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真不是周森這個層次該說的，但說都說了，后悔也沒有用，不過他不后悔自己說這話。

    他一個小角色，說這些話根本就沒人聽，甚至還會被輕視，進(jìn)而適得其反。

    但不管怎么說，也到了這個關(guān)鍵點了。

    他也希望能夠在蘇俄的幫助下，抗聯(lián)能夠多保留一些元氣和火種，少死一些人。

    在德國人還沒動手之前，倘若能多一分支持，很可能會改變很多人的命運。

    “梁師傅，下次我再來?！敝苌读隋X，從魯菜館出來。

    上了車，烏恩也沒多問。

    他知道，周森跟他不一樣，是做大事的人，而他跟著烏恩，就是保護(hù)他的安全，還有幫他守護(hù)秘密。

    他一家都受過安東尼的大恩，知恩圖報是蒙古人的優(yōu)良品質(zhì)。

    ……

    隨著松田菊男正式入主澀谷三郎的辦公室，整個警察廳也就迎來了松田時代。

    松田沒有帶副官來上任，也就是說，他在冰城沒有半點兒根基，但他又是掌握了實權(quán)的副廳長，必然要在警察廳內(nèi)籠絡(luò)一批人為他所用。

    這就給很多人帶去了機(jī)會。

    但這些人當(dāng)中，自然不包括周森了，他是澀谷三郎的學(xué)生，在警察廳內(nèi)職位也不高，又是剛調(diào)過來的，身上的澀谷三郎的烙印太深了，就算他主動，那松田也不敢要呀。

    松田菊男新官上任，肯定是要有所動作的，拉一批，打壓一批，這都是常規(guī)cao作。

    警察廳的人事即將迎來了一個巨變期。

    澀谷三郎這兩年把家都安在了冰城，他要走，不是一個人，除了妻子之外，還有小兒子。

    這去了新京，未必有在冰城自在，新京的官比他大得多了。

    澀谷三郎一天不走，松田菊男在警察廳就不會有太大的動作，這老胖子是個官場老油條。

    秋山之助從南崗警署直接調(diào)入警察廳了，任特務(wù)科科長，這個結(jié)果周森雖然早就知道。

    但過了這么長時間，其中必定是博弈了許久。

    澀谷三郎遲遲不去新京任職，多少也有秋山之助的任命未能落實的原因。

    秋山之助一到任，他離開的日期就確定了。

    至于周森，這幾日他在警察廳內(nèi)倒是很平靜，也沒什么人來找他，他也不會去主動找別人。

    在特務(wù)科檢閱股，他無異于一個透明的存在。

    這一天下午。

    他辦公桌上的內(nèi)線電話響了，周森拿起來一接，是新任特務(wù)科科長秋山之助親自打來的。

    晚上，武藏野，給即將離去的澀谷三郎辦一個小心的離別聚會。

    這是一個小圈子聚會。

    周森小心的問了一句都有那些人，秋山說了一些人命，周森一聽，除了他一個滿洲人，全部都是日本人，而且，連秋山之助的主力金素英和他的助手安娜都沒有被邀請。

    這個電話，令周森一直懸著的一顆心落了地，他的“外調(diào)審查”應(yīng)該是有結(jié)果了。

    不然，他是不可能被通知參加這樣的小圈子聚會的，尤其還是澀谷三郎離別的重要關(guān)口。

    周森當(dāng)即一口答應(yīng)下來。

    晚上，在武藏野的包廂內(nèi)，周森見到了澀谷三郎在冰城的人脈關(guān)系，果然是硬的很。

    這些人雖然位置不是很高，但都掌握核心權(quán)力，其中還有他想見卻一直未能見到的《松江日報社》的社長大澤隼，米津三郎，這是滿鐵調(diào)查部的囑托，小川松雄，鴉片專賣緝私科科長，川合定吉，憲兵特高課課長，保安局的理事官影山，就是負(fù)責(zé)自己“外調(diào)審查”的……

    這些人都是“北進(jìn)”策略的支持者，同時這些人還有一個特征，那就是當(dāng)年“二·二六”兵變的支持者。

    這個，也是周森被納入這個圈子之后才知道的。

    澀谷三郎就是因為那次兵變后才退入預(yù)備役，被發(fā)配到了東北，轉(zhuǎn)型做了警察。

    這是一群有政治野心的狂熱分子。

    這些人喝到興奮之處，開始高談闊論，大罵日本國內(nèi)的一些政治人物，還有一些與他們政見不合，有矛盾的人。

    周森一個新來的，也不好說什么，有時候更像是一個局外人，很拘謹(jǐn)，只能在被問到的時候，假意附和兩聲。

    這個是真的太辛苦了。

    比打仗還累。

    好不容易等散了場，一個個喝的醉醺醺的，最后還得是周森和小野二人一一安排，把人送回去。

    澀谷三郎今天也是情緒到了，不但喝多了，而且還即興跟著眾人一起唱歌。

    就是這歌聲，周森那是欣賞不來的。

    把澀谷三郎送回家，交給他夫人，周森才算是解脫了，上了自家的汽車，回凝香館。

    雖然這些人他許多都是第一次見面，但這個圈子沒有澀谷三郎的首肯和信任，他是絕對沒有機(jī)會進(jìn)來的。

    而這個圈子，澀谷三郎在的時候，他就是領(lǐng)袖，澀谷三郎一走，秋山之助就是他指定的接班人。

    當(dāng)然，秋山之助比起澀谷三郎的威望要差得多，但畢竟是澀谷三郎制定的，能力得到了認(rèn)可。

    要不然，澀谷三郎為何要把他推到特務(wù)科科長的位置上。

    這個圈子里，周森居然沒有見到他的直屬上司，檢閱股的股長青木，反倒是警務(wù)科警務(wù)股的股長橋本卻在。

    當(dāng)然，在警察廳內(nèi)，澀谷三郎一系的人還有的，只不過晚上這個小圈子聚會沒資格參加而已。

    就連林大寬這樣的警察廳中層都沒有資格。

    這個圈子，只怕安東尼老爹活著的時候，都沒有資格進(jìn)入吧，他卻進(jìn)來了。

    周森感覺到無比疲累之余，又暗藏了一絲小小的興奮。

    回到凝香館，沖洗掉一身的煙酒氣，這才爬上了床，一把摟住了白玉嵐香噴噴的身子。

    “今天又去應(yīng)酬了？”

    “沒辦法，今天這個推不掉，放心吧，以后我會盡量每天都會回來陪你吃飯的?！敝苌嶂子駦拱l(fā)梢見傳來的沁人心脾的幽香說道，這個味道讓他的心能夠靜下來。

    “在外應(yīng)酬要小心，防人之心不可無?！卑子駦罐D(zhuǎn)過身來，認(rèn)真的道，“你知道老馬是怎么死的嗎？”

    “我只知道他是病死的？”周森道，對于老馬，白玉嵐不提，他是不會多問一句的，就像白玉嵐也很少問他過去的那些荒唐事兒。

    “他身體原本就不太好，但真正致死的原因是中毒，一種慢性劇毒?！卑子駦咕従彽溃斑@毒是日本人的，下毒的人蘇文清?！?/br>
    “蘇文清下的毒？”周森吃了一驚，這家伙心夠黑的了，毒殺人家的丈夫，還要連女人帶家產(chǎn)一并吞下去。

    “雖然我沒有證據(jù)，但自從那一次老馬跟蘇文清吃飯，回來后，不久就病倒了，我當(dāng)時以為是感染風(fēng)寒，可檢查之后，卻發(fā)現(xiàn)他中毒了，我沒有證據(jù)，也不好對外聲張，當(dāng)然老馬也反對我調(diào)查，因為，他一死，我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尚可保全自己和馬氏一族，可如果我把真想揭開，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而且，那天的晚宴也是個鴻門宴，桌上不只有蘇文清一個人，還有前警察廳長金桂榮和秦老七，以及滿鐵株式會和日清商會的人。”白玉嵐說道。

    “他是怕自己走了，你一個女流之輩斗不過他們，對嗎？”周森能猜出老馬幾分心思，男人嘛，自然會為心愛的女人考慮的。

    “嗯，他其實心里清楚，蘇文清早就跟日本人暗中勾結(jié)，但他們曾經(jīng)是最好的兄弟。”

    “最好的兄弟，那他還覬覦你？”

    “他那個時候還沒有這樣的想法?！卑子駦刮⑽读艘幌隆?/br>
    “只怕是早就有這個想法，只是隱藏的好，沒有表露出來吧?！敝苌俸僖宦暤?。

    “老馬是不是在暗中支持抗日？”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敝苌J(rèn)真的問道，“老馬死后，你是不是暗中還在支持這些抗日武裝？”

    “老馬沒有把這些人關(guān)系轉(zhuǎn)給我，他知道這太危險了，我也沒去想辦法跟這些人取得聯(lián)系?！卑子駦箾]有馬上回答，而是想了一下才說道。

    “那你知道老馬都支持的那一支抗日隊伍，是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dǎo)抗聯(lián)還是自由散漫的綹子？”周森問道。

    “我不太清楚，這事兒他從不讓我摻和，但我曾聽他說過，他跟一支抗日綹子有聯(lián)系，報號：十三飛鷹，他們具體是那些人，我不清楚?！卑子駦沟馈?/br>
    “眼下他們?nèi)兆討?yīng)該過的很難吧?！敝苌瓏@了一口氣說道。

    白玉嵐沒接這個話頭。

    “咱們腳下的這片土地遲早是咱們自己的，有道是風(fēng)險越大，收獲也就越大，有些關(guān)系，咱們不妨接上，能幫的忙，盡量的幫?！敝苌f道。

    “你真的這么想？”白玉嵐一個側(cè)身過來，支起腦袋，認(rèn)真的盯著周森問道。

    “我這次去伯力，所見所聞，覺得這日本跟蘇俄必有一戰(zhàn)，而以我的判斷，一旦開戰(zhàn)，日軍必敗?！敝苌溃拔也辉敢饨o日本人賣命，得給自己找一條后路?！?/br>
    “小森，你是認(rèn)真的？”

    “是?！?/br>
    “好吧，我試試看，畢竟很多年沒聯(lián)系了，不知道一些關(guān)系還在不在?！卑子駦裹c了點頭。

    “睡吧，沒幾個小時天就亮了?！敝苌f道。

    ……

    “玉嵐，我上班去了。”吃好早飯，周森跟白玉嵐說了一聲，就出門了。

    “晚上沒應(yīng)酬，早點兒回來。”

    “知道了?！?/br>
    “昌伯，進(jìn)來一下?！卑子駦购韧晖肜锏闹?，放下快子，朝昌伯喊了一聲。

    “是，小姐?！?/br>
    “昨天晚上，小森向我問起老馬的事情，還讓我聯(lián)系老馬過去資助過抗日的武裝?！卑子駦钩谅暤馈?/br>
    “他是不是察覺到一些什么了？”

    “應(yīng)該沒有，何況，我也沒什么好隱瞞的。”白玉嵐道，“他跟我說日蘇之間必有一戰(zhàn)，而且日本人必輸，我們要留一條后路?！?/br>
    “姑爺是真的給日本人做事嗎，還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昌伯小聲的問道。

    “給日本人做事也沒錯，但他這個人很聰明，而且很謹(jǐn)慎，也知道當(dāng)漢jian沒有好下場，所以，身在曹營心在漢也是不假?！卑子駦裹c了點頭說道。

    “那怎么辦，你要跟他坦白嗎？”

    “現(xiàn)在當(dāng)然不能了，不過倒是試著可以跟艾三哥聯(lián)系一下。”白玉嵐說道。

    “不知道那條線還在不在，要不明天我去試一下？”昌伯考慮一下說道。

    “先別自己去，找人先去看一下。”

    昌伯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