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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玲瓏月在線閱讀 - 39|退股

39|退股

    金孝麟中午就聽說廠里拿到了大訂單,心中只是半信半疑, 打了好幾個電話去城里問, 他兒子在一旁急得搓蹄兒:“爹, 真得不能再真了!早勸過您老人家別跟明卿置氣, 你說你那天是圖什么呢!”

    金政遠(yuǎn)也在一旁拉個驢臉:“我說了叫爺爺別弄那么大, 我看堂哥現(xiàn)在沒有過去好說話, 那天叫人把門鎖也換了!祠堂他也占去了, 咱們又不能說什么?!?/br>
    金孝麟坐著生悶氣,祠堂原本就是老大家主持,他是這兩年看著老二走了,老大在城里,所以自己給自己扯個旗。連帶他老婆也埋怨他:“你吃老大孫子的虧是頭一回?他是個成精的狐貍,以前跟我們來陰的, 現(xiàn)在突然來陽, 我就說哪里不對!原來人家投了將軍做靠山, 那還跟你有好臉嗎?老糊涂東西!”

    一頓午飯簡直沒有辦法吃, 全家老小就差沒給三太爺開現(xiàn)場批|斗|會。

    金孝麟氣得打嗝兒, 拍著桌子怒道:“都馬后炮!都會事后諸葛亮!那前日子還不是你們唧唧歪歪叫我去‘給個顏色’?埋怨!有什么好埋怨?股子是我的,難道他不分給我不成?”

    他兒媳婦道:“爹, 您怎么迷了?這廠子是他的, 可也是姚斌管的, 錢的事上還分有親無親?自然誰獻(xiàn)好誰得利!那個姚廠長兩面三刀,給你幾次虧吃,這時候他不趁機(jī)離間你們本家親情?您人也不去, 話兒也沒有,叫那個姓姚的不費力氣得意了!”

    一言提醒金政遠(yuǎn):“我娘說得是,爺爺,好不好,咱們?nèi)ヒ惶?,到底一家人,趁著他高興,說不定先賞我們一點也是有的。”

    金孝麟好沒面子,想想自己那天被金求岳一通搶白,幾乎指著鼻子罵,丟人丟死了,到晚上還端著架子等他來請客,結(jié)果他媽的影都沒有,還跟姚斌喝酒去!越想越生氣,直著脖子向金政遠(yuǎn)道:“你會說!你去說!”

    金政遠(yuǎn)怕他這個堂哥,向后一縮:“我說話又不算數(shù),堂哥見我也沒好臉色?!?/br>
    金孝麟又看他兒子:“那你去!”

    金瑞禾也一縮頭:“我這一身是病的……我怕進(jìn)廠子,嗆著我還要犯病呢。”

    那幾個回來報信的,姨太太生的,這時候踴躍:“要不我們?nèi)フf?”

    兒媳婦立刻不悅了:“小婦養(yǎng)的,輪得到你們?這是嫡長房的事情!”

    三老太太給弄得煩躁無比,生個兒子原本不弱,六七個姨太太搞成廢人了,家里這么大的事,這些嫡的庶的還在這里瞎鬧!把金孝麟又拍又打:“都是你個老東西混鬧事!他們拙口笨舌,會說什么?明卿橫豎還是給你面子的,你就去一趟吧!”

    兒媳也勸:“再晚去,怕姓姚的不知說多少壞話?!?/br>
    金孝麟想了又想,到底面子不如錢重要,厚著臉皮,帶幾個家人往廠里來。他老婆說“你帶一個禮去”,金孝麟漲紅臉道:“他是我晚輩又晚輩,我還給他送禮呢?往年大哥回來,都叫我們?nèi)ツ枚Y物,這孩子沒有教養(yǎng),怪我侄子死得早,沒爹媽就是這樣!”

    說歸說,到底摳摳搜搜,帶了一個貼金假琺瑯盤子,裝一個枕頭面改的紅綢包袱,自覺這禮很重。幾個人走到廠房門口,見里面熱火朝天,燈燭通明,果然傳言不假,心中更喜,揣著盤子問門房的人,都說“在織廠二樓監(jiān)工的屋里”。

    金孝麟存?zhèn)€心眼,恐怕姚斌說什么壞話,躡手躡腳地溜到門前,正聽姚斌在那里嚼他的舌根。金孝麟恨道:“聽見沒有?快回去叫大奶奶做一桌菜,我來請明卿去家里宵夜!這個惡徒把明卿都帶壞了!”

    這時候他也不說明卿沒教養(yǎng)了,教養(yǎng)一定是有的,壞的絕逼是姚廠長。

    又聽金求岳笑了幾聲,好像沒當(dāng)回事的意思,三老太爺心中寬慰,喜得就要推門,誰知里頭傳出個婉轉(zhuǎn)聲音:“張軍長的訂單你是不要錢的,打什么秋風(fēng)?”

    金孝麟呆在原地,真是霜雪澆頭!他在廠里三成的股份,年年就指望這個錢發(fā)財?shù)模⊥觌m說是少,好歹有錢拿,這禿頭侄孫子是什么意思?做賠本的生意跟張治中獻(xiàn)好?這是要把他們老家人的命拿來媚上邀寵了!

    早知道這個糟孩子是不能指望的!

    三老太爺勃然大怒,提起老腿當(dāng)門怒踹,破口就罵:“喪盡天良了!這廠子還剩幾個錢給你浪!這是你一個人的家業(yè)?這是大家的公產(chǎn)!”

    屋里人都吃一驚,紛紛站起來,唯有求岳坐著不動。

    金孝麟見訂單就擱在旁邊高幾上,手腳顫抖,奪過來看,看一眼幾乎腦漿擠出眼睛來,四萬塊!四萬塊!四萬塊他不要了!還要折棉花!

    幾個家人見情勢不好,抱頭就溜,趕緊地回去通風(fēng)報信。這里露生見金孝麟抓著訂單,也不顧身份臉面,劈手奪回,就地跪下:“三太爺看清楚,這雖是不要錢的單子,上頭可是張將軍的印信石市長的文簽!若是弄壞了,如何交待?”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金孝麟看見他了,“不要錢”三個字簡直二次暴擊,見他嬌滴滴地仰面捧著文書,心中惡氣不打一處來,別人不敢打,下人他還不敢嗎?當(dāng)時抓起盤子就往露生頭上砸:“你算什么東西!明卿都是給你調(diào)唆壞了!一群狼心狗肺的玩意!”

    求岳一把鉗住他手腕:“小爺爺,你干什么?”

    盤子被他擲飛出房間,直飛到樓下,發(fā)出尖銳的碎裂聲。

    “我打這個下流東西!他憑什么問著我?”金孝麟被抓得一陣劇痛,抬腳又踢:“sao兔子!賤人!”

    露生躲閃不及,吃他一腳,手里死死地護(hù)住單子。金孝麟還要再打,樓下廠門洞開,丁廣雄一聲不吭,十來個人奔上樓來。場面活像黑道港片,丁老大sao得飛起,樓梯都不走,從下面飛檐走壁,連爬帶攀沖進(jìn)監(jiān)工室,只吼一聲:“誰想死?!”

    一群人把屋子擠得水泄不通,翠兒也疾奔上樓,護(hù)在露生身前:“反了天了!這是不把本家放眼里了!”

    露生在人群中向求岳身邊姣怯怯地退,一手拉開求岳,輕輕攥住他的手。

    極隱秘地,他將手指在求岳掌心里飛速比了一個花數(shù)。

    大家怒目相視,姚斌一句話沒有,在旁邊黑臉站著。此時樓下雖然機(jī)器聲嗡鳴吵嚷,工人都聞樓上摔東西罵人,漸漸住手,圍在下面議論。

    求岳站開兩步,先問露生:“踢疼了沒有?”

    露生搖搖頭,手里暗暗又比了一次。

    求岳點點頭。

    “丁大哥出去,外面守著?!彼仡^向金孝麟看了兩眼:“小爺爺,六十好幾的人了,潑婦罵街很好玩?有什么話你就說,動手動腳,你干不過我?!?/br>
    金孝麟見他和露生公然拉拉扯扯,惱怒又無可奈何,見外面丁廣雄殺氣騰騰,再罵這個也沒有意思,臉紅脖子粗道:“你要給張將軍捐單,那是你自己的事情,為什么禍害大家?”

    求岳看住他:“我怎么禍害了?”

    “這廠里我有股子,老四老五有股,家里多少人的錢砸在這個廠里,今年的棉花賬還沒有結(jié)款,你做這種賠錢的事情,不是害人是什么?”金孝麟怒氣過去,倒越說越委屈,幾乎放聲痛哭:“往年賣了粗紗,才有錢給我們結(jié)賬!分紅!今年我不要分紅也罷了!我的棉花!誰給我賠?誰給我賠?”

    求岳心中越聽越OK,現(xiàn)場結(jié)款這種人事是姚廠長干的嗎?姚廠長原是一條狗,狗做事當(dāng)然尊重狗邏輯啦!

    成年賒賬,不怪人家老給你次品棉花!

    他翻眼看看姚斌,姚斌一臉無辜,在旁邊裝聾。

    金孝麟越說越傷心,扯著嗓子向外面工人含淚控訴:“你要討好市長將軍,我們不敢說什么!你不能拆皮扒筋要我們的命??!我金家做了什么孽?。○B(yǎng)出你這樣心狠手辣的東西??!”

    丁壯壯聽得煩死了,給他頭上一頓好捶,把他塞回屋里:“老實點,有話跟少爺說去!”

    金孝麟捂著頭哭倒在地:“打死我了!不肖的孽子!氣死我大哥!還打我!”

    金總被他搞得幾乎要笑,這表演得真情實感春晚需要你??!他哄開丁老大,把金孝麟從地上拉起來:“行了行了別哭了,那你想怎么樣?”

    “我要退股!”三老太爺嗚嗚咽咽:“你要捐可以,你把股給我退了!”

    之前覺得老大家還有指望,所以大家只是欺辱欺辱,現(xiàn)在看來是走投無路,不然哪用得著賠錢去討好人?這時候摘清自己才是要緊!

    “退什么?退棉花?”金求岳冷笑道:“金孝麟,當(dāng)初我爺爺注冊句容毛巾廠,注資七十萬,讓你用棉花折價,入了三成的股。這是他照顧你們這些要飯的狗逼,你今天想要多少棉花?下去抬啊?!?/br>
    金孝麟渾身顫抖,粗著喉嚨爭道:“我大哥明契上寫了!算銀洋入股!”

    求岳笑了一聲:“所以你他媽還想要錢?”

    金孝麟絕望已極:“你不給我錢,我今天從樓上跳下去!”

    可以啊,一哭二鬧三上吊,黛玉獸都沒你會搞,你是不是還要街上哭廠里鬧棉花田里喝農(nóng)藥?

    四圍陷入寂靜的空氣,金孝麟摳著地,兩眼血紅地看著金求岳,求岳只是沉默。沉默許久,他抬起頭來:“可以,我退給你?!?/br>
    金孝麟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你退!現(xiàn)在就退!”

    求岳向外面啐了一口,樓下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幾個碩大的皮箱連著塵土摔在門口,箱子傾倒,不盡的叮當(dāng)鏗鏘之聲——盡是锃光雪亮的銀洋!

    樓下一陣驚呼,許多工人爬在機(jī)器上張望,從未見過這么多現(xiàn)洋,真是銀山雪海,早聽說金家富貴,原來富貴如此!不由得大聲喝彩。

    丁廣雄拔出短|槍,對天三鳴:“誰敢動!”

    大家知道今夜必有大事,槍聲震動之下,搶錢是不敢的,只是炫目耀眼,看一次也是開了眼界!都擠在機(jī)器上喧嘩鼓噪。

    金孝麟抬眼一望,也驚住了。

    求岳拿腳踢踢他的臉:“好看嗎?”

    金孝麟捂著臉,說不出話。

    “你的棉花不要急,欠多少,我結(jié)給你?!鼻笤缽澭⒆∷骸肮杀菊坫y二十一萬,我也退給你,但我要你一件東西?!?/br>
    “……你要什么?”

    求岳不慌不忙:“沒說錯的話,小爺爺你在碼頭西邊有個私倉,那里是你今年選出來的精棉,一千二百包,還沒有賣出去,對不對?”

    金孝麟害怕了,那倉棉花少說也值五六千?。?/br>
    “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鼻笤来曛郑α耍骸拔蚁胍隳莻}棉,按市價給我,答應(yīng)我這件事,剛才說的所有錢,你全都拿走。”

    金孝麟以為他是要搶,誰知原來是要買,心中大喜:“給你!給你就是!只要讓我退股!”

    “把你倉庫的鑰匙和文契拿來換,丁老大派人去倉庫守著,誰去崩誰!”求岳怒道:“不止退給你。所有你們想退的人,要退,就趁今天!給你一個小時,你盡管去通風(fēng)報信!”

    金孝麟連滾帶爬地躥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