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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關(guān)了一夜,令早習(xí)慣鬧騰的連月渾身提不起勁,安分地斜倚床畔,癡癡地望向房門,忽地,房門被由外向內(nèi)開啟。 來人雙手各端一碗冒著熱氣的湯麵,口中叼著豬大骨,右腳剛踹完門后仍高舉著,見了她,清麗面容揚起燦爛而傻氣的笑靨,一如兩人平時相處的滑稽,不見一絲異樣。 近日聽聞不少昭顯將軍之威名,后知曉此人是誰,再見韋彧此刻模樣,連月一連眨了數(shù)下眼楮,面有難色地問:「你真是肖筠?」 昔日心中巾幗竟是這般形象,連月咬牙,暗嘆果真世風(fēng)日下,無語得很。 韋彧放下手中湯麵,狐疑地打量自己一圈,撓首,不答反問:「哪不像?」 哪像?連月暗自吐槽,隨后取下腰間錦囊,笑得極為諂媚,語帶討好地要求:「替我剝?!?/br> 「行。」韋彧大刀闊斧地坐下,指著湯碗吩咐:「先用膳?!?/br> 韋彧悄然啟筷,從夾起面條到舀湯啜飲,舉止慢條斯理,并未發(fā)出半點聲響,一身雍容氣度更勝自大戶人家的官家千金幾分。 往常一同用膳,連月只詫異于韋彧進食時的優(yōu)雅,卻不曾想她的出身竟如此顯赫。 連月躊躇一會,垂眉問:「你不怪我?」 韋彧抬頭,疑惑:「怪什么?」 「葉彣……」聽聞此名諱,韋彧蹙眉,連月果斷地打住,尷尬地埋首于食物中,不時抬眼偷瞟陷入思緒的韋彧。 沉默良久,韋彧嘆氣,寵溺地揉亂連月的發(fā)絲,口吻清冷:「沒什么可怪的,大隋見過『韋彧』的人之多,即便不是你,也會是其他人?!?/br> 「可是……」連月不解地開口。 「沒有可是?!鬼f彧打斷她的話語,唇角弧度似笑非笑,續(xù):「何況依你的心性,要識破葉彣言中深意,怕是比登天還難。」 連月不服氣地瞪向韋彧,星眸直射出幾千把小刀,無奈對方氣定神間地回望她,她心中大窘,暗付此人果然不好對付,紅唇不悅地噘起。 見狀,韋彧柔和一笑,認命地挽袖剝起案上的南瓜子,低喃:「也不知徐盼會不會剝瓜子,要是剝得太慢,可就棘手了?!?/br> 韋彧表現(xiàn)過于淡然,連月心頭一陣不安,總預(yù)感此刻就像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氣氛莫名地膠著。 「阿彧。」她終是忍不住輕喚。 「嗯?!鬼f彧頭也不抬地回。 「若葉彣發(fā)覺你就是肖筠,你還能這般安然地待在我們身旁嗎?」 韋彧手一頓,低垂面容是藏不住的晦澀,她坦然一笑,搖首:「不能?!?/br> 她抬首,素來清清冷冷的琥珀眸子,此時流轉(zhuǎn)復(fù)雜的幽光,似是不捨,卻藏著一股決絕,如同掩埋在她無良性子下的執(zhí)拗,傻得令人心疼。 礙于身分,韋彧絕不輕易與人交心,可這一交心就是赴湯蹈火,不論對她,還是俞煊。 見連月紅了眼眶,韋彧忽感有些頭疼,硬著頭皮解釋:「我本是位居一品的高階武將,這般詐死還化身男子為他國所用,已是欺君大罪,若葉彣或是李瀧有心利用此事,我怎么也難辭其咎?!?/br> 連月忍住淚意,啞著嗓質(zhì)問:「你和他們到底有何過節(jié)?他們?yōu)楹我绱讼啾疲俊?/br> 「沒有。」 「沒有?」連月瞇起眼,咬牙復(fù)誦。「放屁!」 「真沒有?!鬼f彧揉了揉太陽xue,對連月的反應(yīng)很是無奈,「我自執(zhí)掌娘子軍主帥,一年大半的時間都留在安山,鮮少過問政事,更別提與李瀧有何過節(jié),何況,我看著可像愛好惹事生非之人?」 被猛這么一問,連月一怔,柳眉不由自主地挑了兩下,憶起當(dāng)年俞家軍上碎軒樓紛紛忿忿地流下男兒淚,控訴此人諸多無良調(diào)戲行徑之景象,一口水哽在喉間,艱難地反問:「你不是?」 「這……」韋彧撓首,清了清喉嚨,正色:「在北齊,肖家的地位就如同大隋的俞家,乃一品鎮(zhèn)國軍侯,作為一名女子卻手握虎符,能調(diào)天下兵馬,誰娶了肖筠便等于坐擁了北齊半壁江山,再者,戎王曾有意將我許給同為儲君呼聲最高的七殿下,引來了當(dāng)時剛?cè)胫鳀|宮的李瀧之忌憚,才造成現(xiàn)下這般局面?!?/br> 注意到韋彧提及七殿下時,褐眸閃過一陣歉意,連月神色凝重,猶豫:「若你真回北齊,那你和那位七殿下……」 連月所思恰好是韋彧所慮,她垂眸,堅定地開口:「我已和將軍拜了天地?!?/br> 案上的瓜rou已堆成小山,連月卻全然沒了食慾,靜靜地望向坐于椅上的韋彧,她左手拖著下頷,若有所思地擺弄瓜殼,手指一捻,瓜殼轉(zhuǎn)眼成了粉末,隨風(fēng)消逝。 「你怕嗎?」連月喉間彷彿哽著一口黃蓮,苦澀得厲害,語落,她失笑,似是對自己的問題感到多馀。 既便沙場上腹背受敵之時,她也未曾見過韋彧露出半絲膽怯,道過一聲怕。 「怕?!瓜袷锹犅勈裁刺齑蟮男υ挵?,韋彧自嘲地勾唇,口吻卻仍是那般輕巧:「一思及離開此處,一別大隋,我便害怕得幾欲作嘔?!?/br> 連月呼吸一滯,還不及反應(yīng),一陣稚嫩的尖叫聲傳入耳畔,韋彧蹙眉,迅雷不及掩耳地竄出房中,飛快地找到倒在地上的竹均,他瞠目,烏亮大眼泛著水氣,驚駭莫名地盯著身前不遠處的廊柱,一隻鋒銳的箭頭深深嵌進柱上,箭身上綁著紙條。 韋彧伸手將竹均撈進懷中,熟練地輕拍安撫竹均,令人倍感心安的懷抱當(dāng)前,竹均委屈地抽了兩下鼻子,咕噥:「阿彧!」 「沒事,有我呢!」她嘴上輕柔,目光冷淡深沉地掃過箭尾特殊的白羽翅。 赤身白羽,此為肖家娘子軍專用的箭頭。 果然還是來了。 嗅到空氣中瀰漫參雜花材及草藥的淡淡幽香,她垂眸,幾不可察地揚起一抹晦澀的笑靨。 虎嘯,她的虎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