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獸神斗混天
帝少景十年,秋,芹州,檀山。 深秋的山,是熱鬧的,熱鬧的原因,是恐懼。 對死亡的恐懼。 要活過這個冬天,就要在秋天下積下足夠的本錢,弱者揀谷積實(shí),強(qiáng)者殺戮飽食,手段雖然不同,每個的目的卻都一致:設(shè)法挨過這個冬天,在開春之后,讓自己的血脈延續(xù)。 生命,它本來就是一場戰(zhàn)爭,一場“勝者通吃”的戰(zhàn)爭。 地處大夏北部,芹州的秋,比南方諸州來的要快一些。在這個松州又或明州還能見到殘花余翠的節(jié)氣,檀山上,已是枯黃滿地了。 “吼…” 咆哮著,一頭巨熊慢慢的自樹葉已十九落盡的枯林中踏著遍地金黃踱步出來,它的目標(biāo),是四頭惡狼剛剛咬倒的一只野羊。 速度不快,熊追不到羊,可是,這卻不妨礙它經(jīng)常吃到他喜歡的鮮rou。 掠奪掠奪者,便是它的辦法,對連猛虎也能擊退的巨獸來說,這辦法絕對有效。 一如現(xiàn)在,當(dāng)那些也已餓了好幾天的野狼不甘的露出利齒,唁唁而吠的時(shí)候,它卻只是漫不經(jīng)心的慢慢走近。 只一擊,最前面的一頭野狼已一并變作它今日食物的一部分,而這樣的警告,也終于讓余下的三只餓狼知難而退。 退得不遠(yuǎn),它們知道,這巨獸不會將兩只獵物一起吃光,只要耐心等待,它們,總能揀得些什么。 縱然,它們也明白,與咬口較好的野羊比起來,被剩下的,多半是那個剛才還和它們一起狩獵的兄弟,但,這并不會阻止它們的等待。 死了的兄弟,就不再是兄弟,而只是一塊食物,紀(jì)念它最好的辦法,莫過于讓它的價(jià)值通過生者的消化系統(tǒng)而繼續(xù)存在。 野獸的邏輯,是簡單和殘忍的,卻也是行之有效的,承認(rèn)也好,不承認(rèn)也好,最終在“進(jìn)化”中勝出為人的,正是野獸中的“最強(qiáng)”。 放心撕咬著羊尸,巨熊知道,在這山中,他穩(wěn)居于所有掠食者的頂端,在上位者的一大好處,就是得以享有安然的進(jìn)食。 它不知道的是,任何統(tǒng)治,都有終結(jié)的一刻,任何在上位者,都有倒下的一天。 “更強(qiáng)”的掠食者,已發(fā)現(xiàn)它了… ~~~~~~~~~~~~~~~~~~~~~~~~~~~~ 弓弦聲響,利箭越空,緊跟著,狂怒的咆哮聲,令整個檀山的走獸們都在震顫。 不用看,它們也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能令檀山之王,巨熊,發(fā)出這種受傷的吼叫,那種事情,只有“人”才辦到得… ~~~~~~~~~~~~~~~~~~~~~~~~~~~~ “喔,好硬的骨頭,一箭竟然射不穿它…” 喃喃說著話的人,聲音很年輕。 由頭至頸,均被一塊破舊黃布密密包起,只露出一雙銳利之極的眼睛。身上裹了件土黃色的袍子,亦已破爛不堪,自下擺處裂開成了六七條,已全然沒了遮風(fēng)擋雨的用處。 “不過,也好,就去活動一下身子吧…” 說著話,他已快步的奔向面上血流如注的大熊,那在發(fā)狂時(shí)足可單獨(dú)毀滅一隊(duì)獵人的巨獸,在他眼中,卻只是“活動一下身子”的對象而已。 右眼中插著還在微微顫抖的羽箭,卻沒有妨礙到這巨獸用“嗅”和“聽”來將“敵人”鎖定,狂怒的吼著,它反手拗去露在眼眶外面的箭身,雖然說,這令它的疼痛更劇,但這疼痛,卻也令它的殺性更強(qiáng)。 “嗷?。 ?/br> 大吼著,弓下身子,四足著地的向前飛奔,每一觸地,也似是一次小規(guī)模的地震一般,令周圍的大地微微的戰(zhàn)抖。 身長有十三四尺,重達(dá)千斤的大熊,與它比起來,那黃衫人幾乎可說是“小得可憐”,然而,這“小的可憐”的東西,卻在帶著自信的微笑,要將“死亡”帶來給這龐然大物。 “擦?!?/br> 極輕的一響,一人,一獸,擦肩而過。 “沙…”兩塊被撕裂的黃布,慢慢的飄落下來,將那黃衫人的臉亮出。 略顯方形的面龐,濃眉,朗目,只是“普通”的相貌,卻因著自他身上任何一處也在勃然著和張揚(yáng)著的“活力”與“生機(jī)”而顯的光彩奪目起來。 而最醒目的,是他的“年輕”。 這單身一個面對巨獸也全無懼色的人,赫然,竟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這畜生,比估計(jì)中更厲害,差點(diǎn)被它傷著。) 似是忘掉了背后的巨獸,這少年沒有立時(shí)回身,只將右手松開來,而隨著他這動作,“叮”,“?!眱陕?,兩只僅比手掌略長一些的銀色短箭自指縫中掉落到地上。 箭尖都已染紅,卻只有寸許長的地方有染。 (嗯,清蒸熊掌,再加上酒漬熊膽,總算有兩道象樣的菜招待幾位叔叔了,爹一定很是高興呢。) (一會兒喊爹來,一起把皮剝了,給他褥一身袍子過冬,再割幾塊好rou腌上,能吃到過年呢,至于剩下的,就分給大家好了。) 盤算著,那少年轉(zhuǎn)過身,而這時(shí),那已僵立了好一會兒的巨獸,也終于撲倒在地。 脖子上露著兩點(diǎn)鮮紅,它,已死了。 雖只受了兩處極輕的“割傷”,但當(dāng)被割斷的是左頸側(cè)的大血管和再偏里一點(diǎn)的氣管時(shí),再強(qiáng)健的巨獸,也只有黯然倒斃的份兒。 看似簡單的一割,但能在疾如白駒過隙般的一瞬間貼近這龐然巨獸,更在不令自己受到傷害的同時(shí)以最為準(zhǔn)確的手法完成效率最高的一擊,那戰(zhàn)果,已不是單用“武功”所能衡量,而是智慧、勇氣、力量與敏銳的完美結(jié)合。 很快的,那少年已將四只熊掌解下,將熊心和熊膽取出,又灌了滿滿一袋猶溫的熊血,方戀戀不舍的自那巨獸邊離開。 不遠(yuǎn)處,逡巡著的野狼,已從三頭增加到七八頭了。 龐然大物,不是那少年一人所能盡攜,在盡可能的將精華取出后,他便要離去找人,而在他回來之前,一頓飽餐,總是可以冀望的。 只敢冀望于熊尸,這些貪婪的餓狼,還沒勇氣來試探這少年,雖是獸類,但求生的本能卻令他們明白,只用一招就能殺掉巨熊的少年,要把他們殺掉,絕對,用不到一招… 將走,忽又站住了腳步,那少年回過頭,若有所思的看向遠(yuǎn)方。 已是急不可待的狼群正待撲上,卻被他的一個回身生生駭住,雖然,他根本就還沒有看向它們。 (這味道,雖然淡,可是…絕對,是血的味道?。?/br> (不是獸血,是人血?。?/br> (有人,受了重傷?。?/br> 精神猛然一振,再不管那些已幾乎有些眼巴巴的餓狼,那少年快步奔向北面山上,轉(zhuǎn)眼間,已消失在林間不見了。 (向前,右邊,是這邊的小道,再往里,近了…) (對了,是這里?。?/br> 站住,卻又開始懷疑,四下張望,少年的眉,困惑的鎖起。 (明明是這里…可是,什么都沒有?。浚?/br> 除去半人高的枯草,便是幾棵樹葉盡落,只余畸僂枯枝的老樹,然后,就只有如羊群般四下分散,大小不等的淡白色石頭。 這處地方少年雖不常來,卻也曾有所收獲,而和他的記憶相比,這處地方幾乎沒有任何人為的變動,換言之,在他上一次來此狩獵之后,這兒并沒有別人來過。 (可是,那味道?) 而當(dāng)再度努力想要鎖定位置時(shí),少年卻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shí),那味道竟已完全消失,不復(fù)存在了。 相信自己的判斷,少年不死心的細(xì)細(xì)審視,很快,破綻終于被他發(fā)現(xiàn)。 (那塊石頭,上次好象沒有吧?) 嚴(yán)格說來,那并非一個破綻,事實(shí)上,除去那少年之外的任何一個,基本上都沒可能將之發(fā)現(xiàn),因?yàn)?,怎看也好,引起少年注意的那塊大石都與其它的石頭沒有任何區(qū)別,唯一的破綻便是,它,本來不在那里。 可這,對那少年已足夠。 五六歲起便隨著父親在這山上狩獵,十余年來,這檀山的邊邊角角,沒一處他不熟悉,沒一處他沒到過,突然多出的一塊大石,又怎可能逃得過他的注意了? 圍著石頭轉(zhuǎn)了一圈,卻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正在無法可想時(shí),在石頭上不經(jīng)意的一扶,卻帶來奇怪的后果。 觸手雖也堅(jiān)冷有如石質(zhì),可緊跟著,石面,突然崩潰! 幾被閃倒,那少年嚇了一跳,聳肩收腰,順勢向前翻了個跟頭,躍過大石,穩(wěn)穩(wěn)站住,再回頭看時(shí),那大石,竟已然崩壞成了千百碎片,而每一塊碎片,更快速的顫抖和萎縮著,消失在空氣當(dāng)中。 奇怪的景象,卻沒有吸引住少年的注意,因?yàn)?,他一直在尋找的目?biāo),終于,出現(xiàn)了… 本來是石頭的地方,現(xiàn)在,是一條身長超過八尺的彪形大漢,一動不動,雙目緊閉的躺在地上,面色極為灰黯,每一呼吸間,口鼻處都有血沫溢出來。 那大漢胸腹間血rou模糊,爛成一片,有些地方連森森白骨也已露出來了。 (這是什么東西咬的?我們檀山上,可從來沒有這種猛獸?。浚?/br> (他連“幻術(shù)”也會用,有趣的緊,回去問問爹爹…啊喲,只怕惹禍啦?。?/br> 心念轉(zhuǎn)動,那少年忽地面色大變。 這大漢虎背雄腰,肌rou健碩,多半也是會家子,而重傷之下還能用幻術(shù)掩飾自身痕跡,更非尋常人物可為,卻也被傷成這樣,那傷他的,又該是何等厲害? (他本來藏的好好的,卻被我不小心撞出,要是現(xiàn)在那不知是什么的東西追來的話,豈不是我害死他了?) 這少年生性善良,原以為是有尋常路人被野獸所傷,才全力趕來,現(xiàn)下一看情景,自知所料全錯,卻又不忍心就這樣將那大漢丟下,要知他此刻已是全無知覺,半點(diǎn)自衛(wèi)之力也無,就這樣留在這里,莫說那將他重傷的猛獸不知何時(shí)會來,只怕轉(zhuǎn)眼就被野狼之類的分而食之了。 生性仁厚,雖萍水相逢,也看不得人客死山間,那少年在附近尋了個小小山洞,將那男子拖進(jìn)去,又在附近找了些干草枯枝之類的推在洞口,心道:“再怎樣的猛獸,總是怕火的吧。”又覓處山泉打些水來,卻不敢喂他,只在那男子臉上手上不住的擦拭,心道:“爹爹說過,傷重之人不可喝涼水,看他模樣,該也是個高手,身邊自該有些急救之物,待我弄醒他,讓他自救一下,撐一會,我回去喊爹爹來帶他回家再慢慢醫(yī)治吧?!?/br> 怎奈那大漢似受傷太重,任他百般努力,總不見醒,那少年漸漸焦躁起來,忽又想道:“啊喲,我耽誤了這許多時(shí)間,那頭大熊可不要被那些餓狼吃光了么?” 猛可里一拍大腿,喜道:“哎,怎地把這東西忘啦!”忙自腰間把先前那灌滿熊血的皮袋取下,心道:“爹爹曾說過,剛?cè)〉男苎庾畲?,和人參差不多,死人也能吊回口氣來,何不試試!”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捏開那大漢下巴,另一手提起皮袋,咕咚咕咚,足灌了小半袋下去,他也只是粗知醫(yī)理,不知該用多少,直灌到那大漢連鼻孔中也有熊血倒噴出來,方才住手,又在那大漢胸口慢慢推拿,助熊血下去。 他本也只是抱著“反正也不會更糟了吧”的心理權(quán)且一試,那想到果然有效,不一時(shí),連咳數(shù)聲之后,那大漢竟是悠悠醒轉(zhuǎn), 那少年喜道:“你好啦,你叫…”話沒說完,那大漢雙目圓睜,驀地扣住少年右腕,叱道:“姓英的在那里?!” 那少年大驚之下,右手本能的擰腕反扣,口中道:“我怎知道什么姓鷹的姓雁的,你這人…”一語未畢,只聽撲的一聲,那大漢竟被他一把擰起,重重抽在地上,頓時(shí)又昏了過去。 那少年原非尋常庸手,這一下情急反擰,全不留力,那大漢身負(fù)重傷,早如殘燭敗燈,那里還堪再用?自是一合即敗了。 雖勝,卻不覺喜,那少年晃晃腦袋,苦笑道:“好好說話不成么,非要這樣…唉!”卻也沒什么辦法,只好又蹲下來,復(fù)又給那大漢擦臉擦手。 這下卻不比方才,那大漢竟是再不清醒,便連咳聲也漸漸弱去,顯見得是不大妙了,那少年眼見如此,心道:“這可怎辦,要不,還是去喊爹來吧?!闭酒鹕韥?,方要走時(shí),忽覺眼前一花,面前竟驀地多了一個人在。 那人身材甚高,束發(fā)腦后,神色冷冷的,披了件獸皮袍子,也不通姓名,便道:“多謝?!闭f話間,已自那少年身側(cè)繞過,蹲到了那大漢身側(cè),細(xì)細(xì)察看一下,旋就取出一粒藥丸,塞進(jìn)那大漢口中,又將那大漢兩手握住,不一時(shí)間,那大漢額上沁出汗珠,面色復(fù)轉(zhuǎn)紅潤,已是比剛才好的多了。 那少年生來膽大,見此情景大感好奇,索性又轉(zhuǎn)回來,也蹲下來,笑道:“他怎樣啦?” 那人掃了他一眼,道:“死不了啦。” 又道:“你怎遇見他的?” 聽那少年詳細(xì)說了,那人托著下巴沉吟道:“哦?姓英的?” ‘倒也對,看傷勢,確象是英家的獸神訣?!?/br> “可是,這里,該還未到’渭水英家’的地盤啊?” 又蹙眉道:“英家勢力非小,但可以將馬兄弟敗成這樣的,便是那什么’四強(qiáng)武者’也沒可能辦到,必是合擊又或暗算所致,只不知,到底是那幾個?” 正自言自語間,那男子忽地眉頭一皺,直起身來,慢聲道:“請?!?/br> 那少年不明就里,奇道:“客氣什么,你…”忽有一個極為低沉的聲音道:“好?!?/br> 那聲音雖不大,卻極是渾厚,偏又帶著一股子極為難言的味道,那少年雖然膽大,但一聽這人說話,不知怎地,卻忽地覺得背后冷氣串上,極不舒服,不自由主的,便想向那紅袍人身后躲去。 那人自是不會似這少年般沒用,右手微展,將那少年攬到身后,并那壯碩男子一起擋住,盯著洞口,慢聲道:“霸氣沖宵,邪狂懾魂,的是英家’獸神訣’沒錯?!?/br> “四強(qiáng)武者當(dāng)中,你是那一位?” 踏,踏。 緩慢的腳步聲,穩(wěn)定而從容,不象人的節(jié)奏,倒似是雄獅猛虎獵食前的準(zhǔn)備一樣。 “英家,獸神訣,你都猜對了?!?/br> “可最重要的一句,你卻錯了?!?/br> “我,并非英家’四強(qiáng)’,而是‘最強(qiáng)’?!?/br> “殺你的人,黑武英正。記住了么?” 那人面色微變,道:“哦,你便是英正?”聲音中已微有訝意。 旋又冷笑道:“要?dú)⑽??你可知我是誰?” 那聲音仍是毫無變化,沉聲道:“我當(dāng)然知道?!?/br> “馬流奔巴,云臺四帥,你們,乃是云臺山孫無法座前最為信重的四路統(tǒng)兵元帥?!?/br> “傳說中,你們每個也都有著第八級力量在身,而混天七十二變,你們也都有學(xué)得?!?/br> “但你想過沒有,連在你們四人中號稱第一的’東路元帥馬赤心’,也只能接我七招,便被重傷如此,殺你這‘南路元帥奔如雷’,我又有什么不行的了?” 奔如雷面色再變,復(fù)又冷笑道:“說什么大話?” “你也不過是區(qū)區(qū)第七級上段力量而已,能將馬大哥傷成這樣,必是暗狙,而現(xiàn)在,你我平手對敵,沒有幫手在側(cè),你還以為可以得計(jì)么?” 回答他的,只是一聲冷笑。 “哦?” 冷笑著,腳步聲越來越近,英正,終于出現(xiàn)。 高大至似要觸到洞頂,赤著臂,交抱胸前,松松披著件淡青色大褂,方一出現(xiàn),一股似是要吞食天地的狂霸氣勢,已是洶洶而出,迫近過來。 給人最深印象的,則是他的面孔:一張明明只是二十六七歲年紀(jì)的面孔,卻寫滿了”剛勁”與”強(qiáng)橫”,而一道自他的右眼角斜斜延伸,占據(jù)了整個右臉的三角形赤紅傷疤,又為他平添了幾分與年紀(jì)全不相稱的“兇狠”。奔如雷原也不矮,但與英正相比,卻還是矮了幾分。氣勢上更是沒法相比,那少年雖被他擋在身后,卻仍覺得陰氣森森,極不舒服,心道:“這,這家伙是什么人哪?” 明明有著更強(qiáng)的“力量”和勝出的“自信”,可是,當(dāng)與英正面對面的立著的時(shí)候,奔如雷的心底,卻泛起了一股淡淡的寒意,不知怎地,一陣恍惚,他竟覺得,面前這比他足足小了十一二歲的年輕人,竟不類人,反而象是一頭“兇獸”來得多一些。 一頭早在上古時(shí)期,就已縱橫天地之間,用爪牙來將“恐懼”深植入太初之民心底的“兇獸”。 (英家獸神訣,本就是依托獅虎兇獸之態(tài)所創(chuàng),但能夠練到這種地步,就是英家之主,“青武”英異人怕也未夠,這小子,難怪這么自大?。?/br> 渭水英家向有“四強(qiáng)武者”之稱,得此稱號者,必為全族之菁,奔如雷行走天下多年,與現(xiàn)下位列四強(qiáng)的“青武”英異人和“白武”英穆都交過手,自覺也只在伯仲之間,若是生死之戰(zhàn),自己還該勝算稍大,是以并不怎樣把這只是位列四強(qiáng)之未的“黑武”英正放在眼中,卻那想到,他會有這般駭人的氣勢? 盯視了奔如雷一會兒,英正忽地咧嘴一笑,道:“好,很好?!?/br> “只憑腳步聲便判斷出我只有第七級上段力量,你比馬赤心更‘精細(xì)’?!?/br> “而現(xiàn)在,我也已不打算再用語言來讓你相信,只有第七級上段力量的人,可以這樣的重傷一個第八級初階的高手?!?/br> “野獸從來不說話,做事的效率卻比人更高。” “煉獄暗豹,地府餓虎,去,給奔南帥一個‘證明’罷…” 那山洞并不大,而在英正說話之后…便,顯得更小了。 本是安靜的空氣,開始急速的旋轉(zhuǎn),而慢慢的,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開始在英正的兩邊出現(xiàn)。 左手,無數(shù)漆黑光束自虛空中涌現(xiàn),高速旋轉(zhuǎn)的同時(shí),它們更不住的碰撞和相互融合,糾集在一起,風(fēng)越轉(zhuǎn)越快,糾集而成的光團(tuán),亦越來越大,更在慢慢的伸展,和變形,很快的,一頭長約七尺,遍體幽黑,只兩眼閃著寶藍(lán)色詭異光芒的黑豹,已默不作聲的趴伏在了地面。 右手,本是不可見的旋風(fēng),在將地上的碎石和沙礫卷起之之后,慢慢已能看清外形,而隨著風(fēng)力的加緊,沙石不住磨擦,發(fā)出咯咯吱吱的聲音,更漸漸的被磨至迸出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紅色火花,其中,更有隱隱的白色光芒暗伏?;饎轁u大,漸猛,很快的,再分不出具體的沙石,那旋風(fēng)已變做一股赤紅色的火旋,而如同左邊一樣,旋轉(zhuǎn)的同時(shí),形狀也在不住的改變,到最后,昂然立在英正右手的,是一頭身長九尺,形狀魁梧,卻只得森森白骨的“死靈猛虎”,連接骨髂的,盡是碧綠色的如繩火苗,只頭骨的兩個深陷眼窩中各燒著一團(tuán)熾熱而可怖的紅色火苗,權(quán)充了這猛虎的眼睛。 惡戰(zhàn)將即,奔如雷反而恢復(fù)了應(yīng)有的冷靜,右手五指屈伸,一個短短的圓筒自衣袖內(nèi)滑出,掉進(jìn)手中。握緊它,奔如雷沉聲道:“請?!?/br> 說話間,那圓筒前端寒芒暴現(xiàn),青白色的鋒銳疾吐而出,化為一柄奇形長劍。劍光流走不定,寒意也隨之四下擴(kuò)散,那少年穿的不多,被寒氣一侵,不覺機(jī)靈靈打了個冷戰(zhàn),忙將衣襟又拉緊了些。 英正嘿嘿笑道:“久聞云臺山‘冰天霜劍’可以凍氣為冰,結(jié)霜成劍,號稱天下奇劍,今日得見,果然有趣?!?/br> “只是,云臺山真正馳名天下的,還是孫大圣的‘混天七十二變’,常聞?wù)f四路元帥各有得傳九變,奔南帥又何苦吝于一展呢?” 奔如雷雖為上手,卻也不敢大意,雙手握劍,斜斜擋在身前,冷笑道:“早用了,是你孤陋寡聞而已?!?/br> “所謂‘冰天霜劍’,其實(shí)便是‘混天七十二變’中的‘冰霜變’…”忽地面色一變,喝道:“好膽!”一劍揮出,卻是斬向身前地面! 劍落下,地面暴裂,但,與奔如雷無關(guān)。 劍光及地之前,地面已自內(nèi)暴開,一頭大如水牛的灰狼剛剛自破土而出,卻正遇上當(dāng)頭而落的森寒劍光,連嗥叫也沒來得及一聲,早被一劍斬開,旋就化做無數(shù)灰色紙片,四下炸開了。 英正大笑道:“好,好!” “知道么,馬赤心便是被這‘噬漠蒼狼’所傷的?!?/br> “敢情說,你,其實(shí)比他更強(qiáng)么?” 奔如雷冷笑一聲,道:“說什么七招八招?不還是用這種見不得光的手段才勝了馬大哥的!” 英正卻怪笑道:“是么?” “那,你告訴我,當(dāng)你出劍時(shí)明明已有破綻,為何,我又不教黑豹和魂虎去攻你了?” 奔如雷冷笑道:“那誰知道你,問我做甚?”心下卻甚是擔(dān)憂。 方才他出手?jǐn)乩菚r(shí),原也有提防到英正會趁隙突擊,早有留下三分力自保,而雖然預(yù)料中的“突擊”并沒有出現(xiàn),但一直留心的他,卻可以知道,在剛才,劍光碎狼的一瞬間,那黑豹把身子蜷起,翻了個跟頭,那魂虎卻后腿蹲下,大嘴張開,長長的對天打了個呵欠。 靈活而自然的動作,在向奔如雷提示著這樣一個“事實(shí)”,英正,他就有足夠的力量來將三頭兇獸一齊推動,而剛才之所以沒有出現(xiàn)虎豹合擊的景象,那也只是由于英正還“不想”而已。 已先行留意,又有著力量上的優(yōu)勢,縱是三獸齊攻,奔如雷也有足夠信心將之盡數(shù)斬下,但是,英正的“不攻”卻比“齊攻”更為嚴(yán)重的將他“干擾”和令他“擔(dān)憂”。 (這小子,剛才這么好的機(jī)會都不利用,到底是想干什么的?) (難道說,他真有足夠的信心公平敗我??。?/br> 經(jīng)驗(yàn)極豐,自知再說每句話也只會是助長對方的氣勢,更大有可能只是來將自己的注意力分散,冷笑之后,奔如雷再不開口,身子微弓,雙手握劍,以一個幾乎是無懈可擊的姿勢來將身后的馬赤心和那少年一起護(hù)住。 一來不知對方深淺,二來還有兩人要護(hù),生性謹(jǐn)慎的他,決定先以“守勢”來觀察和等待,怎說也好,他終究還是有著凌駕于英正之上的“力量”,只消不中暗算,敗的,便不該是他。 出奇的,英正卻也沒有任何要出手搶攻的意思,仍是抱著臂,冷笑著,看著奔如雷。 兩人僵持了一會,奔如雷漸漸焦躁起來,想道:“這廝在干什么,消磨時(shí)間么?” 復(fù)又想到:“此處本就不是英家的地盤,看這小子樣子,也不象是在等待后援,那…他卻是在想什么那?!” 忽又想道:“媽的,他若是晚到一會,能問一問馬大哥到底是怎么受傷的就好啦?!?/br> 英正忽地笑道:“莫亂猜啦?!?/br> “不說了么,馬赤心,他是在和我對陣時(shí),被這‘噬漠蒼狼’傷著的?!?/br> 又嘆了氣,笑道:“只是,瞧來你比他精細(xì)多了,那一下竟沒傷到你,可惜,真是可惜。” 奔如雷心事被他一口道破,心下駭然,想道:“這廝好毒的眼力!”卻是一發(fā)的不敢輕舉妄動起來。 兩人再僵持了一會,天色漸黑,吱吱喳喳的聲音響起,石壁上的洞隙漸漸有了動靜。幾個毛茸茸的腦袋伸出來,左右看了看,卻不敢造次,又乖乖的縮了回去。 對蚊蟲來說,蝙蝠固是再可怕不過,也再可惡不過的“強(qiáng)者”,但此刻,一種非語言所能表達(dá)的警示卻令它們懂得,要想看見明天的月亮,那么,就最好還是乖一點(diǎn),忍一點(diǎn)的好… 英正打了個呵欠,笑道:“奔南帥,這般站著,真是好生無聊呢?!?/br> “有幾句話,不知奔南帥想不想聽?!?/br> 奔如雷并不答話,深深吸了一口氣,方道:“說什么?” 長時(shí)間的對峙,令他開始漸漸感到“疲乏”,口中慢慢發(fā)干,就連每一口的呼吸,也似是比平時(shí)更為辛苦。 那少年被兩人所散的陰氣寒勁所侵,更不好受,只覺得胸口發(fā)悶,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心道:“這兩人,都好邪門啊。” 英正嘿嘿笑道:“聽方才奔南帥說話,看來也不是第一次對上我英家獸神訣了,但獸神訣的精微妙處,不知奔南帥知不知道?” 奔南帥悶哼道:“有話就講,少賣關(guān)子?!?/br> 英正笑道:“其實(shí),說穿了也沒什么?!?/br> “獸神訣共分九式,各有形相托付,威力強(qiáng)弱,所長所短各不相同,那也罷了。” “既稱獸神,便不能若尋常獅虎般只識用爪牙攻殺,九大獸神,其實(shí)各有破敵異能,這一點(diǎn),不知奔南帥知是不知呢?” 奔如雷心下凜然,想道:“他到底想說什么?”卻覺得背上滲汗,極不舒服,深深呼吸了兩口,方才好受了些,心道:“媽的,老子就算面對千軍萬馬也不會這樣,這小子當(dāng)真邪門的緊。” 英正又邪邪笑道:“譬如說,‘噬漠蒼狼’能遁土而行,雖不得遠(yuǎn),但近身突擊,卻實(shí)是難御難測?!?/br> “至于這‘煉獄暗豹’,除了身快牙利之外,最厲害的,還是能夠化身為霧,阻絕對手五感,對付真正高手雖不大管用,但群戰(zhàn)的時(shí)候,那便有用的緊?!?/br> 那少年凝神聽他說話,卻覺得越來越是頭昏,猛然精神一振,想道:“啊喲?!我怎會這樣,難道他在放毒?!” 而此時(shí),奔如雷也已怒吼道:“媽的,你做了什么?!”吼聲中,冰劍橫掠,全力劈出! 英正大躲不閃,仰頭大笑道:“發(fā)現(xiàn)了嗎?” “可惜,已晚啦。” “‘豹’,為我殺了奔南帥罷…” 隨著他的說話,那一直懶懶蜷縮的黑豹忽地彈起,直撲出來,雙爪合撲,竟是要來鎖拿奔如雷的劍身。 奔如雷冷笑道:“放肆!”吐氣發(fā)力,再增一分力量,轉(zhuǎn)眼間,森寒劍刃竟又暴漲三分,重重?cái)叵拢?/br> 第八級初階力量的全力一擊,對上以第七級上段力量驅(qū)動的”幻獸”,在奔如雷的心中,就該如方才對付那蒼狼般一斬而破,將那一直也不“后退”的英正“教訓(xùn)”,可是,爪劍相接時(shí),面色大變的,卻是奔如雷! “崩?!?/br> 長四尺,厚三分的冰劍,被黑豹雙爪合擊,抓的片片碎裂,四下迸飛,而若非奔如雷見機(jī)的快,抽身急退,緊跟而來的狠狠一噬,大有可能已將他“傷到”。 方退后,右手回旋,比方才剛長及更利的劍刃已然重吐,對于“聚氣為劍”的冰天霜劍來說,只要使用者還有“力量”在身,毀多少次,也不是問題。 可是,那力量,卻已經(jīng)在變“弱”了… 只覺得胸口越來越悶,雖然大口的呼吸著,卻總沒有平日那種清爽和痛快,而每一呼吸間,奔如雷也都感得,自己的力量,正在快速的衰弱著。 (怎會這樣?是毒?可是,他是什么時(shí)候?又是用得什么毒??。?/br> 閉住呼吸及每個可以控制的毛孔,奔如雷更將三十年苦練的玄功聚起,在體內(nèi)急走大小周天,想要將毒素“捕捉”和“控制”。 可是,一切,徒勞無功。 沒有任何收獲的同時(shí),那種“胸悶”和“無力”的感覺,更變至越來越強(qiáng)。 而英正,仍是沒有搶攻。 “奔南帥,現(xiàn)在,你是否猜到些什么了?” “哈,你猜到了,從你那憤怒和不甘的表情中,我就知道你猜到了?!?/br> “但是,你又能怎樣?” “不錯,‘地府餓虎’的異能,便是布毒,布一種無色無味,任何生命也不能抵御和克服的毒?!?/br> 似是在為他的話作些佐證,輕響著,先前倒掛在石壁上的蝙蝠們一只只的開始“崩潰”,無力的松開雙腳,摔落下來。一落到地上,抽搐幾下就不動了,卻仍是原來的顏色形狀,并沒什么變化。 “而現(xiàn)在,你還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就這樣忍著,等著,等到再支持不住,毒發(fā)身亡?!?/br> “另一個,是過來和我拼命,還有五六成力的你,拼死一擊,或能奪路而逃,甚至有可能將我重傷。” “只不知,奔南帥要選那一條路走呢?” 奔如雷冷笑一聲,硬閉住氣,心道:“這廝說話,明擺著是激我倉皇出手,決不能中了他激將之計(jì)?!?/br> 又想道:“方才說話,決不可信,若真有這般可怖異能,英家也不會沒落幾百年,必然另有古怪,只要找出了,今日尤有轉(zhuǎn)機(jī)?!?/br> 忽又想道:“我倒是還行,只不知那小子怎樣了,若是這般胡里胡涂死掉,可對不起他的緊?!眳s慮著英正虎視在側(cè),并不敢分心看顧。 那少年是早已經(jīng)頭昏眼花,極不舒服,只一顆心猶還明白,不肯甘心,不住的在想道:“這,這是什么毒???怎地連最起碼的道理也不講?” 忽地一只蝙蝠閃過眼前,急急振著翼,向外飛去,卻只飛出幾步,便砰一聲落在地上,哆嗦幾下,眼見得不活了。 那少年精神一振,想道:“這一只怎地未死?”不覺抬頭向上看去,方發(fā)現(xiàn)洞底上還有四五只蝙蝠在,都正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縮作一團(tuán),心下又是一怔,想道:“這幾只,怎地也沒死?”猛地里眼前一亮,想起一事,心道:“啊呀!原來如此!” “奔大俠,你跳起來,快跳起來!” 突如其來的一聲急呼的同時(shí),那少年已先以身作則,幾下攀援,已吊在洞底,臉色果隨就好看多了。 急變突生,奔如雷一時(shí)間猶還摸不著頭腦,英正卻已面色大變,怒叱道:“找死!”右手一揮,那黑豹已如箭掠出,直取那少年胸膛! 那少年吊身空中,本就沒法移動,眼見那黑豹撲來,實(shí)是沒法可想,便連松手下落也已不及,索性兩眼一閉,心底苦笑道:“我不會便這樣死掉罷!”耳聽得“鐺”一聲大響,跟著一聲獸嗥,極為慘怒,心下大定,想道:“好啦,沒事啦。”睜開眼睛,果見那黑豹已被斬得七零八落,奔如雷精神熠熠,雙手各執(zhí)著一柄冰劍,擋在自己身前。渾沒了方才的疲乏樣子。 英正面色數(shù)變,終于冷笑道:“好,很好?!?/br> 奔如雷沉聲道:“地府餓虎的異能,怕不是毒罷?”說著話,已又落下。 英正笑道:“的確不是?!?/br> 奔如雷寒聲道:“地府餓虎的真正異能,是否是‘風(fēng)’?” 英正聳聳肩,笑道:“對啦!” 又笑道:“人也好,獸也好,要活下來,都離不了‘風(fēng)’,而這地府餓虎眼中的兩點(diǎn)鬼火,只消一杯茶的工夫,就能將這山洞中的‘風(fēng)’燒的差不多了。” “我們早已發(fā)現(xiàn),若沒了‘風(fēng)’的支持,便是個鐵打的漢子,也運(yùn)不起力,撐不下去的?!?/br> 奔如雷道:“雖這樣,但你離洞口較遠(yuǎn),要得補(bǔ)充,終是比我們?nèi)菀滓恍?,自然也能撐的久些?!?/br> 英正笑道:“正是?!?/br> 又嘆道:“‘活風(fēng)’輕清上浮,這一點(diǎn)我們早已發(fā)現(xiàn),但反正被困之人,從來也都沒誰看穿過此點(diǎn),是以也未真正花心思去將之克服,沒想到,今日卻栽在這小子手里?!?/br> 說著話,那“地府餓虎”打了個滾,消失不見了。 “只是,這卻還是無改于今日的結(jié)局?!?/br> “奔南帥,死在這里,仍是你唯一的結(jié)局啊?!?/br> 奔如雷冷笑道:“死在臨頭還口出大言?”忽地面色一變,怒道:“你!” 一旦識破了真正困鎖自己的手段,奔如雷自不會坐以待斃,要將洞外的新鮮空氣度入,對精修“風(fēng)流變”的他來說,并非難事,但此刻,奔如雷卻突然發(fā)現(xiàn),空氣雖在流動,但其中,卻忽又沒了他最需要的“活風(fēng)”! (這小子,他用魂虎把洞口堵死了??。?/br> (但這樣,他不也沒法撲充了么??。?/br> “對,我的確是無法補(bǔ)充。” “可是,我就相信,在我不支倒下之前,我一定能先把你‘擊倒’” “以命為注,若賭輸?shù)脑?,英某頸上人頭,便付你好了…”奔如雷心下大駭,想道:“這小子,他是瘋得嗎?!”卻也知沒法可想,大吼一聲,右手寒光暴現(xiàn),直吐出七八尺遠(yuǎn),左手上卻是金光四射,若披重甲,正是“混天七十二變”中的“金身變”。 那少年見勢不妙,想再縱身到洞頂補(bǔ)充一下時(shí),卻發(fā)現(xiàn)那些個殘存的蝙蝠已撲撲索索的掉落下來,不覺眼前一黑,想道:“啊喲,這下可真完了。”晃了幾晃,終于支持不住,一頭倒在地上。 “呔!” 金光綻放,將正死死咬住自己左手的‘噬漠蒼狼”強(qiáng)行震退,右手連揮,正是奔如雷的得意殺技。 “冰天霜劍,霜滅四野!” 過百劍光縱橫攢刺,在將“煉獄暗豹”撕碎如紙之后,它們更將英正困鎖其中,而面對之,英正也不敢大意,雙手抱肩,氣勢凝住。 “極北熊霸,給我破罷!” 吼聲中,一頭大如小樓的半透明白色巨熊出現(xiàn),將英正護(hù)進(jìn)腹中。 七成以上的霜劍在碰到熊身時(shí)便被立時(shí)震碎,而余下三成猶能保持“形狀”和“殺傷力”的霜劍,在嵌入熊身之后,“速度”與“力道”也被削弱至只有原來的不到五成,在巨熊的雙掌拍擊之下,很快的盡成齏粉,對英正可說是半點(diǎn)威脅也無。 金光再閃,卻是幻作刀形,在將這次是分作兩側(cè)來攻的蒼狼斬殺之后,奔如雷咬緊牙關(guān),右手發(fā)力,衣袖忽地崩的粉碎。 (唔,比之方才,蒼狼的力量已下降了至少五成,否則的話,我這已嚴(yán)重變?nèi)醯摹敖鹕碜儭痹摏]法將之?dāng)芈洹#?/br> 沒有了空氣的補(bǔ)充,兩個人的力量都在快速的衰落著,而實(shí)際上,此刻兩人所出的每一招一式,已連各自頂峰狀態(tài)下的三四成也保證不了,可以說,現(xiàn)在,兩人所比拼的,已不是“武技”,而是“耐力”。 能夠多忍一個“彈指”的人,或許,就會是今日的勝者,而沒有把握自己會是這個人,奔如雷,已決心要在“結(jié)局”到來之前將這一戰(zhàn)結(jié)束。 “混天七十二變,驚雷變!” 狂吼著,奔如雷的雙手上各各泛出青紫色的光華,當(dāng)雙手握在一處時(shí),比手臂更粗的熾白色的光柱,便暴綻而出,噴向英正。 “來得好?!?/br> “畢其功與一擊,這也是我的打算?!?/br> “極北熊霸,給我接著它!” 幻白色的巨熊再度出現(xiàn),雙手如抱,將噴涌不已的熾白雷柱死死摟住。 與分散成千百度的霜劍威力完全不同,方一抱住,巨熊的胸口已被燒灼成為焦黑一片,同時(shí)的,遁身于巨熊腹中的英正,也是身子一震,幾乎吐出口血來。 口角溢血,但英正的臉色卻全無擔(dān)憂之意,事實(shí)上,他的笑容,甚至比方才更為邪異和可怖。 “若如此,我便贏定了…” 被他的“強(qiáng)韌”困擾及被他的說話“干擾”,奔如雷啐道:“說什么夢話!”心里卻是好生擔(dān)憂。 (媽的,這樣下去,我撐不了多久,這小子,怎地這般能忍??。?/br> 英正雙手握拳,身子繃得緊緊的,獰笑著道:“你這樣說,是因?yàn)槟悴欢??!?/br> “戰(zhàn)斗這東西,能夠決定它的結(jié)果的,有三大要素?!?/br> “力量,智慧,斗志?!?/br> “力量,我暫不如你,智慧,你遠(yuǎn)不如我,而說到斗志,南帥,我卻敢夸一句話,這世上,沒幾個可以比我更強(qiáng)?!?/br> “我敢說,縱然我不能支持的昏迷倒下,可這由我的意志所凝的極熊,卻仍是會象現(xiàn)在這樣把你死死拖住,直拖到你死啊…” (混,混蛋?。?/br> 只敢在心中默默咒罵,奔如雷,他已必須要節(jié)約每一點(diǎn)力量,而當(dāng)他看見對面那寫滿了興奮和瘋狂的面孔時(shí),不甘,更是悄悄的在心底泛起。 (媽的,若換個人,早就倒下了,連三成力也沒有,還能硬接住我的“驚雷變”這么長時(shí)間,好家伙,真是…) 真是什么?暫時(shí)不得而知,因?yàn)?,奔如雷的“思想”,已開始“混亂”和“中斷”。 眼前發(fā)花,再看不清英正的面孔,奔如雷知道,自己,已將倒下。 (可恨…) 不服和不甘著,云臺山南路元帥,奔如雷,敗。 在奔如雷倒下又過了將近十七個”彈指”之后,英正仍然沒有將魂虎收回,苦苦支持的他,臉色已如死灰,但嘴角,卻仍有笑容。 縱在生死邊緣,黑武英正,也從來不會錯過任何一次挑戰(zhàn)和鍛煉自己”極限”的機(jī)會。 “呼…” 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后,頹然倒下,大張著嘴,英正以近乎瘋狂的動作大口呼吸著。而很快的,他的面色復(fù)現(xiàn)紅潤,本來睜得幾乎要崩出血來的眼睛,也漸漸回復(fù)為一個較為“正常”的模樣。 與他的快速回復(fù)相比,奔如雷等三人雖也同樣得到了新鮮空氣的補(bǔ)充,但幾近枯槁的馬奔二人暫時(shí)仍沒法最大效率的來汲取能量,依舊昏迷不醒,最先有動靜的,反是那胡里胡涂被卷進(jìn)事中的少年。 雖然只是很輕微的一次肌rou收縮,英正卻已注意,而獰笑,也很快出現(xiàn)。 “小子,你可醒了。” “幾乎壞我大事,若不等你醒來,再給你一個最為‘殘酷’和‘屈辱’的死,卻又怎對得起我了?” “今天,不會有任何人死,而若果非要有一個的話,那,也只會是你。” 突然其來的說話,令英正在全無防備之下猝然回身,轉(zhuǎn)身的同時(shí),防護(hù)能力最強(qiáng)的“極北熊霸”已在他身周凝起。 “誰!” 結(jié)果,沒有人。 似乎是響自耳邊的說話,轉(zhuǎn)回身后,卻見不著人。 用盡全力去感覺,卻全然抓不到那說話人的所在,這種感覺,原本該是極為可怕,但英正的嘴角,卻又泛起笑意。 “你,終于來了呢…” 說著象招呼一樣的話,將力量散去,英正轉(zhuǎn)回身來。 而一如所料,那說話人早潛入洞中,已在探視奔如雷和馬赤心兩人的傷勢。淺淺白氣正自他的雙手上漾出,度進(jìn)馬赤心的眉心,而白氣每入一分,馬赤心的臉上便多得一分血色,腹間那血rou模糊的傷口,也就奇跡般的收得一分。 雖瞧不見面目,但那叢披亂發(fā)和赤膊黃衫,卻已幾乎成了這人的招牌打扮。而右臂上刺的兩個小小篆字,更足以說明這人的身份。 “孫無法!” 以著一種極為興奮的口氣,將面前這驚世強(qiáng)人的名諱叫出的同時(shí),英正,他并沒有選擇“逃走”。 咆哮著,“極北熊霸”再現(xiàn),惡狠狠的撲向猶未回過頭來的孫無法。 “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這么不知好歹么?” “極北熊神變,給我去罷…” 低低吼聲中,另一頭與“極熊”有幾分相類的巨熊平空出現(xiàn),而很快的,它已證實(shí),兩者間,也僅只是外形相似而已。 一掌便將對方的兩掌盡數(shù)扣住,再追加當(dāng)頭一擊,方才似是沛莫能破的龐然巨獸,脆響著,被打散做了無數(shù)飛白。 看似是以力強(qiáng)欺,但英正卻能感到,對面那“熊變”所含的力量,甚至比自己更低,僅只是第七級中流力量而已,可是,在更為“精確”和“有效”的控制之下,較弱的一擊,卻可以將自己的“極熊”輕易粉碎。 強(qiáng)弱之勢分明,對任何有起碼聰明的人來說,也該趁著孫無法猶在專心為馬赤心施救,還未回身的機(jī)會,用最快的速度逃離這里,可是,英正,卻很顯然的,完全沒有這個意思。 “破地天鷹,噬漠蒼狼,去!” 急速的,大如車蓋的灰鷹自英正背后的黑暗中掠出,雙爪閃耀奪目死光,撲向?qū)O無法,而與之同時(shí),地面的波動,更在說明著那可以“遁土”的惡狼已在高速潛行。 “不知所謂的東西…” “金翅大鵬變,破?!?/br> 輕響著,雙翅展開幾有丈余的金鵬在孫無法的肩上出現(xiàn),飛起,金翅一振,已將灰鷹拍的粉碎,更順勢掠下,“噗”一聲雙爪插進(jìn)地面,跟著揚(yáng)翅飛起,爪上血淋淋的,握著的卻是顆狼心,竟已將那遁土惡狼一把抓殺! 長長的吁出口氣,孫無法直起身來,卻仍未轉(zhuǎn)身。片刻工夫,馬赤心胸口的傷口竟已愈合的七七八八了。 “很強(qiáng)的力量及出色的技巧,已不下與比你多練了二十年獸神訣的英異人,‘最強(qiáng)’之說,并非自夸?!?/br> “可是,若要與我為敵,這樣的力量,卻還是和送死沒什么差別,你很明顯是一個聰明人,該不會連這也判斷不出?!?/br> “是了,我就能感到,你有一種‘自信’,一種我不會殺你的‘自信’?!?/br> “的確,今天,我不想殺任何人,只想救人,縱然現(xiàn)在,在你這樣的‘無禮’和‘挑釁’之后,我暫時(shí)的,還是不想殺你?!?/br> “但我卻很感興趣?!?/br> “你,是憑什么認(rèn)定,我,不會殺你的?” 死死盯著孫無法的背影,英正的嘴角,又出現(xiàn)了那種邪異而古怪的笑容。 “你的‘熊變’,很象我的‘極熊’,是吧?” 全不回答孫無法的詢問,卻突然來了沒頭沒腦的一句詰問,更奇怪的是,這無禮之極的事情,卻仍未能讓孫無法動怒,只是淡淡的道:“唔?” 英正忽又道:“當(dāng)今天下,論到第一高手之位,都說是滄月明滄先生,而說到見識廣博,精解百家長短,那卻還是首推孫無法孫大圣?!?/br> “在下斗膽,想要請教大圣幾句,我英家獸神訣之秘,您可知道?” 孫無法冷哼道:“說?!?/br> 英正臉上擠出一絲邪笑,道:“英家獸神訣源于上古,共分九式,各各依托一種兇獸,這些個,英先生當(dāng)然都知道?!?/br> “但獸神訣當(dāng)中,還有第十種變化,請問,孫先生知不知道呢?” “哦?” 雖不見表情,但孫無法的聲音中,卻已很明顯的有了好奇之意。 “你,是聽誰說的?!?/br> 英正微笑道:“誰人所說,這暫且不論。我還知道,這獸神第十訣,名稱雖已不詳,卻是以龍為托?!?/br> “龍為鱗蟲之長,這第十龍?jiān)E變化的威力,也遠(yuǎn)遠(yuǎn)勝出了另外的九訣變化?!?/br> 忽又道:“先不說別的,三千年前,我渭水英家入主帝姓時(shí)的家主,帝滎芎,孫先生總是知道的罷。” 孫無法冷哼道:“廢話?!?/br> ~~~~~~~~~~~~~~~~~~~~~~~~~~~~~~~~~~ 的確是廢話,因?yàn)椋v放到整個大正王朝四千年歷史里來數(shù),帝滎芎這個人,在渺若星河,數(shù)不勝數(shù)的眾多智者強(qiáng)人中,也始終是被認(rèn)為可以列名在“最強(qiáng)”的十人當(dāng)中,及“最神秘”的二十人里面。 三千三百年前,“英峰陳家”的統(tǒng)治開始衰落,兄弟爭權(quán),骨rou無親,七八名實(shí)力相若的親王互不相讓的結(jié)果,是天下開始進(jìn)入綿延近百年的亂世,八十二年的時(shí)間中,僅自稱為帝者便先后計(jì)有四姓十一人之多,自許王爵的更是多達(dá)半百,規(guī)模在萬人以上的爭戰(zhàn),平均月余即有一起,烽煙交作,地不暇耕,那時(shí)的大夏國土,真可說是沒一塊樂土可逃,沒一處桃源能遁。 而將此亂世結(jié)束的,便是帝滎芎。 大正王朝有史可載的記錄中,第七個能夠召喚“頂級神獸”的人,和第二個能夠召喚“龍”的人。 第一個能夠召龍的“人”,每個大正王朝的子民也都知道他的名字,因?yàn)?,他就是大正王朝的?chuàng)立者,將大夏國土自八百年亂世中“結(jié)束”的人,大正始帝,帝軒轅。 有此背~景,便不難理解,當(dāng)?shù)蹨钴禾ど蠚v史舞臺時(shí),會受到何等的“崇拜”和“歡迎”。說底,大多數(shù)的民眾并不介意究竟被誰統(tǒng)治,他們,便只想要一個“夠強(qiáng)”到可以將亂世終結(jié)和令野心者們安寧的“主人”,而非什么“賢王”又或“仁王”。而大數(shù)的官吏也同樣不介意究竟去將誰侍奉,他們,便只想要一個“夠強(qiáng)”到不會如冰山般很快倒下,令他們要再過它枝的“主公”,而非什么“真像”又或是“資格”。 僅九年時(shí)間,如狂風(fēng)般卷過大地,將各方強(qiáng)者一一征服,而在此過程中,與帝滎芎密不可分的“傳說”更是幫了他的大忙,不止一次的,兩軍對壘中,帝滎芎排眾而出,將神龍喚來,令對方的士兵紛紛丟兵曳甲,跪伏于地,使許多本該是勢均力敵甚至是敵強(qiáng)我弱的戰(zhàn)爭變得幾無懸念可言。 只是,就象有光就有影一樣,在暗面里,有關(guān)帝滎芎的流言甚至質(zhì)疑也始終沒有停止過,特別是,當(dāng)他的對手們發(fā)現(xiàn)到他的最大優(yōu)勢是“役龍”和隨之而來的“聲望”時(shí),幾乎每個有辦法的人,也都盡了最大的努力去”破壞”他的這種形象,在其中,就有著一種說法,說帝滎芎所喚的,只是“偽龍”,而非真正的“神龍”,而這樣的說法,也的確曾在一定的程度上對帝滎芎的聲望形成過破壞,只是,醒悟的太晚,又缺乏有力的證據(jù),那些,就最終也沒能阻止掉帝滎芎的步伐。 而再往后,當(dāng)“渭水英家”成功的入主帝姓之后,“成王敗寇”的道理,便會讓大多數(shù)的聰明人住嘴,而少數(shù)“笨人”,也都會很快的被“舉報(bào)”和“緝拿”,從而失去再將這“見解”傳播的機(jī)會。 ~~~~~~~~~~~~~~~~~~~~~~~~~~~~~~~~~~ “…所以,你就認(rèn)為,你們英家歷史上最具地位的家主,帝滎芎,其實(shí),并沒有‘役龍’的能力,而是運(yùn)用著一直也沒人知道的‘第十龍?jiān)E’,去將天下欺騙?” “正是?!?/br> 帶著古怪的,幾乎是諷刺的笑,英正死死盯著孫無法的背影。 “至少,令我知道‘第十龍?jiān)E’存在的那個人,他是這樣相信的。” 仍不回頭,孫無法只是舒了一口氣,活動了一下雙臂。 “有趣的想法,但,那又和我有什么相干了?” “當(dāng)然相干?!?/br> “因?yàn)?,‘第十龍?jiān)E’,它就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掌握的東西,縱然知道了一些蛛絲馬跡,可離著將之練成,卻還有太遠(yuǎn)太遠(yuǎn)的路要走,和太多太多的時(shí)間用花?!?/br> “而我,我不想等了…” “我,想要用最快的方法來得到它。” “告訴我吧,‘第十龍?jiān)E’,它究竟要怎樣才能練成?!” 孫無法大笑道:“你瘋了么?” “自己也說是英家的不傳絕學(xué),你竟然要我教你?!” 冷冷的盯著孫無法的背影,英正慢慢道:“不錯。” “就是你。” “看破‘第十龍?jiān)E’真相的人,用著無上智慧與天份,將我英家獸神訣改頭換面,變作你‘混天七十二變’之一部分的人。” “你得教我,你必須得教我,那理由,就和你方才不會殺我,又或是英家的任何一個人的理由一樣?!?/br> “因?yàn)?,很多年以前,有一個本來還可以健康快樂的活很多年的人,因你,而逝…” “住口!” 怒叱著,如旋風(fēng)般轉(zhuǎn)身,迫近,在英正可以有任何反應(yīng)之前,孫無法已將他脖子扼住,高高舉起! “你到底是誰?!” 仍是幾近殘酷的獰笑,可,那笑中,卻似是多了一些酸苦和憤恨,就如,他的殘酷,非獨(dú)對人,更是,對著,他自己… “到現(xiàn)在,還沒認(rèn)出我么?” “我,一個早就該死,卻一直沒有死掉的人。” “是了,我的外形,我的姓名,我的一切也已完全改變?!?/br> “可有一樣?xùn)|西,始終也不會變,因?yàn)?,自從十七年前,‘那人’過世之后,那事實(shí),便沒法再做改變?!?/br> “管你是混天大圣也好,管你是天地八極也好,可我,我就有資格不管那些東西,不去‘怕’和‘尊重’你。” “我說的可對吧…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