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金色豎瞳盯準疾馳的利奧，這對它來說并不難。

    三根觸須叫囂著膨脹，巨型的觸手攜著陰影掃碎墻壁，碎磚與石塊滾落而下，兩側(cè)的墻壁搖搖欲墜。

    堆砌的石塊攔在藻魔和利奧之間，將雙方的視線切斷，這是它的卑鄙招式。

    緊接著，無數(shù)根觸須攀上石堆，顫抖著，叫囂著。

    不論是什么樣的獵魔人，都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破除這堆小山般的石塊。

    獵魔人想要傷害它，在這狹窄的小巷里沒有其他選擇，只能跨越這堆石塊。

    而只要獵魔人一躍而起，憑它的反應(yīng)，石堆上的無數(shù)根觸手便能一擁而上，將半空中的獵魔人撕成碎片。

    半秒過后，對方并沒有像它預(yù)料的飛越石堆。

    它立刻產(chǎn)生了新的打算。

    猙獰的視線移向搖搖欲墜的某面墻壁，膨脹的觸手咆哮著飛出，伸了過去。

    “死吧?！?/br>
    “獵魔人！”

    藻魔尖嘯著，霸道的力量將半面墻壁擊碎，長達三米的高墻轟然倒塌，陰影覆蓋而下，轟的一聲，地面震了震，滾落的磚塊將石堆后的小巷淹沒。

    哪怕是一只成年巨熊，也會被那重量可怕的巨墻給壓死。

    毋庸置疑。

    嘎啦嘎啦，隨后便是一片慘淡的寂靜。

    從天而降的雨水順著石塊間的縫隙滲入，偶爾響起幾塊磚頭滑落的聲音。

    安靜的詭異。

    獵魔人死了嗎？

    柔軟的觸須立起，當做支架抬高巨眼，金色豎瞳微微轉(zhuǎn)動，俯視著前方被亂石掩埋的小巷。

    除了流動的雨水，什么也沒有。

    滋滋，滋滋。

    它轉(zhuǎn)過身去，觸須恢復(fù)原狀，在濕潤的地面上滑動，向前移動。

    那名獵魔人死沒死不重要，他被壓在石頭下面無法動彈，那么這件事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它還得去莫格諾里小屋辦事，沒空檢查獵魔人的死活。

    實際上，它也不想檢查獵魔人的死活。

    那不保險。

    前進了約莫5m，它察覺到一股異樣的氣息，但為時已晚。

    噗呲。

    一聲輕響。

    左半邊身體的所有觸須整齊地被切斷，切口噴出墨綠色的血，藻魔那龐大的身軀瞬間失去平衡，猛地撞上旁邊的斷壁殘垣。

    砰！

    啪嗒啪嗒。

    一小塊斷裂的墻壁被它撞倒，它不得已趴在倒塌的墻壁上，在強悍的恢復(fù)力的作用下，傷口很快停止流血。

    藻魔的前方，也就是它準備離開的方向，小巷的盡頭出現(xiàn)利奧走近的身影。

    他握著散著黑氣的森咒，剛剛無形的斬擊就是他的杰作。

    森咒能夠跨越空間實現(xiàn)斬擊，這是非常不可思議的能力，他對此已經(jīng)得心應(yīng)手。

    連藻魔都未曾發(fā)覺。

    “像老鼠一樣骯臟，卑鄙?！?/br>
    歪倒的藻魔發(fā)出冰冷的聲響，另一邊的觸須迅速膨脹，高舉。

    它不知道利奧是什么時候繞到后面的，在它眼中，利奧也和上竄下跳的老鼠沒什么區(qū)別。

    觸須被斬斷讓它很驚訝，但這不代表它徹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

    膨脹的觸手依舊那樣迅速，淡淡的陰影覆蓋利奧抬起的臉。

    直壓而下。

    轟！

    可怕的龜裂在觸手底下的地面蔓延，破壞力驚人，整個小巷都在震動。

    但是沒打中。

    險之又險地避開觸手的轟擊，彈射的石塊在臉上劃出血痕，利奧滑動左腳，盯準觸手群后的金色豎瞳，調(diào)整姿勢壓低身形，綠光在身上匯聚。

    咻！

    揮動森咒蕩起寒光，利奧沖向觸手群之間的空隙。

    他飛奔帶起的綠光給巨眼帶來刺痛感，它有所忌憚，決定釋放咒語。

    “l(fā)oiun，lnbh，xmbau?！?/br>
    它的聲音再次被利奧蓋過。

    清晰的聲響回蕩在雨中。

    金色豎瞳不可思議地收縮，這是一小段富有韻律，奇妙節(jié)奏感的污蝕咒語，其晦澀的發(fā)音根本不是人類的嗓子能輕易發(fā)出的。

    然而對方再次打破常規(guī)，像演練過無數(shù)次般，輕松念出。

    涌動的綠光夾雜著森咒的鋒芒，一路疾馳，破開驟雨，驅(qū)散黑暗，在它的眼中無限放大。

    不能再有所保留了。

    出于應(yīng)對致命威脅的本能，藻魔尖嘯起來，六片黑瓣放出消蝕雨水的黑光，以巨眼為中心，如同浪潮般向四周瘋狂擴散，鋪滿地的雨水石塊，周圍的斷壁殘垣，都在黑光的照耀下冒起水氣，青煙，幾乎被腐蝕得縮了一圈。

    雨水在半空中就消失了。

    黑光仍在擴散，無數(shù)的青煙席卷而上，遮蔽了千瘡百孔的街道，墻壁，仿佛云層中的場景。

    無窮無盡的煙霧在藻魔周圍環(huán)繞著，簇擁著。

    非常突兀的。

    一襲飛揚的破損的黑斗篷從煙霧中顯現(xiàn)，幾許煙絲連接著消散。

    利奧藏身在黑斗篷的破洞后，微弱的綠光閃爍著，抵擋著黑光的侵蝕。

    唰！

    森咒亮出，劍刃撕裂黑斗篷，就像撕裂黑暗的光。

    他毫不遲疑地沖向巨眼。

    “獵魔人?。　?/br>
    金色豎瞳倒映出近在咫尺的，利奧的身形，它的聲音無比尖銳，“你會——”

    “閉嘴?！?/br>
    利奧冷冷地回應(yīng)道，涌動黑氣的森咒插進金色豎瞳，咔嚓，響起玻璃碎裂般的聲響，無數(shù)晶瑩的裂紋以劍刃的插口為中心，向巨眼的表面迅速蔓延。

    藻魔的龐大身形一陣僵硬，它無法抑制恐懼的顫抖。

    如果是前幾百次，利奧會繼續(xù)他的果決，扭轉(zhuǎn)劍刃徹底絞碎巨眼。

    但這一刻，他突然有所明悟。

    保持著讓藻魔命懸一線的狀態(tài)，利奧淡淡出聲：“你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了，我并不是獵魔人。”

    沒錯。

    至始至終，他都沒有露出獵魔人獨有的特質(zhì)。

    但這已經(jīng)不重要。

    藻魔的顫抖愈發(fā)劇烈，它沒有回應(yīng)，也沒辦法回應(yīng)，森咒的黑氣正在破壞著它的獨眼，生命已經(jīng)臨近崩潰邊緣。

    “所以我可以放你一馬。”

    利奧冷不丁地道，他的這番話語，讓煙霧外瘋狂舞動的觸手整齊一僵。

    這番話聽起來像天大的笑話。

    但在死亡的威脅之下，它難辨其真假，不禁有了大約半秒的遲疑。

    沒錯，它已經(jīng)確認利奧并不是獵魔人。

    雙方并不是絕對敵對。

    事情還有轉(zhuǎn)機...

    算上剛剛特地拖延的三秒鐘，還有半秒，利奧的風(fēng)綠就冷卻完畢了。

    “說笑的。”

    利奧付之一笑，補上一句，雙臂猛然用力，森咒涌出黑氣，絞碎了巨眼，晶瑩的液體順著窟窿噴出，沾滿他的全身。

    這一瞬間，時間都仿佛靜止了。

    一股可怕的寒意流遍利奧全身，他瞳孔一縮，甚至來不及抽出森咒。

    “風(fēng)——”

    “ahahahah！”

    凄厲的尖嘯不同以往，帶著嚴冬般的凜冽，可怕的深淵瞬間成型，向外吐出漆黑冰霜，寒冷的氣息令人窒息，一瞬間將世界染成黑晶色。

    他死在這種尖嘯下太多次了。

    冷風(fēng)掠過，咔嚓咔嚓，四肢迅速失去知覺。

    漆黑的冰霜順著脖子向上爬。

    利奧吃力地吐出最后一個字。

    “——綠！”

    趕在嘴巴結(jié)冰之前，他成功了。

    淡綠色的光輝像是溫暖的春風(fēng)，硬生生闖進嚴冬，將冰冷的他送離嚴寒與痛苦。

    風(fēng)聲呼嘯，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搬起的雕塑，迅速后退。

    他看見了被煙霧籠罩，白茫茫一片的，狼藉不堪的小巷。

    漆黑的冰霜甚至蔓延到了小巷外面，先前被黑光腐蝕露出土黃色的地面，鋪上了一層細密的冰晶。

    啪嗒。

    利奧僵硬地倒在地上，望天。

    依舊黑暗，暴雨疾馳的夜空。

    但已經(jīng)讓人安心不少。

    溫潤的雨水紛紛落下，他感覺好像泡在熱水桶里。

    不知過了多久，四肢雖然麻木，但已經(jīng)可以動彈。

    一陣微弱的痛楚刺激著大腦。

    他掃了周圍一眼，自己的鮮血已經(jīng)流滿地面，將地上正在融化的冰晶染成暗色。

    盡管僥幸存活，卻多半廢了。

    但他還是贏了。

    維持著微弱的呼吸，他等待著噩夢的結(jié)束。

    三分鐘有余，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如同燭火般微弱。

    可噩夢還是沒有結(jié)束。

    怎么回事？

    那只自稱藻魔的怪物無疑被他殺死了，為什么還沒有結(jié)束？

    為什么？

    “唔....”

    利奧雙眼一片模糊，出于求生的本能，他一邊吐著血，一邊吃力地向外爬。

    勉強能分辨出是遠離小巷的方向。

    這個過程緩慢而漫長。

    爬了大約3m左右，死亡的冰冷徹底蔓延全身，他好像觸摸到某塊磚頭上的薄薄的冰晶，然后驚愕地發(fā)現(xiàn)，一絲絲潔白無瑕的霧氣從底下滲出。

    怎么回事？

    現(xiàn)在，噩夢要結(jié)束了？

    就因為他摸了這塊磚頭嗎？

    不，并不是這樣...

    突然，利奧一瞬間想通了。

    到頭來...結(jié)束噩夢的條件并非是打倒藻魔...

    這也太真實了吧。

    他忍不住想要苦笑，但沒有力氣。

    世界即將結(jié)束，白霧溢出，但他撐不下去了，血幾乎流干了。

    指尖顫動幾下，意識再次沉入黑暗。