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無懼無災
前面的神仙打架,后面瞬時安分了很多,畢竟誰也不想惹出點事端成了出頭鳥。 原本混亂的秩序也因為那幾位老祖宗的出現(xiàn)瞬時安靜了下來,縱然是有些年少氣盛的也不由得被剛才一方鏖戰(zhàn)暗暗心驚——若是自己,能否熬下幾招。 步月齡在人群最后端,沉默地看著方才紛擾,只相易出現(xiàn)時神色微變,但想起先前醉酒時的胡言亂語,不由得低頭微咳了一聲,好掩飾自己慌亂。 一踏入仙樓,自外看不過方寸之地,里面確實一片無邊無際的焦土荒野,濃霧籠罩無日月之像,但又不似虛假幻境,大抵是連接了另一處地界。 他定睛一看,人數(shù)也不對,方才陸陸續(xù)續(xù)進了幾百人,現(xiàn)在放眼望去不過零零散散數(shù)十人罷了。818小說 大家多半是不認識的,但是步月齡這些年風頭不小,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最多,也并非善意,往日里也許無冤無仇,但是到此時要尋仙緣了當然是各自為戰(zhàn)。 唯有一個蒙面少女垂頭定定看他,走過來稽首道:“步月兄?” 步月齡手指拂過袖間刀刃,點頭應道:“你是?” 鹿幼薇嘆了口氣:“鹿翡攬月宗鹿幼薇,步月兄如今光風霽月,可曾還記得我?” 步月齡的記憶本來被相易折騰過一次,總有些地方怪混亂的,但當年那些細節(jié)卻似深深印在他腦海中,他卻是想起了幾十年還在鹿翡的日子,自然而然也記起了在這女孩面前,相易曾使過驚破他眼童的那一劍。 “鹿……幼薇?!?/br> 步月齡點了點頭,稍許放下了戒備,這女孩雖稱不上什么舊識,但也記得一直是個心性善良的女子。 鹿幼薇暗自嘆了口氣,她一踏入仙樓便與父親失散,她這么些年來依然是多年生活在父親和攬月宗的庇佑之下,乍然來了此處十分惶恐,如今倒是沒什么尋求仙緣的念頭了,只想平平安安出去。 若是尋了步月齡一同,倒不是尋求庇佑,只是有了幾分底氣。 正道棟梁啊。 步月齡不知女孩的心思,全然審視著如今這番局面,鹿幼薇也十分示好地獻上了自己的情報:“步月兄,此處是仙樓第七樓,我方才是從西邊過來的,那有一處小石碑,寫著第七樓:懼。” “懼?”步月齡低頭沉思了片刻,“古來七情六欲,喜,怒,哀,懼,愛,惡,欲,這懼又恰巧是第七樓,往下六樓指不定就是另六情。” 鹿幼薇眼神一亮:“有道理,只是不知道該如何破此局,又如何與其他樓相通。” 只是看來在哪個樓卻是隨機的。 正說著,遠處忽的襲來了一陣黑色的濃煙,烏泱泱一片,速度很快,步月齡碧童一閃,驚聲道:“往后退!” 這一聲原本是提醒鹿幼薇的,旁的其他修士也聽見了,許是從眾心理,大部分人都往后退去,也有晃神和偏要逆流而上的幾位,許是仗著自己法寶眾多,還在闊聲交談:“不過是區(qū)區(qū)食人蝠,火燒之便可!” 說罷黑云驟至,幾人祭出法寶——卻只祭出了寂寞。 鹿幼薇正往后逃竄,回頭看到幾人被食人蝠蠶食成白骨的慘象,咬唇道:“蠢貨,仙樓根本調(diào)動不了靈氣?!?/br> 她一進來想調(diào)動本命靈氣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可惜這幾位實在是不謹慎,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這件事。 原本騰云駕霧的修士如今滿荒野地用腳跑,從天上看起來倒是很有幾分滑稽可笑。 好在那食人蝠飽餐了一頓之后便停留在那處,眾人跑得歪歪扭扭十分費力,有人趁此機會休息一下回復體力。 驟然成了凡人,又遇到大兇之物,許多人鐵青著臉,十分惶恐不安。 步月齡也停了下來,看了兩眼那食人蝠。 鹿幼薇向來謹慎:“步月兄,我們該趁此機會好好再躲開些?!?/br> 步月齡臉色又沉了下來:“不好,它們在變化?!?/br> 鹿幼薇一愣:“什么?” 旁人看不清楚,步月齡這交人血脈的碧童卻看得十分清晰,原本烏泱泱的食人蝠,有部分竟然身上出現(xiàn)了點點銀色,想來是吞噬了修士的仙精rou體。 天災人禍,鹿幼薇不知其嚴重性,但也知道還真是大難臨頭。 “若是真死在食人蝠手下,倒也好,”鹿幼薇此時還開得出玩笑,“我還倒不怕些。” 步月齡沒有問她更怕些什么,隊伍的前端又出現(xiàn)了sao動,他們正好在人群的中間段,眼看著前面地面忽的塌陷,涌動起了數(shù)十條花斑蟒身。 又是這么一下變化,幾位修士被竄出來的花斑巨蟒吞噬入腹。 方才還勉強能冷靜的鹿幼薇終于眼睛一翻,要昏過去了,先不說這生死關(guān)頭,她這輩子最懼怕的便是蛇類,一看見便全身僵硬臉色發(fā)白。 步月齡也擰著眉頭,眼神不定思索著逃生之法,前后夾擊,修士們逃生的地方便只有往南北了,然而要說此地兇險呢,好在方才因為巨蟒竄動地形變變幻,有不少人發(fā)現(xiàn)了巨蟒流動之處邊緣出現(xiàn)了一個狹窄的小洞,說不定可以暫避風險。 那小洞小得很,怕是只能庇佑幾個人,眼尖的幾位只往里竄逃,步月齡也覺得那里或許是最安全之處,蝙蝠不易看見,巨蟒無法竄入,然而旁邊的鹿幼薇卻忽然昏了過去,他忙扶住掐動她的人中,才看到她虛汗冒的厲害。 一眨眼,那洞口已再進不去旁人。 “抱歉,我實在是怕極了那蟒。” 鹿幼薇還在說些什么胡話,怕是清醒不過來了。 步月齡倒也不責怪她,畢竟他下意識不愿意見死不救,只是現(xiàn)在情形實在過于險惡,他只把這女孩往胳膊下一夾,重新觀測哪里可以暫且緩身。 話說那避難的小洞也留不下更多人,然而卻是終于有人在這生死關(guān)頭下了死手,但聽到幾聲驚怒,便有人未死在莽獸天災手中,卻是死在了自己同胞手中。 有人在外面惡狠狠地罵著,里面的人還哪管三七二十一活下來便好,步月齡卻覺得哪里有些變扭,果然那洞xue忽的旋轉(zhuǎn)起來,泥土崩裂開來,里面的人還沒看懂,外面的人卻看得清清楚楚,那哪是什么避難之處,分明是一只巨蟲大嘴擬態(tài)的洞xue罷了。 幾乎是邁入仙樓不過一個時辰左右,這第七樓已經(jīng)折隕了一半了,所有人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上天下地,東南西北,竟然快無處可逃了,還有什么意氣風發(fā)的模樣。 這么看起來,第七樓簡直就像是一處死境一樣,步月齡立在原地,也算是真的被逼入了死境,碧色眼童死死盯著這三處死地。 食人蝠,花斑巨蟒,擬態(tài)巨蟲。 看似最安全的北邊,的確有人逃去了,但是根據(jù)此地的模樣來看,步月齡不覺得那里就是逃生之處。 果不其然,最北邊之處不久也響起了些痛哭之聲。 好在此時這些怪物都飽餐了一頓,尚還在消化這些靈力深厚的rou軀,幸存的諸位便圍坐在一個直徑不過幾里的圓圈內(nèi),思索著逃生之法。 其余的地方,除了白骨就只有方才被自己人所殺的幾具尸體,這些怪物竟也挑食,只吃活人。 “想不到仙樓竟是這么個貨色,我怕是不知道能不能支撐下去,”此時鹿幼薇也醒了,聽完步月齡對她的敘說,眼神也是一點點灰敗下去,摸了摸自己的劍鞘,“若是真無處可逃,我便自盡。” 步月齡已低頭思索了很久,“倒也不必如此悲觀?!?/br> 鹿幼薇搖了搖頭:“仙樓暫且沒有一絲線索,怪物卻在越變越強,怎么看都無處可逃了,除非……” 她心中的確還抱了一絲念頭,除非這仙樓七樓就是靠這種方式篩選人數(shù)的,到最后只剩下幾人的時候便可以結(jié)束了。 不然,此局無法可破。 步月齡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眉頭皺得更緊。 如果這是真的,那才是最可怕的一點。 果不其然,在四處懼物再次襲擊一次折隕一半人數(shù)之后,他們?nèi)缃窨梢詴呵倚菹⒌摹皥A”也縮小到了一里左右,不用怎么努力都能看到那花樣斑駁的巨蟒和形態(tài)越加恐怖的食人蝠。 “只剩下了二十六人?!?/br> 鹿幼薇現(xiàn)在渾身都是黃沙臟土,哪還有什么大小姐的派頭,被這些折磨得快沒有人樣了,步月齡倒還好一些,一直沉思著什么,甚至打坐了起來,雖然沒有任何作用,但是可以助他平復些心情,只留下鹿幼薇還在無頭蒼蠅似的惶恐。 也就是在此時,更令步月齡不想看見的事情發(fā)生了。 一聲慘叫,一把刀鋒,有人按捺不住了。 “我悟了,一定是,只能剩下一個人?!?/br> 那名刀者的刀極快,神色滄桑,臉上的刀疤冷冷映在刀鋒上。 他刀鋒再指的男人惶恐道:“莫要如此!我們實在不必自相殘殺!” 然而留給他的就只有一聲驚呼了。 鹿幼薇嗓子被風沙迷住,音啞了一聲到底是說不出話來,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退到步月齡身后。 她仰頭,意識有些恍忽,時光一逝,那個當年在鹿翡地牢里初見的男孩的身形已經(jīng)這樣挺拔可靠了。 “就待在我身后吧?!?/br> 步月齡將她攏在身后,拔出了手中的劍。 “你要攔我?也許這個地方會剩下兩個人,我們兩個還不到時候。” 刀者斂息看他,的確,到如此之時,他一直觀察的只有這個有著一雙碧色童孔的少年,沉默安靜而處變不驚。 他沉默了片刻,刀鋒掃向了其余人。 鹿幼薇松了口氣,步月齡卻并沒有覺得輕松,他豎起耳朵,聽到遠方的食人蝠終于是飛來了。 然而花斑巨蟒也像是得到了什么默示,幾十條花斑蟒身在黃沙中穿竄而來,閃爍的蛇鱗彷佛就在眼前。 這一次,卻是無路可退了。 鹿幼薇閉上眼睛。 “退無可退,謝謝你,步月兄?!?/br> 步月齡沉聲看她一眼:“還不到時候,如果你信我?!?/br> “什么……呃!” 鹿幼薇還有些疑惑,便被步月齡一掌擊暈,他回顧了身后的數(shù)十人,朗聲道。 “此處,無懼便無災。” 說罷他收劍入鞘,目光直直地看著已至眼前的食人蝠群。 第七樓,懼。 最古怪的地方便像是越怕什么來什么,以及它們并不食用死人的尸體。 死人,心中是不會有懼的。 既然相易他們經(jīng)歷過仙樓,他絕不信此處無破局之法。 這不是天災,這是心災。 他睜開眼,黑銀相間的食人蝠如同透明一般,穿過了他的軀體,再一睜眼,此處已不再是荒蕪的焦土,白色的仙樓展現(xiàn)在眼前,一道玉色的臺階向上延伸著。 鹿幼薇也沒事。 果然,昏迷過去倒也不會受心災所禍了。 他回過頭,身后只剩下了那名刀客。 “無懼便無災,哈哈,”刀客收攏了沾滿血色的刀,“我倒還要感謝你?!?/br> 即使知道,也不一定能做到。 看來真正做到了的,只有他們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