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那汪碧透
叮!你跳訂得太多被防盜防住了哦, v章比例為50% 朱顏抬起眼皮, 軟翹的睫毛在長明燈下轉過, 下面覆蓋著的眼珠子顫顫巍巍地往邊上瞥去, 徹底看清了來人。 他不用刻意做什么, 渾然一眼就是那個活在傳說里的相折棠,雪白的劉海被勁風吹洌到一邊,懶散地貼在他耳根邊, 下眼角帶著熟悉的譏誚的光。 哦,他在嘲弄他。 他想起當年興沖沖地露出這身去見謝閬風的時候,謝閬風也是這樣一副看不上的神情。 “照貓畫虎, 不三不四?!?/br> 那股興頭便一下子被澆透了, 強抿出一個笑, 轉眼去看外面的紅梅花,“那當然,我本來也不是真的。” 他這樣說, 假裝自己不在意,可那種屈辱如跗骨之蛆,泡在一灘腐朽的黑泥里。 相易的劍正抵在他的脖子上,劍氣切開了血色, 可他竟然一時也感覺不到痛, 只覺得四肢麻冷,雖然他的面容依然微微扭曲著, 那張畫兒一樣精細的臉上好像被拿冷水泡透了一夜, 浮現(xiàn)出一種木然。 他早就想過會有這么一天, 會有這樣一柄劍穿過他的脖子,送他去無間阿鼻。 他做了一百年的準備,從穿上這身白衣開始,在白玉京不夜的輝煌之中,茍活一時是一時,享樂一時是一時。 但這把來勢洶洶的劍,一直高懸在他的心口,冷不丁就是一刺。 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做好完全的準備,然而真當出現(xiàn)了的時候,他到底還是覺得徹骨的寒冷,背上的汗?jié)窳芰艿芈湎聛?,心火熊熊焚燒著,焚毀了他?/br> 我一點都不想死。 他猛然從心火里生出了一股氣,咬著牙根,才勉強顫抖得不那么厲害,“是,反正我本來就不是真的。” 相易看著他,從他深黑的眼珠子里照出自己的臉,漆黑的眼珠子邊也是自己的臉,詭秘得可怕,兩頭白發(fā)快貼在一塊了,皚皚不絕。 萬素謀還呆愣愣地佇著,面前兩個一模一樣的相折棠站在一塊,光芒蓋過了這座長殿,可是他竟然一點也不覺得賞心悅目。 相易忽然收斂了笑,直直地看著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我知道最有可能是你,但是沒想到真的是你?!?/br> 朱顏慘淡地笑了一聲,“有什么不可能,假仁假義沒什么意思,換作你是我,有一天讓你有機會一步登天,受萬人敬仰……你也會愿意的?!?/br> 相易捏過他的下巴,那力道快把他捏碎,“喲,你很理直氣壯嘛?!?/br> “是,我對不住你,”朱顏拼命想往后退,他意識清醒過來,開始感受到脖頸上血脈的哀嚎了,“我向你求饒,你會放過我嗎?” 相易看著他,眉眼笑了開去,卻笑不到眼底,他一手把他扔在旁邊,高高地看著他。 “行啊,你先求一個我看看?!?/br> 朱顏卻不說話了,他雙手撐在地上,那襲金貴的一塵不染的白袍沾上了腳印。 他沉默了很久才小聲道了句。 “師兄?!?/br> 相易驟然連敷衍的笑都沒了,像看著一個死人一樣看著他,有一種失望無比的索然,“閉嘴吧,感情牌也太蠢了。” 朱顏想起當年第一眼見到相易的時候,在鹿翡那座小破山里,穿過蔥蔥樹柏,忽然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露出來一張拽了十萬八萬的臉,眼角發(fā)著淤青紫紅,吊著眼角滿身的喪氣,想來是不知道又是和誰干了一架。 但是那張臉可真好看啊,不管是氣的惱的愁的苦的,眉眼一轉就是顛倒人魂。 相易的劍此刻正凝在他眼前一寸,他忽然有一些事情想通了,“我一直以為你已經(jīng)跟著他死在東極天淵里了,原來你沒死,所以那個時候——” 他聲音平直得像磨著什么。 “逼著他殉淵也有你的一份?” 朱顏看著那柄劍,垂死掙扎道,“沒有人逼著珩圖殉淵,他是自愿的?!?/br> “自愿?”相易聽得快從肺里笑出來,“哈,行啊,那你現(xiàn)在選吧,你是自愿死在我的劍下,還是自愿抹脖子自殺?!?/br> 朱顏沉默了,他的發(fā)絲垂落下來,微微帶著抖。 相易看著那張明明是自己的臉,心里卻一陣一陣地犯惡心,那種惡心讓他覺得有些頭暈。 萬素謀聽得霧一陣風一陣,怎么都覺得是出了什么大事,下意識地后退了兩步,忽然被一雙手推住。 他猛然回頭望去,見到了一張無悲無喜的面孔。 ……和尚? 那是個白衣和尚,手里捻著一串檀香色的佛珠,僧袍蕩來一陣寒意,旁邊的紅梅落上了一層淡薄的雪。 相易瞥過頭來,頭疼地捏了捏太陽xue,“怎么又是這么你,陰魂不散的神經(jīng)病一個接著一個……” 問花合手垂目,“我為你而來。” 相易一腳踢開腳邊的人,劍尖懸到那白衣和尚面前,凝著一道鋒芒。 “小禿驢,勸你離我遠點兒,我現(xiàn)在心情很不好,少來惹我?!?/br> 問花看著他,見他三個月來果然一點變化都沒有,微微皺眉,“得罪了。” 相易嫌棄地瞄了他一眼,“你們和尚怎么也這么道貌岸然,又不是第一次動手,早就沒什么罪好得了,可不就只剩仇了?” 問花抬眼,看了一眼殿前的情景,果然和他想象中不錯,若是這兩人重新遇上了,的確是一方壓倒性的威勢。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鏡妖的復刻,就算一模一樣,眉宇間到底比不上真品的灼灼之光。 “既然如此,那都出來吧,”相易的額頭的紅印濃烈起來,那紅印戾氣太重,染得他,“別慫著了——謝閬風,你身上那股爛味兒隔著十八里村我都能聞到?!?/br> 紅梅一角,黑衣的男人拎著他的刀走出來,臉蒼白得英俊,名刀上綴著紅絲翡翠,伴隨他出來的還有一個霜衣女人,臉上隔著銀朱的紗面,只露出一雙嫵媚的眼睛。 朱顏猛然抬頭,眼底一陣血紅。 謝閬風原來一直在,卻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 相易提著那把他也想不起來從哪個倒霉鬼身上撿來的劍,直直地掃過眼前三個人。 他的劍在最高的一段彎折了一部分,那是和名刀過招后的損傷。 一個佛家首圖,兩位白玉京暗領。 都是僅次十大傳說的位置。 行啊。 “磨蹭什么,一起來吧?!?/br> 相易歪頭沖他們笑了笑,他嘴上的紅色加深,勾起一個笑,他笑起來讓整座小長明殿都霎時更亮了些,可是眼底還是一片干干冷冷的恨。 問花蹙眉,有些震驚地撇過去。 他……是不是瘋了,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他眼見這人身上的傷已經(jīng)重成那樣,分明都靠著額頭上那個血咒硬撐著。 不然以他的實力,不把這白玉京等等—— 他眼皮一跳,一個心驚rou跳的想法出來了。 相折棠也許不是回來大鬧白玉京的。 他或許本就是來尋死的。 或者……同歸于盡? 死人的劍是最鋒利的,他一眼望去,男人立在長明燈下,抬起頭,白發(fā)下的印記鮮紅如血。 他從來打架喜歡后出招,可是這次他先動了。 一劍如吞鯨。 他眉心平如山水一色,喃喃道,“可這就是我的道啊?!?/br> 垂下手,他倚在門上望著冷冰冰的那株紅梅。 他心下木然地抽了幾下,手指劃過刀鞘的紅絲翡翠,依稀記起這紅絲翡翠也是他送的。 昔年死生摯友,如今割袍絕義,真當恍若隔世,可見這么多年來,事事不如人意,樁樁違他本心。 “謝某萬死不悔?!?/br> 完了他竟然忍不住笑了笑,他想到若是剛才那人還在,一定會斬釘截鐵地對他說“那你就去死吧”。 底邊黑影在夜色里化開,躊躇地上前,“樓主,小長明殿那邊——” 謝閬風微微搖了搖頭。 他忽然覺得自己快老了,他今年五百一十七歲,依他的修為來說,處于正好的年紀,鬢邊卻泛出了白絲,黑袍索然,竟勾出絲形銷骨立的可憐來。 “再讓我想想……好好想想?!?/br> 萬素謀還跪在小長明殿前的蓮池邊,眼前燈火輝煌,照的這位原本精細雕琢的貴公子現(xiàn)在看起來狼狽得要命,發(fā)絲凌亂,眼底烏青,衣袍落盡風雨。 整個人跟個紙片似的可憐。 相易站在旁邊的梅林里瞅了他一會兒,覺得好似有點眼熟。 一琢磨,哦,這不就是那無法無天的小廢物嘛。 “啪——” 萬素謀跪得正起勁,面前忽然落下一塊石子,啪得蹭過他眼角的肌膚,痛得他眼角一抽抽。 “什么人?” 他猛然回過頭,望向四處,可身后茫茫赤色梅林,卻是白玉京的花陣,若不是通曉白玉京的人,應當是進不來的。 莫非刺客? 他心里一驚,連忙站了起來,可是跪得太久剛一起身腿便是一軟,又重重地跪了下去。 他還還不及呼痛,耳邊一道勁風,見是一道白衣人影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萬素謀嚇得夠嗆,伸手想拔出自己的劍,兀然想到他的劍已經(jīng)斷了,只能一臉驚恐地抬起頭—— 他一愣。 月色溶溶,他瞥見了那張永生不忘的面孔。 相易“啪”地拍了一把他的頭,站在他身前,“喲,行這么大禮,懂事兒了啊?!?/br> 萬素謀傻愣愣地看了他好一會兒,又傻愣愣地往小長明殿看了一眼,眼圈一紅,“……您肯出來見我了?!?/br> 哭得還挺委屈的哈。 相易有些嫌棄地看他,“哭什么,男人做事敢作敢當,自己干了什么混賬事心里沒點數(shù)嗎,哭天哭地有什么屁用?” 萬素謀垂下頭,吸了吸鼻子,“我在這兒跪了三個月了,您都不肯來見我?!?/br> ……牛逼,相易驚悚地瞄了他一眼,“你這主意可真夠睿智的?!?/br> 難怪這人到現(xiàn)在還不曉得里面那人和外面這人不是同一個,合著直接開跪不交流的。 萬素謀聲音哽咽,一股腦道,“我錯了,宗主,我實在沒想到……是我急公近利,我該死,我對天指誓,絕不會再仗勢欺人,無端——” “停停停,”相易轉了轉眼睛,話鋒一轉,“其實吧,我告訴你件事兒?!?/br> 萬素謀一愣,“什么?” 眼前人微微仰下身子,萬素謀喉嚨動了動,眼見那抹瑰麗之色離他越來越近。 “我是個假的?!?/br> 萬素謀傻了老半天,茫然地“啊”了一聲。 “我是相折棠他爹,”相易的胡謅的本事那是隨口就來,“相大仙?!?/br> 萬素謀上下左右瞅了那張臉一遍,呆了吧唧的,“……?。俊?/br> “您,我從未聽聞我們宗主有父親,”萬素謀抿了抿唇,眼神看起來很窒息,很是猶疑,但偏偏那張臉,一看見三魂就能丟七魄,“您、您是認真的?” “那可不,”相易道,“不信我?guī)氵M去看看啊,你們家宗主好端端在里面呢?!?/br> “那……”萬素謀心如死灰,“那我三個月,豈不是跪錯了人。” 相易慘不忍睹地瞥了他一眼,“可不,傻孩子?!?/br> 萬素謀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茫然中透露著一絲的絕望,“您……您修養(yǎng)得可真好?!?/br> 相易背對著這傻子,萬萬沒想到他還真信了,差點笑得岔氣,好在他面色一凜,繃住了,“還行吧,馬馬虎虎?!?/br> 他繼續(xù)扯道,“只因我與我那兒子生得一模一樣,修為也相差無幾,你認不出那也是正常的,況且白玉京瑣事繁多,我經(jīng)常與他交替,要說我是個半個宗主也沒什么不妥?!?/br> 完了他頗神秘道,“不過這可是宗門天機,你萬萬不可泄露?!?/br> 萬素謀一臉“原來如此”,難道之前宗主能一人分/身兩地,他急忙追上來,一臉心焦,“那、那您大人不計小人過,這件事萬素謀難辭其咎,可否讓宗主……別因為這事兒恨我。” 相易道,“那有什么不行?!?/br> 萬素謀深呼一口氣,蒼白的面容上感動得一塌糊涂,“您、您真是菩薩心腸?!?/br> 相大仙在逗人的時候總是特別大方,“好說好說?!?/br> 萬素謀忽然想到什么,心情又是一沉,“可我跪在這里三月,宗主也不肯見我一面,我對您做了如此大不敬之事,砸了白玉京的臉面……他一定厭棄死我了?!?/br> 相易琢磨著應該是謝閬風不讓那蠢貨出來丟人,隨口道。 “你想太多了,他這個人呢,就是欠跪,我都沒和他說過,指不定他壓根不知道你為了什么在這兒跪著呢。” 萬素謀死心了三個月,聽了這話心里生出了希望之種,“那您——” “走吧,”男人側過眸,白鬢如雪砌,聲音懶絲絲的,“我現(xiàn)在就帶你去見見我的好兒子?!?/br> 萬素謀心神一屏,就這么傻愣愣地跟了上去。 小長明殿是沒人看管的,全白玉京都知道,他們宗主從來不喜歡旁人叨擾,故而這么多年來但凡有事只會在蓮渠外通稟。 近百年來尤為嚴重,出入寥寥。 那是白玉京第一人,旁人萬萬不敢驚動。 蓮渠上有一道窄小的木橋,都說蓮渠底下棲息著一條千年的地澤天青蟒,這么多年來萬素謀雖然沒見過,畢竟這么多年來,還真沒什么人敢闖進去。 住在那里的,可是小長明仙相折棠啊。 萬素謀見男人直接踏步走了上去,半晌,還一點兒事都沒有。 果真如此—— 萬素謀心里莫名對心尖兒上那位人多了兩分親近。 原來宗主也如同凡人一般,有父母至親,其至親還如此溫厚—— 相易“啪”一腳踹上小長明殿的門,沒踹開。 又踹了兩腳。 萬素謀,“……”他剛才說到什么來著,哦,溫厚仁慈。 呃……應、應該吧。 宗、宗主的父親偷自己家的馬算偷嗎,踹自己家的門算踹嗎? 那肯……肯定不算啊! 萬素謀努力在心里說服自己。 一道勁風襲來,小長明殿的門從里面被嘩然吹開。 萬素謀眼睛一亮,心神一漾,但見那襲高高在上白衣立在通透輝煌小長明殿正中央,抬眸遠遠冷聲道。 “誰?” 萬素謀眼神癡癡地望著那人,急忙掀袍跪落。 “大人?!?/br> 那是天下第一劍,百年來,除了第一年入京之時,他不過遠遠窺其三面。 絕不會忘。 “你?”白衣略微皺眉,并不是很記得這人,但依稀知道,“誰準你進來的?” 萬素謀傻乎乎道,“我與令尊同往?!?/br> 白衣茫然了一瞬,蹙眉道,“放肆?!?/br> 萬素謀繼續(xù)傻乎乎道,“素謀與您的父上——父,欸?” 他回頭看了一眼,方才看那位大人看得入迷,大人的父親什么時候不見的? 只見他的宗主冷冷地暼了他一眼,他心中這些天本就賭了一口氣,那張攝人得近乎瑰麗的面容冷得很難看。 “滾?!?/br> 萬素謀,“……” ……怎么和說好的不太一樣? “相折棠”手一滑,拔出那把曠世的劍,刃鋒一揮,低聲道。 “還是,你想試試我的劍?” 萬素謀連忙解釋,“您父親,我——” “我相折棠天生無父無母,哪來的父?” 高高在上的白衣語音拔高,顯然是動了怒,然而他瞥了一眼四周,心中忽然忐忑起來。 謝閬風的御劍六影呢? “怎么沒有——” 一道懶懶散散的聲音貼著他的耳根劃過,一把凜然的劍悄無聲息地貼上他蒼白的脖子。 “你爹我在這兒呢。” 萬素謀眼瞳一縮,“您——” 兩人貼在一處,一時竟然難分彼此。 萬素謀愣了半晌,才呆呆道,“刺、刺客?” 可,那—— “……你?” “相折棠”呼吸一窒,頸邊的冷意一陣吹起一陣。 他聲音夾著抖,相易聽出來了。 慫、貨。 “嘖,還真別說,”他抬起他的下巴,盯了好一會兒,“有時候我也經(jīng)常被自己迷到?!?/br> 他怎么會……謝閬風輸了? “不過你還是算了,”相易動劍,緩緩凝下一滴血,“你嘛,連我千分之一的風流倜儻都沾不上?!?/br> “渾身上下寫滿了‘假貨’?!?/br> 他還沒來得及捅破自己方才那陣心悸,臉上便一癢,“你別碰……” 相易在一片黑暗中往他那邊瞅了半天,什么也瞅不到,胡亂地在他臉上亂摸了一氣,才摸到這小孩的嘴給捂上,“噓——” 兩個人靠得太近了,步月齡想退卻退不開,一種粘稠而焦灼的熱度正侵蝕他的神智,被這人一堵,只能氣得重重地哈了口氣出來。 這口氣恰好泄在了他的掌腹中央,燙得相易倒吸一聲,啞聲道,“你——” 他說到一般兀然也停住了,他自己吐在少年頸邊的氣兒打了個轉繞了回來,也燙了他一臉。 ……并不是步月齡燙得驚人,而是他們兩個都燙得要命。 月色下一陣赤光流水,云間絕色姬在背后挽開一個劍花,沉沉斂下眉目,眼邊緋紅一點瞥來瞥去,方定了一點作勢欲走,舉步卻又艱難起來。 雪白的足背在草叢上碾了兩圈,愣是停住了。 這王八蛋怎么就這么能躲? “百八十年都不帶變,見了我就跑,一點劍圣的臉面都不要了?” 她的目光掃去鹿翡花林,心下躁亂下來,她也是個十足的煞星,著實是不耐煩了,一劍提起,朗聲再蕩林。 “相折棠,你再不出來,這林子我可給你一并拔了去。” 喲,好兇,當人都是傻子呢。 你要拔就拔唄。 相易身上也熱得要命,一陣陣地發(fā)虛汗,那牡丹香甜美得驚人,又折磨得要死,只能拼命轉開念頭。 步月齡比他倒霉得多,這十六七歲還沒入道的小孩遭到了祖宗輩的老奶奶毒手,怕是定力天賦再強都難免身不由己起來,這一陣牡丹香燙得他死去活來,跟在油鍋里走了一遭似的,實在忍不住了,下意識地往旁邊人身上蹭了蹭。 相易,“!”這小孩干嘛呢! 這一蹭還真讓少年嘗到了甜頭,跟熬了八百年的粥終于掀了蓋,低低吟了一聲,一只手還不由分說地摟上了他的肩。 又蹭了蹭。 相易,“……”不是,喂哥,這有點得寸進尺了吧。 少年微卷的長發(fā)散在了他的頸窩上,漾開一陣淡淡的檀木香和妖異的牡丹香。 不過他倒也還算乖,蹭起來力氣不大,軟綿綿像撒嬌,不知是尚有一絲神智還是性格本便如此,再過分的也做不出了,纏著旁邊這人兀自忍耐著。 相易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氣,手指在少年的唯一還算冰涼的發(fā)絲上點了兩下。 哎,煩人哦。 “好”云間絕色姬懶得再等,一劍提來,鳳眸映出赤霞漫天,“我看今日是你骨頭硬還是我骨頭硬——” 日哦,她來真的? 相易耳畔猛得聽到一陣驚雷劈落,這娘們怕是瘋了吧? “前輩且慢——” 一聲怒……很怒但是因為膽子還沒那么大,努力壓制著的勸告自鹿翡花林外急急傳來! 云間絕色姬倒眼中赤色一收,回頭揚起一眉,冷聲道,“誰?” 見是一個男人,兩鬢灰白,已過不惑,眉目英挺仍極有神氣。 “這里是長曦鹿翡,在下鹿翡城城主鹿游原?!甭褂我姷皆崎g絕色姬心中也是一驚,長嘆一聲,負手道,“不知是哪位前輩路禁此處?” 云間絕色姬打量了他一眼,臉色著實是不算好看的,“我知道了,怎么的,你要攔我?” 鹿游原的目光觸及她身上那道赤色劍芒,心里又是一沉,“牡丹劍,您莫不是——” 他掂量著輩分,不好直接道破她的名諱。 云間絕色姬挽起劍花,劍芒清澈過水。 但聽她輕嗤一聲,“沒錯,正是我云間絕色姬,即使這樣,你還打算攔我?” 十大傳說之一,云間絕色姬—— 鹿游原又是倒吸了一口冷氣,傳聞這云間絕色姬居住在北極無涯之巖,終年侍奉千年牡丹魂,百年來已罕見她的傳說,今日一現(xiàn)竟然實在隔了七海之外的長曦鹿翡。 這一來便是這么大的陣仗,實在不知是鹿翡的幸或不幸。 這消息自然一下子便炸開了鍋,攬月宗那群老不死的知道惜命不敢來找死,連夜還是得把他這位鹿翡城城主弄上臺前來說情。 他就不惜命了?狗日的。 鹿游頷首示禮,努力微微一笑,“原不想是您這樣的大前輩移步,不過不知鹿翡如何得罪了您,要如此……” 云間絕色姬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還是把你的仰仗全都說出來吧,藏藏露露我可沒這個時間猜?!?/br> “前輩說笑了,鹿某哪有什么仰仗,”鹿游原清風一笑,他縱然年到中年,相貌卻著實堂堂,很博人好感,“不過鹿某出身白玉京,又受長曦皇俸祿,若是將這鹿翡弄得太過分,實在是為難鹿某了?!?/br> “白玉京又怎樣?” 云間絕色姬聲音一尖,她正是惱著白玉京里最煩人的那位,他還送上門來了? 但她卻是又猶有顧慮地頓了頓,白玉京奈何得了她的著實不多,可是煩得了她的還真不少,就這么公然拿自己的名號打天下第一宗臉面,縱然是謝閬風也不見得能偏袒。 這白玉京最是鬧心,這邊那邊各個枝節(jié)勾心斗角,這天下第一宗遲早得爛完了。 這事是她做得不夠妥當,可誰叫那人都知道她來了,還明晃晃地在她面前蕩,出口狂言的? 她本來也不是個脾氣好的。 鹿游原一看她這神色,十分體貼地給臺階,“前輩是冠絕天下的十人之一,而白玉京又正是人族第一宗,自然想與您交好,還望海涵?!?/br> 云間絕色姬收起赤色長劍,夜風凜凜回目,她睨了鹿游原一眼,又深深地掃過這幽幽的林子,赤足踏上一道白練。 “好罷,我給白玉京個面子,喂,你給我記住了,天涯海角,總也有你跑不掉的時候——” 鹿游原長噓了一聲,眼中也不禁放在了鹿翡花林上, 這事兒便更讓他頭疼了。 能讓十大傳說追成這樣的,再加上三個月前那次…… 這位又是誰,名號就已經(jīng)在嘴邊不能說了。 “宗主,”鹿游原打量一圈,小聲道,“您還好嗎?” 花林內空空蕩蕩,什么也看不出來,鹿游原暗忖那位大人定然早就走了,又或許是根本不想讓人曉得自己在此處,抬腳便走,還走得極大聲,極貼心。 相易不太好。 “喂喂喂,”他往這小孩臉上拍了拍,奈何燙得兩人分都分不開,“醒醒?!?/br> 暗處總多旖旎。 少年微微睜開了一只眼睛,眼前依然一片黑,什么也看不到。 他伸出手,將旁邊這人的脖頸繞得更緊了。 嘿,這小孩是真的過分。 “我……我,”相易這輩子沒和什么人貼的這么近過,只得沒什么威懾力地威脅道,“我要打你了啊——” 步月齡有些醒了,腦子里卻連不成一片。 這邊一個人,那邊一個人,都不怎么穿衣服。 “相……折棠?” 相易自己也熱得發(fā)昏,勉強應他一聲,“別瞎叫喚?!?/br> 步月齡雙手還纏在他的脖子上,往哪兒碰都卷起一股子火,上邊的動靜沒了,他蹭得有些無法無天起來,蹭得相易也一團邪火亂冒。 云間絕色姬的牡丹香,又邪又媚,他還能硬撐一會兒,這小孩怕是真不行了。 ……硬梆梆。 哎,這事兒縱然是他相大仙又有什么辦法? 倆人四肢都纏在了一處,相大仙一籌莫展。 這樣子也出不去啊。 他還沒想完,那少年又往他懷里鉆,一只手相當為所欲為。 “……師父?” “嘶,”相易忽地一陣顫,啞聲道,“別瞎摸——” 像那戳了百八十遍的漿糊紙,豁然給你戳爛了,來了個通透明朗。 少年的意識方才還伴著那牡丹香的模糊混沌,兀然驚得被拉了起來,耳朵尖兒上那根筋一陣發(fā)麻地顫和酥,聲音都打了滑,“你、你……” 他還沒來得及捅破自己方才那陣心悸,臉上便一癢,“你別碰……” 相易在一片黑暗中往他那邊瞅了半天,什么也瞅不到,胡亂地在他臉上亂摸了一氣,才摸到這小孩的嘴給捂上,“噓——” 兩個人靠得太近了,步月齡想退卻退不開,一種粘稠而焦灼的熱度正侵蝕他的神智,被這人一堵,只能氣得重重地哈了口氣出來。 這口氣恰好泄在了他的掌腹中央,燙得相易倒吸一聲,啞聲道,“你——” 他說到一般兀然也停住了,他自己吐在少年頸邊的氣兒打了個轉繞了回來,也燙了他一臉。 ……并不是步月齡燙得驚人,而是他們兩個都燙得要命。 月色下一陣赤光流水,云間絕色姬在背后挽開一個劍花,沉沉斂下眉目,眼邊緋紅一點瞥來瞥去,方定了一點作勢欲走,舉步卻又艱難起來。 雪白的足背在草叢上碾了兩圈,愣是停住了。 這王八蛋怎么就這么能躲? “百八十年都不帶變,見了我就跑,一點劍圣的臉面都不要了?” 她的目光掃去鹿翡花林,心下躁亂下來,她也是個十足的煞星,著實是不耐煩了,一劍提起,朗聲再蕩林。 “相折棠,你再不出來,這林子我可給你一并拔了去?!?/br> 喲,好兇,當人都是傻子呢。 你要拔就拔唄。 相易身上也熱得要命,一陣陣地發(fā)虛汗,那牡丹香甜美得驚人,又折磨得要死,只能拼命轉開念頭。 步月齡比他倒霉得多,這十六七歲還沒入道的小孩遭到了祖宗輩的老奶奶毒手,怕是定力天賦再強都難免身不由己起來,這一陣牡丹香燙得他死去活來,跟在油鍋里走了一遭似的,實在忍不住了,下意識地往旁邊人身上蹭了蹭。 相易,“!”這小孩干嘛呢! 這一蹭還真讓少年嘗到了甜頭,跟熬了八百年的粥終于掀了蓋,低低吟了一聲,一只手還不由分說地摟上了他的肩。 又蹭了蹭。 相易,“……”不是,喂哥,這有點得寸進尺了吧。 少年微卷的長發(fā)散在了他的頸窩上,漾開一陣淡淡的檀木香和妖異的牡丹香。 不過他倒也還算乖,蹭起來力氣不大,軟綿綿像撒嬌,不知是尚有一絲神智還是性格本便如此,再過分的也做不出了,纏著旁邊這人兀自忍耐著。 相易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氣,手指在少年的唯一還算冰涼的發(fā)絲上點了兩下。 哎,煩人哦。 “好”云間絕色姬懶得再等,一劍提來,鳳眸映出赤霞漫天,“我看今日是你骨頭硬還是我骨頭硬——” 日哦,她來真的? 相易耳畔猛得聽到一陣驚雷劈落,這娘們怕是瘋了吧? “前輩且慢——” 一聲怒……很怒但是因為膽子還沒那么大,努力壓制著的勸告自鹿翡花林外急急傳來! 云間絕色姬倒眼中赤色一收,回頭揚起一眉,冷聲道,“誰?” 見是一個男人,兩鬢灰白,已過不惑,眉目英挺仍極有神氣。 “這里是長曦鹿翡,在下鹿翡城城主鹿游原?!甭褂我姷皆崎g絕色姬心中也是一驚,長嘆一聲,負手道,“不知是哪位前輩路禁此處?” 云間絕色姬打量了他一眼,臉色著實是不算好看的,“我知道了,怎么的,你要攔我?” 鹿游原的目光觸及她身上那道赤色劍芒,心里又是一沉,“牡丹劍,您莫不是——” 他掂量著輩分,不好直接道破她的名諱。 云間絕色姬挽起劍花,劍芒清澈過水。 但聽她輕嗤一聲,“沒錯,正是我云間絕色姬,即使這樣,你還打算攔我?” 十大傳說之一,云間絕色姬—— 鹿游原又是倒吸了一口冷氣,傳聞這云間絕色姬居住在北極無涯之巖,終年侍奉千年牡丹魂,百年來已罕見她的傳說,今日一現(xiàn)竟然實在隔了七海之外的長曦鹿翡。 這一來便是這么大的陣仗,實在不知是鹿翡的幸或不幸。 這消息自然一下子便炸開了鍋,攬月宗那群老不死的知道惜命不敢來找死,連夜還是得把他這位鹿翡城城主弄上臺前來說情。 他就不惜命了?狗日的。 鹿游頷首示禮,努力微微一笑,“原不想是您這樣的大前輩移步,不過不知鹿翡如何得罪了您,要如此……” 云間絕色姬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還是把你的仰仗全都說出來吧,藏藏露露我可沒這個時間猜?!?/br> “前輩說笑了,鹿某哪有什么仰仗,”鹿游原清風一笑,他縱然年到中年,相貌卻著實堂堂,很博人好感,“不過鹿某出身白玉京,又受長曦皇俸祿,若是將這鹿翡弄得太過分,實在是為難鹿某了。” “白玉京又怎樣?” 云間絕色姬聲音一尖,她正是惱著白玉京里最煩人的那位,他還送上門來了? 但她卻是又猶有顧慮地頓了頓,白玉京奈何得了她的著實不多,可是煩得了她的還真不少,就這么公然拿自己的名號打天下第一宗臉面,縱然是謝閬風也不見得能偏袒。 這白玉京最是鬧心,這邊那邊各個枝節(jié)勾心斗角,這天下第一宗遲早得爛完了。 這事是她做得不夠妥當,可誰叫那人都知道她來了,還明晃晃地在她面前蕩,出口狂言的? 她本來也不是個脾氣好的。 鹿游原一看她這神色,十分體貼地給臺階,“前輩是冠絕天下的十人之一,而白玉京又正是人族第一宗,自然想與您交好,還望海涵。” 云間絕色姬收起赤色長劍,夜風凜凜回目,她睨了鹿游原一眼,又深深地掃過這幽幽的林子,赤足踏上一道白練。 “好罷,我給白玉京個面子,喂,你給我記住了,天涯海角,總也有你跑不掉的時候——” 鹿游原長噓了一聲,眼中也不禁放在了鹿翡花林上, 這事兒便更讓他頭疼了。 能讓十大傳說追成這樣的,再加上三個月前那次…… 這位又是誰,名號就已經(jīng)在嘴邊不能說了。 “宗主,”鹿游原打量一圈,小聲道,“您還好嗎?” 花林內空空蕩蕩,什么也看不出來,鹿游原暗忖那位大人定然早就走了,又或許是根本不想讓人曉得自己在此處,抬腳便走,還走得極大聲,極貼心。 相易不太好。 “喂喂喂,”他往這小孩臉上拍了拍,奈何燙得兩人分都分不開,“醒醒?!?/br> 暗處總多旖旎。 少年微微睜開了一只眼睛,眼前依然一片黑,什么也看不到。 他伸出手,將旁邊這人的脖頸繞得更緊了。 嘿,這小孩是真的過分。 “我……我,”相易這輩子沒和什么人貼的這么近過,只得沒什么威懾力地威脅道,“我要打你了啊——” 步月齡有些醒了,腦子里卻連不成一片。 這邊一個人,那邊一個人,都不怎么穿衣服。 “相……折棠?” 相易自己也熱得發(fā)昏,勉強應他一聲,“別瞎叫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