾試圖修復,卻因為碎得太厲害,終焉放棄,只將最大的一塊碎片保留下來,代代相傳,皆由禪宗之長保留。 而,這一代的禪宗之長,正是普天下佛門的第一人,“佛尊”,釋浮圖。 以孫孚意的資訊,也只隱約知道釋浮圖近年來確乎一直在努力修復這面寶鏡,卻不知道何時已取得這樣的進展,更不知道寶物竟然已有傳人,更會被派出來,暗助凈土宗的左武烈陽! 一直以來,天下皆知釋浮圖親傳弟子只得慧僧“虛空”一人,從未聽說過他還有其它弟子,更沒想過他會有女弟子,是故,在發(fā)現(xiàn)這女尼竟身懷按說該只有釋浮圖一人才可作主的“靈犀問心鏡”之殘片時,眾人無不駭驚,而若再想深一步,想到她的出現(xiàn)到底代表何等意義時,就更不由得不對左武烈陽看高一線,本來已被看好為齊孫之爭的朱家嬌客究竟誰屬,也開始被附加上更多種的想象空間。 眼看這女子寶相莊嚴、緩步而入,眾人無不屏氣謹聲,就連孫孚意也正經(jīng)許多,坐得四平八穩(wěn),只兩只眼還是不太老實,只在那女子身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看得群朱都是暗皺眉頭,卻又無可奈何。 眼見諸人已齊,便連朱曉材的遺孀并伯羊也都到了,便聽堂后幾聲咳嗽,見朱子森扶了朱子慕出來,向上首坐了,朱子森方起身作個四方諾,道:“今天突然請各位來,真是不好意思……” 原來諸房齊聚,卻是應(yīng)了長支之邀:今天早上,朱家堡飛騎四出,邀請諸人與會,卻也不言何事,只道是“小姐相請”。 依舊笑的一團和氣,又似有幾分尷尬,朱子森說出話來,卻是石破天驚:“大小姐請各位來,實在是聽說近來許多事情,心下?lián)鷳n,也十分的不安,因此上很想將這親事盡快定了……” 一句話丟出來,眾人下巴幾乎盡數(shù)摔脫,斷沒想到這朱大小姐行事居然如此莫明其妙,須知此事便算要聽女方意見,也須是背過人的閨房私語,那有大黃花閨女當堂坐著談婚論嫁的道理? 孰想驚人的還在后面,似覺朱子森說話還是啰嗦,朱子慕一揚手,笑道:“表哥,我自己說好了?!北阏酒鹕韥?,福一福,笑道:“小女子早十年便沒有父母之言可聽,說話也不怕丑了……”說著就看向?qū)O孚意,嫣然一笑道:“絲蘿之意已表,孫少……肯為喬木否?” ~~~~~~~~~~~~~~~~~~~~~~~~~~~~~~~~~~~~ 已是清晨,星光尚存,微風動,吹拂四方。 伸著懶腰、打著呵欠,這龐大帝京慢慢醒來,居民們開始從家中涌向街頭,商人們?nèi)∠麻T板,發(fā)出著職業(yè)的招呼,來自四野的菜、炭、水、米等諸般供應(yīng),滾滾如龍,自九門卷入,為這巨大如怪獸般的城注入最新一天的活力。 又是一夜無眠,曹文遠把韁繩放松,任馬慢慢的走著,反正,這識途的老馬,就算蒙上眼睛,也會找到回家的路。 (今上用人之道,真是高深莫測啊……) 其實,曹文遠本是沒道理這樣辛苦的,雖然身為帝京將軍衙門副都統(tǒng)注定百事纏身,但畢竟,北方也好,南方也好,軍事都尚屬膠著,作為帝京軍方,并不必太過緊張。 ……不過,這都是新任兵部尚書上任之前的事了。 “兄弟的資歷很淺,各位都是老將,數(shù)聲望,論經(jīng)驗,在下望塵莫及。” 只要一閉上眼,曹文遠就可以回想起新尚書上任后的第一次會議,那是一次擴大會議,除兵部諸侍郎、曹官外,帝京內(nèi)外一應(yīng)軍官,秩過參、尉者,皆被召集,便連北來客軍“平南九道軍馬”也都接了兵部的令箭,乖乖與會。 “撕開來說,坐到這個位子上,兄弟比各位更意外!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輩臣子,既承君望,除死無二!” 臉上傷疤發(fā)著血一樣的紅光,笑容中更隱隱滲透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渴望,就算是沒有聽說過關(guān)于這個人諸多傳說的低等軍官,也足以用直覺來判斷出他的可怕。 “在軍中,兄弟是后輩,但兄弟現(xiàn)在既然領(lǐng)了這個位子,便說不得要發(fā)號使令,各位若給面子,兄弟不勝感激,各位若不給的話……在下面子原也只是小事,但若因此上負了今上厚愛,卻是萬萬不敢。” 一番話說下來,七成恐嚇,三分懷柔,但自古以來,京官都是天下第一難為之事,能在京中為官為將,那個沒有來頭背景?任他說的殺氣騰騰,諸將也只當是在看大戲,卻未想,他跟著竟是當堂宣罪! “兄弟上任未滿一旬,往事不究,只考緝?nèi)蝺?nèi)之事,若有錯漏,還請各位前輩責示。” 瑯瑯數(shù)十條念將下來,諸將無不變色,尤其當他獰笑著問道:“國有國法,軍有軍規(guī),該當如何處置,各位自然比兄弟清楚……”時,便終于有人按捺不住,拍案而起。 “便完顏大司馬在這里,也不敢對我等如此無禮,黃口小兒,僥幸得用,便不知天高地厚了么?!” 斥罵無疑痛快,而當斥罵者皆是年長老將時,他們更似乎有著足夠資格作此舉動……然而,被先前口口聲聲的“前輩”迷惑,他們竟不明白,這位新任兵部尚書,從來,也未曾有過要“尊老愛幼”的念頭! 罵語出而血光濺,兩招之內(nèi),三死五傷:新晉天策軍副校尉惲至,甌騎藤葛軍主將革里三,曹文遠的前任,虛領(lǐng)正四品將軍,居家養(yǎng)功的老將李仁至,三人總共被撕作八塊,血濺會場,為新任尚書染出一身紅袍的同時,也終于讓全體與會人員明白到了這個新官兒并非虛言恫嚇。 之后,便是無休止的工作,將軍部諸般事務(wù)盡數(shù)查考、更易,鞭策將吏、鍛煉士卒,猶可怖者,新尚書的確只是一身,但隨他入京的一千來名所謂“旄頭騎”,卻個個都如他一般:無好無欲,遠酒遠色,日日夜夜只是督辦諸般事宜,查考各項進度,京中官語,向來道是所謂“忙吏部、閑兵部、富戶部、苦民部,衣冠楚楚不知禮、賣放人情掌大刑”,尤其自完顏去職以后,兩名侍郎皆知萬萬沒有可能晉位,更加的以尸位素餐為已任,兵部諸般事務(wù)馳松已久,驟然緊張,自然是雞飛狗跳,連著諸路駐軍也好不辛苦,尤其是英正帶來那些親軍,真是無所不在,更都目中無人,執(zhí)著兵部的令,任什么兵馬將軍,也敢緝問考察,昨夜,便是有幾個突然來到將軍衙門,要查校近四年以來“協(xié)領(lǐng)以上軍官調(diào)動紀錄。”,曹文遠上任不過兩年,那里知道?便問起左右,也都一臉茫然,沒奈何,只得陪著細細翻了一夜故牘,及至天光微明,方略略清爽,這才打馬回府,只覺困得兩眼如粘住了一般。 正迷迷登登向前蹭路時,卻見一騎黑驢自路左轉(zhuǎn)出,驢背上人一襲布衣,竟是曹仲德,拱一拱手,笑道:“文遠一夜辛苦?!?/br> 曹文遠微一瞇眼,便深吸一口長氣--轉(zhuǎn)眼已是精神奕奕,輕輕振韁,與曹仲德并肩而行,一面低聲道:“怎么了?” 曹仲德目注前方,并不看他,只道:“剛剛的消息,來征羌入京了?!?/br> 曹文遠猛一怔,險險勒住馬頭,道:“只他一人?!” 曹仲德?lián)u頭道:“我也希望,可惜不是?!?/br> 頓一頓,方道:“不光來征羌,岑歸德、彭建忠、吳建策全都來了?!?/br> 四個名字報出,似也將曹文遠的聲音扼住,許久,方慢慢擠出幾個字來,道:“義父的意見?” 曹仲德道:“還沒有,所以才教我在這里等你。免得你直接回了將軍府?!?/br> “義父……想好好議一議?!?/br> ~~~~~~~~~~~~~~~~~~~~~~~~~~~~~~~ “從目前聽到的消息,四人皆有任用?!?/br> “岑歸德補入天策軍,接任畢鐵篙校尉之職,畢鐵篙替出來,轉(zhuǎn)署民事,專理京中治安?!?/br> “來征羌的任命最奇怪,竟然是讓他續(xù)領(lǐng)甌騎藤葛軍?!?/br> 一語出而四座驚,只有曹仲德曹奉孝兩個不為所動,對視一眼,皆不置可否,只端起茶慢慢的喝。 掃視兩人一下,曹治續(xù)道:“彭建忠入帝京將軍衙門,任副都統(tǒng),同時,原來的都統(tǒng)被遣為外將。” 曹元讓“啊”了一聲,道:“那就是說……?”見曹治點頭道:“正是,彭建忠乃是以副都統(tǒng)之身視事,位在文遠之前。” “至于吳建策,聽說只是入京領(lǐng)旨,很快會再有任用,至于去向,一時倒還不清楚?!?/br> 信息通報完畢,之后則是沉寂,一時,曹奉孝方道:“南陽四侯……成名很久的他們,會這樣被突然起用,大概,連自己也會感到意外吧?” 來、岑、彭、吳,皆是軍中宿將,資歷大致與趙統(tǒng)趙廣相當,四人中來征羌最長,已逾七旬,吳建策最少,也幾近花甲,四人本是同鄉(xiāng),皆以軍功封侯,號“南陽四侯”,在軍中也是響當當?shù)囊粔K牌子,唯四人致仕已近二十年,現(xiàn)下突然起用,著實是咄咄怪事。 “畢鐵篙的事倒不算是意外,這位子本是完顏家把持,現(xiàn)下完顏家回守西陲,自然顧不得許多,前番二皇子遇刺,便有言官以此相攻,前任早已致休在家,現(xiàn)下?lián)Q上這自少年便為今上近侍的老臣,可說是一點也不奇怪?!?/br> “而岑歸德的事,也說得過去,他在軍中的位份功勛,皆在畢王之上,以之領(lǐng)軍,沒什么話好講。” 邊想邊說,曹仲德慢慢作出分析,又道:“來征羌么,說起來也沒問題,他早年曾經(jīng)用兵西南,建功甚鉅,猶善越絕嶺而破險關(guān),現(xiàn)在這支藤葛軍中,說不定還有不少人是聽著他的故事從軍的……領(lǐng)此一師,他當?shù)闷??!?/br> 說著,曹仲德已看向曹奉孝, “……問題是,當?shù)闷穑涉?zhèn)得住么?” 神色靜靜的,忽然一笑,曹奉孝并未回答曹仲德的疑問,而是瞇起眼,看向遠方。 “鎮(zhèn)得住鎮(zhèn)不住都不打緊……我現(xiàn)在最想知道的,是劉太傅府里正在議什么事呢?” ~~~~~~~~~~~~~~~~~~~~~~~~~~~~~ “先生的看法呢?” 靜室,所有人都被屏退,只有劉宗亮和袁亮隔桌對座,一壺清茶香味猶在,卻已全無熱氣了。 “南陽四侯……他們當然是劉家的人,這一點,軍中當然沒人不知道?!?/br> 罕見的出現(xiàn)“沉思”這樣的表情,袁亮字斟句酌著自己的說話,道:“四侯的忠誠,太傅無庸擔心,若果有變,二皇子也好、三皇子也好、大將軍王也好,誰也別想用得動他們,至于曹孫李諸家,就更不用說……我現(xiàn)在,只想知道,到底,是誰把他們弄回來的呢?” 苦笑著,劉宗亮實在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從牌面上來看,劉家或者是這次人事變動最大的得利者,但偏偏,他自己明白,劉家不僅沒有為這次異動作過任何付出,甚至,之前都全不知情。 “而且,這還打亂了咱們原來的部署?!?/br> 馮功遜身死,折去劉家一員重將,在本來的安排中,是打算在近期安排來征羌復出,南下掌兵,同時也加強對青南一帶官員的控制,左右四侯皆曾用兵西南,既熟悉地理,又多有舊部散在,算是很妥貼的安排,這樣子平空插上一杠子,只好從頭再考慮人選。當然,另一方面,失去惲至也曾令劉宗亮有所顧慮,但現(xiàn)在手中掌握由“副校尉”變作“校尉”,卻又似乎是有所得。 “不過,竟然能夠進入平南九道軍馬……從他們北來之后,不,還在他們駐南的時候,咱們就一直在努力滲透了。” 在大將軍王南調(diào)這件事中,如果說帝少景“驅(qū)虎下山”的意思簡直路人皆知的話,那么,反過來,大將軍王立意“反客為主”的決心,也可說是昭然若揭,正如今次事情:九道軍馬之一主將因言語而死已是莫名其妙,而居然憑空拉出一個已歸隱多年的老將來接掌這大將軍王的嫡系部隊,就更是讓人摸不著頭腦。同樣,天策、神武兩軍擺明是帝少景心疑諸臣而建,八尉當中,更無半個有世家背景,現(xiàn)在卻也輕輕放進一名劉家宿老,一樣是讓人又感心動,又感心驚。 “四侯所置,皆為緊要,猶以彭侯署點帝京將軍衙門……這個位子,曹太師已圖謀兩年有余了?!?/br> “我知道,而且我也沒打算和他爭。” 根基雖厚,但近年來卻是曹家當時得令,劉宗亮自知位分在人之下,原無意處處相爭,何況曹文遠在將軍衙門經(jīng)營多年,可說是誓在必得,現(xiàn)下莫明其妙揀到一個大便宜,若說“難過”未免矯情,但實實在在,也有三分尷尬。 “前次軍部會議議到血濺五步后,咱們還曾議過一次,想度一度對方的后手,現(xiàn)下看來,倒怕是自作聰明了。” 點點頭,劉宗亮道:“上表薦英正的,是敖建威。但這樣子殺人,倒不會是二皇子的意思?!?/br> 敖開心與帝象先相交過命,軍政高層無人不知,是以當初英正攜旄頭騎入主兵部,諸姓震動,皆以為這正是“圣心未定”的表示。 “在當初,咱們也想過,三皇子借御北為題,輕取兵權(quán),更把二皇子北方家底盡數(shù)接收,是否說明二皇子已失圣戚,到后來英正掌兵,又以為這是今上主意未定,故借此節(jié)制三皇子……但,現(xiàn)在看來,敖建威的所謂薦書,怕也只是一個幌子罷了?” 袁亮輕輕敲著桌子,道:“八成是了……至于兵部立威之事,大概也非他人計劃,只是英正臨時起意……畢竟,誰人發(fā)怒誰人忍讓,直是無人可料,若真要定計清洗,又怎能如此行事?” 但這樣說來,問題卻就更加詭秘:如果說英正立威殺人只是臨時起意,那跟著便調(diào)度南陽四侯入京的,卻又是什么人,在如何計算? 沉思一時,袁亮忽地眼前一亮,低笑道:“若果如此……不,不會是若果,是一定!” 便起身道:“太傅只管放心,誰安排此間事情,今日之內(nèi),必有頭緒!” 劉宗亮微微瞇眼,道:“哦?” 袁亮神色已是完全松馳,道:“若未料錯,今次正是一個機會……”說著手蘸茶水,在桌上劃了三劃,道:“九成九,是這一家了。” ~~~~~~~~~~~~~~~~~~~~~~~~~~~~~~~~~~ 艷陽高照,劉宗亮端坐正堂,神色不動,打量著面前的年輕人。 似乎只是二十歲左右的樣子,這男人,是劉宗亮曾見過的最為柔媚,最為“不象男人”的男人,白皙秀美,說話之前,居然還會有微微的臉紅。 “在下奉命求見太傅,有事相稟?!?/br> 任怎么詢問也只是這一句,平常情況下,這種人早該被打?qū)⒊鋈?,但因為特別的交待,這人卻能夠打破慣例的面見劉宗亮。 “在下奉三皇子之命求見太傅,有事相稟。” 多說了四個字,而這四個字已足以說明一切,瞇著眼,劉宗亮打量這人一時,忽然道:“很好,你可以走了。”見那人仍舊笑顏不減,一禮便退,忽又道:“慢,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笑道:“在下姓傅,單名一個果字,所以很多人就管在下叫‘附郭’,總之小人確實也沒什么本事,全靠一路上貴人提攜,因此這個諢號倒也貼切?!?/br> 劉宗亮失笑道:“哦?倒好個諢號的……”便揮手道:“你去吧,我曉得了。”見那人退走,卻便褪盡笑容,面如寒霜。 “附郭……我看,是輔國才對吧?!” 慢慢從屏風后面踱出來,云飛揚背著手,道:“這個人,很不錯。” “我……從來沒見過比他更優(yōu)秀的刺客?!?/br> 向后靠一些,劉宗亮瞇著眼,道:“比十方更優(yōu)秀?” 云飛揚道:“作殺手,他可能不如十方,作刺客,十方一定不如他?!?/br> “很好。” 馳然一笑,劉宗亮揮手道:“那就簡單了。” “十方,去刺他一次罷?!?/br> ~~~~~~~~~~~~~~~~~~~~~~~~~~~~~ “壽十方暗算在先,交手三招,最后不分勝負……不可能?!?/br> 聽完匯報,孫無違沉吟一時,作出如是判斷。 “除非他沒有認真……除非對方先有防備……‘十方俱滅’出了手,又怎么可能不見血?” “但的確是這樣?!?/br> 坐在對面的人微微欠身,重復著自己的立場。 “那么說……” 輕輕揉著自己的太陽xue,一時,孫無違方輕笑一聲,道:“算了,關(guān)我什么事?”便合手道:“將軍辛苦,代問大軍師好?!?/br> “……不敢?!?/br> 奇怪的問答,因為,對方,并非孫無違的部下。 “仔細想來,從大軍師主動找上門來,要建立起這樣秘密交換情報的渠道,也已經(jīng)四年多了……四年多了,無礙他,難道一次都沒起過疑心?” 一躬身,并不回答,來人的臉上,根本就一點表情也都沒有。 “嘿……為難了么?” 呵呵的笑著,孫無違拿出一只卷宗,放在桌上,道:“再兩個月,帝京會有大概兩萬人北上支援,這是詳細安排?!?/br> 那人細細讀了,又閉目想了一時,便將卷宗奉還,孫無違看也不看,信手投進一旁火盆中,拱手道:“走好?!?/br> 那人去了許久,孫無違方起身出門,幾轉(zhuǎn)幾折,一時已到了正堂,便見兩名心腹急急過來,道:“太保,鳳陽那邊傳來消息,朱家似乎不太安靖,竟然出了人命,二少孤身在彼,是否要調(diào)派一些人手過去,或者……”卻見孫無違看也不看遞上來的簡報,徑直過去了,一邊還在道:“怕甚么?若說兇險,當今天下,那里還有比帝京中更加兇險的所在了?” ~~~~~~~~~~~~~~~~~~~~~~~~~~~~~~ “我告訴你,那時候可真是太兇險了!” 指手劃腳,敖開心神情非常之激動,帝象先卻只是挖挖耳朵,懶懶道:“知道知道,我知道的,不就是朱大小姐主動向?qū)O二少提親了么?又沒提成,你急什么?” “這個……差一點就提成了??!” 說來的確荒唐,面對朱子慕的主動,自號“縱橫花叢三千里,嘯嗷風月一萬年”的孫二少孫孚意竟然手足無措,連茶杯也都摔落地上。 “這家伙,一看就不是誠心來提親的,絕對不是!” 面紅耳赤,敖開心顯然還憤慨于孫孚意的“不誠心”,帝象先卻依舊半點投入感也欠奉,只道:“說起來,我倒還想知道,如果朱有淚沒正趕上攪這個局,他,是不是就推托不掉了?” “……不可能,那種可能性我絕對拒絕考慮!” 今早,似已沒了耐心,朱子慕主動大集諸支,在正堂之上,逆襲孫孚意,當場把孫二少雷到無言,眼看就要逼婚得手之際,那個陰魂不散的朱有淚卻又趕來攪場,一箭破空,險險再殺一人。 “不過,說到這,我倒真是發(fā)現(xiàn)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br> 嚴肅起來,敖開心告訴帝象先,當時變起倉卒,反應(yīng)最快的,竟然是那自稱“觀音婢”的女子。 手結(jié)蓮花,看似動作甚緩,卻能夠搶在那疾若星火的一箭之前,作千般變幻,化盡箭上殺意來勢。 “這個你剛才說了啊,那不是凈土宗旁支‘六觀音法’中的‘大慈千手法’么?她既然取號觀音婢,修習觀音法很正常吧?” “問題是……那不是‘六觀音法’!” 咬著牙,敖開心道:“那看上去的確和六觀音法沒有區(qū)別,我也相信她的確修習六觀音法已有大成,但今早上,她用得不是,絕對不是?!?/br> “哦?” 終于也認真起來,帝象先想一想,道:“我記得你說,武德王西訪金州之后,曾經(jīng)上過蓮音寺……” “對?!?/br> 很肯定的點一點頭,敖開心道:“他給我很詳細的形容過,佛尊閉關(guān)十年來新創(chuàng)的武學,那可以在方寸地間,把龍拳之力完全化解的大慈悲卻又大寂殺的武學?!?/br> “……破執(zhí)?!?/br> “如果這樣的話……” 微微變色,帝象先站起身來,來回的走動著。 “這個觀音婢,難道,真得會是佛尊的親傳弟子,但如果這樣的話……” 看向敖開心,見他一樣是苦瓜著一張臉,道:“遠了代表什么,咱們就不想了,光看眼前,凈土華嚴什么的都無所謂,可如果在背后挺左武的還有佛尊……奶奶的,那就真是大件事了啊!” 見他這樣嘴臉,帝象先倒覺輕松一點,笑道:“怎么,不說左武來就是為了被趕走了?等著吧,保不齊孫二少最后還能扯出孫無法來呢!” “你給我閉嘴!” 吵罵幾句,帝象先突然想起一事,奇道:“咦,你怎么跑出來了,不是好容易才混進去的么……”見敖開心抓抓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